第27节
  裴慎心中佩服,连忙称是。
  “那徐院长又与你说了什么?”甄好问他:“是否有提过,让你再回书院的事情?”
  裴慎颔首:“被甄姑娘猜到了。”
  “你要是想回书院,我也可以和我爹说一声,他既然同意你去考功名,也就不会再在这件事情上拦着你。”
  裴慎摇头:“我拒绝了。”
  “为什么拒绝?”甄好愣了一下,随即道:“你若是担心铺子里的生意,也不用太在意,我爹身体好了,在家也闲不住,让他来管也是,再说了,我也可以帮忙。”
  “院长已经答应了。”
  甄好这才没有再说。
  裴慎和她解释:“院长也说,我的学问已经不必待在书院,书院里的夫子也教不了我什么,我只在家准备就可以。他还答应我,若是我有什么不懂的,随时都可以向他请教。”
  “那就好。”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裴慎忽然轻声说:“甄姑娘好像对我太好了一些。”
  “什么?”
  裴慎又沉默。
  方才甄好与徐姑娘在谈论生意的事情时,徐院长也与裴慎在书房中说了不少话。
  院长说,原来甄姑娘是个好姑娘。
  徐院长原先以为,他先前遭逢家变,最落魄时,甄家招他做上门女婿是要他掌管甄家生意,断了他的读书路,可谁知甄家又答应让他考功名,那哪是趁火打劫,分明是做善事!
  院长说,有甄姑娘这样的好姑娘喜欢他,全心全力帮他,是他的幸事。
  院长还说,让他记得甄姑娘的恩情,哪怕以后考中了功名,有了荣华富贵,也不能忘恩负义。
  这些事情,他当然清楚。
  可他还更清楚,甄姑娘做这些,为他做了那么多好事,却不是因为喜欢他。甄姑娘原先是喜欢过他的,可现在不是了。
  那甄姑娘到底为什么会对他这么好?
  哪怕是觉得他以后会考中功名,做上大官,也不必做到这份上。
  甄姑娘把他的所有事情都安排的妥妥帖帖,让他穿舒适的衣裳,住温暖的房屋,不必为生计发愁,还想要让他继续去书院。要是他去书院,非但顾不上甄家的生意,还要费大笔银子。
  除了他,就连裴淳,也是甄姑娘照顾的多。
  裴慎羞愧,如今一回过神来,他才发觉,除了帮甄家管理铺子之外,他什么也没有做。
  虽是他对不起甄姑娘,可甄姑娘却不恨他,也不报复他,替他在甄老爷面前瞒着,还反过来待他若至亲般关怀备至,就连他的祖母,都从未对他这么关心过。
  甄姑娘对他好,还不收他半点好。
  他孑然一身,什么也没有,还有什么能给甄姑娘的?
  第35章
  甄好回去以后, 亲自去绸缎铺的库房里给徐小姐挑料子。
  绸缎铺里正好进了新货, 还没有来得及放到铺子里, 按照她见到的徐小姐的条件,甄好给她挑了一匹蓝色的布料,不会太深,也不会太浅,也不会太亮。她将这匹布让人包好, 又找了张纸,写了一些提议,然后去了甄家名下的首饰铺里,拿了一套搭配的首饰, 又去胭脂铺里拿了一套胭脂, 最后才将这些交给铺子里的伙计, 嘱咐他们明天一早就送到徐家去。
  甄好做这些的时候, 裴慎一直跟在她的身边。
  直到甄好吩咐完了伙计,他才出声:“这样就可以了?”
  “这样就够了。”甄好说:“能给的意见,我都给了,只要徐姑娘按照我的意见来,就不会出什么错,她既然愿意再信我一回,也应当会按照我说的做,只要按照我说的做了, 那我们甄家老主顾就回来了。”
  裴慎道:“还是甄姑娘厉害。”
  甄好顿了顿, 一时分不清他这是哄自己还是真情实感的夸自己。
  她心中想:要是换做裴慎来, 裴慎肯定也能处理的很好。
  甄好没有拆穿,与裴慎一块儿出了铺子回家。
  第二日,铺子的伙计就按着甄好的吩咐,把东西送了过去。徐小姐等了一天,心中好奇的不得了,一拿到手,便立刻迫不及待地拆了。
  甄好是按照她的特点挑了料子,铺子里卖的料子都是好料子,这也是刚进的时兴花色,徐小姐看了看,也挑不出刺来,见她又给自己配了一套漂亮首饰,虽然面上还有几分不高兴,可到底没再说什么坏话。
  她按着甄好纸条上的内容,让底下人做了衣裳,衣裳比普通款式稍作了一些改动,却是正好将她的身材缺点遮住。等新做好的衣裳到了她的手中,徐小姐换上以后,对着铜镜,竟也说不出什么不好的话。
  上回给她带来的心理阴影太大,让徐小姐还有些担心。她不安地拉了拉袖口,忐忑地看向徐夫人:“娘,您看……”
  徐夫人连声夸道:“好看,裴夫人的眼光果真没错,比上一回穿的好看太多了。”
  “真的?”徐小姐看着镜中的自己,还有些不敢相信,“娘,你别帮着外人骗我,真的好看?比……比周家的那个人好好看?”
  徐夫人含笑道:“非但是我,你问问其他人,她们也是这么觉得。这料子,首饰,胭脂,可都是裴夫人亲自替你挑的,那日你也见着了裴夫人,她的模样出挑,周家小姐也比不过,她的话,你也不信?”
  徐小姐想想那日见到的甄好,果然有些意动。
  裴夫人模样出挑不说,全身上下都不一般,普普通通的首饰到了她的头上,仿佛就升了一个档次,同样的衣裳穿到她的身上,比贡缎还要精致,她气质也出挑,若不是知道那是个商户女,她只会以为是京城里头来的世家贵女。
  平日里头,她与自己的小姐妹见面,她不是其中最出挑的那个,那谁都没有裴夫人好看。
  裴夫人自己都那么好看,又这么费心给她准备,说不定她真的……变好看了?
  徐小姐没等多久,很快便等到将这身新打扮给别人看的那一日。
  她的好友相邀,邀请她去府中小聚,除了她以外,还有好几个姑娘,其中就有上回最出风头的周家小姐。徐小姐很是忐忑,在徐夫人再三鼓励下,穿上新衣裳,戴上新首饰,就连新胭脂,也是按照甄好写在纸上的意见涂了,临出发前,她拉着徐夫人问了又问,才去赴约。
  徐小姐大出风头,她的好友拉着她连声问是去哪儿买的新衣裳,脸上的妆容好像也与平日里不一样,就连她最讨厌的周家小姐,都被她压了过去,绞着帕子很是愤恨。
  徐小姐果然高高兴兴地回了家,回去以后,又和徐夫人说,说裴夫人可真是个好人!
  等甄好拿到徐家送来的银子时,就知道这事情办成了。
  非但把徐家这个老主顾拉了回来,就连徐小姐的几个小闺蜜,都被她介绍了过来,还要出银子让甄好替她们参详,甄好自然也答应了。
  等回到了家,她就把徐家送来的一部分银子给了裴慎。
  裴慎吓了一跳,有些不明白:“甄姑娘为什么要给我这些?”
  “我先前说的,若是此事办成了,我也要好好谢谢你。”甄好说:“这是徐家送来的,就是多亏了你,我才能见到徐院长,又能把徐家这个老主顾拉回来,说好要谢你的,我不是出尔反尔的人,至于我那一份,我已经收好了。”
  “可甄姑娘先前不是说,那料子是要送给徐小姐的?”
  “料子是免费送的,可首饰与胭脂却不是。”甄好勾唇笑道:“你知不知道,还有一个点子费。”
  “点子费?”
  “你以为只要穿的好看就够了?这要打扮的好看,其中的学问也大了去了,非但要衣裳颜色挑的合适,就连衣裳也要改动,改得好了,就能将缺陷掩盖,还有这妆容……罢了,我和你说这个做什么,你连胭脂也分不清,恐怕也不懂什么梳妆打扮。”甄好恹恹地说:“我给徐姑娘出主意,也不是白出的。”
  裴慎满脸无辜。
  女儿家的东西,他怎么会明白。
  “照甄姑娘这么说,这些可都是甄姑娘自己的缘故,是甄姑娘自己厉害,才说动了徐小姐。我还得谢谢甄姑娘,若不是甄姑娘,我也无脸再登门拜访院长。”裴慎将那些银子推了回来:“甄姑娘帮我的已经够多了,就不必再想方设法给我塞银子,甄姑娘的好心,我都心领了。”
  “……”
  甄好盯着他看了许久,也没有多坚持,将那些银子收了回来,什么也没有说。
  裴慎松了一口气。
  等到了夜里,他回屋子里拿换洗衣裳准备去洗澡,就见弟弟撅着屁股趴在地上,一般身体已经钻进了床底,吭哧吭哧在忙活些什么。裴慎去拿了衣裳回来,路过时轻轻踹了一脚。
  裴淳“哎哟”一声,捂着屁股钻了出来:“哥!你做什么呢!”
  “我还想要问问你,你偷偷摸摸,又在做什么?”裴慎垂眸瞥了一眼:“床底有老鼠不成?”
  裴淳拍了拍手,道:“哥,你在说什么胡话,这又不是咱家,连个老鼠洞也没有,哪来的老鼠,我在藏东西呢。”
  “藏东西?藏什么?”
  裴淳神神秘秘地笑了一下,在裴慎的眼皮子底下,拉开衣领,把一把钥匙塞了进去,绳子就挂在他的脖子上。
  “我上回和嫂嫂说,说我好不容易攒了一点私房钱,就被你给抢走了,嫂嫂果然替我着想,就给了我一个箱子,能上锁呢,以后啊,我要是再想存私房钱,就藏在箱子里,你想抢也抢不走。”裴淳得意地道:“你要是想强抢,我就喊嫂嫂救命。”
  裴慎哭笑不得:“我稀罕你那几文钱?”
  裴淳又嘿嘿笑,拍拍手上的尘土,一溜儿地跑出门去找嫂嫂玩。
  裴慎拿着衣裳去洗澡,浴桶里已经倒满了热水,他将所有下人赶了出去,锁上门,然后才脱下衣服进了浴桶。
  他一边在心中默背着今天看过的文章,一边分神想一天发生的事情。他每日都要回想一遍,回想自己有没有做错什么,错过什么,而后又反省一回。
  裴慎想着想着,不知道怎么的,忽然想到了裴淳的那个新箱子。
  甄姑娘给的?
  甄姑娘对他们这么好,裴淳要什么就给什么,可裴淳能有多少私房钱?他手里头那点银子,可都是他给的,顶多只能上街买两串冰糖葫芦,剩下的还有什么?
  他们兄弟俩穷的两袖空荡荡,唯一值钱点的,也就只有那些书,还有柜子里的新衣裳了。
  裴淳可不会把新衣裳藏进箱子里。
  那他能藏什么?
  裴慎眼皮子一跳,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那是甄姑娘给的……
  裴慎:“……”
  等他洗完澡以后,抱着换下来的衣裳回了屋子,路过隔壁屋子门口时,还听见了弟弟的笑闹声,还有他与甄好的说话声。
  裴慎将脏衣服放到一旁,进门先锁了门,然后从放在屋中的一本书里摸出了一根细细的铁丝。
  他从床底将裴淳的那个箱子拉了出来。
  他一碰到那个箱子,便知道有点不妙,那箱子沉得很,看上去装了不少东西。
  细铁丝伸进锁孔,小心动作一番,咯嗒一声响,箱子果然开了。
  裴慎掀开盖子,下意识地便闭上了眼睛。
  里头装了满满一箱银澄澄亮锃锃的银子!
  裴慎:“……”
  他抿紧了唇,把箱子合上,锁好,又推回到了床底下,然后像原来那样,把遮掩的东西盖了回去,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