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节
  谢悠然只得作罢。
  “这回不是少年,是一个大夫。他悬壶济世,在乡邻中颇有声望。某一夜却被县令请进了一个园子,替一名昏过去的四十多岁的妇人诊脉。他医术高明,自然一诊便说,此妇人已有三个月的身孕。谁知县令听了这话勃然大怒,将他打了出去。这大夫回来后仔细回想,想起丫鬟们曾经说过一句老夫人,这才知那有身孕的妇人竟是县令守寡十余年的娘。大夫惊恐不安,知道县令心狠手辣,只怕会杀人灭口,便带着妻儿连夜离开家乡。谁知县令发现大夫逃走,便知他知道了自家不可告人的丑事,于是派了杀手,连夜来追大夫。在一条小河边,杀手追了上来,将大夫一家砍倒在血泊之中。大夫也被砍了一刀,所幸他及时跳入河中,才捡回一命。他家破人亡,便也只得上了黑风山,落草为寇。”
  谢悠然怔然半晌,低声道:“我知道,这是胡先生。”
  楚凡陷入长久的沉默之中。
  谢悠然慢慢想明白了他为什么要说这些故事,便也沉默下来。
  原来这黑风寨里的每一个人,都有一本血泪帐。
  夜风忽盛,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却始终没敢问出那句:“那你呢?你又有什么故事?”
  谢悠然在第二日下了山。
  楚凡没有食言,他当真派了人送她下山,还给她准备了一匹马,一些盘缠和食物,一直将她送到当初掳她上山的那个村子的村口。
  这次,是阿虎送她下山的。临走时,他依依不舍,道:“杨姑娘,希望以后有缘相见。”
  想起昨晚楚凡说的故事,谢悠然对这个少年充满了同情。
  “谢谢你送我。回去好好和兄弟们过日子,祝你们都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驾——”阿虎策马离去。
  谢悠然望着他的背影,惆怅了好一阵子。
  她重新回到借宿的那对老夫妇的家,意外的发现,青儿竟然还没有离开。
  “青儿?你怎么没走?”
  她本来只是抱着不放心的心态来顺便看看的,没想到她竟然真的还在。
  青儿正在院子里帮老妇人洗衣服,看到她,惊喜交加地扑了上来。
  “小姐,你可回来了,呜呜……”说着,就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第537章 谜团
  “咳咳,你这丫头,哭什么呀,你看我这不回来了嘛……”谢悠然有些不适应,动作笨拙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心。
  那对老夫妇也是没想到她还能回来,都有些惊呆了。
  “太好了,姑娘,你回来就好了,回来就好……”老两口语无伦次地说着,俱都很激动。
  毕竟人家是为了救他们才上山的,若真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心里也过意不去。
  青儿抹着泪道:“小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谢悠然笑笑,道,“你怎么没跟丁叔一起走?”
  她方才主意到了,老丁的马车已经不在了,想必是等不到她,就离开了。
  青儿道:“我也没有地方可去,就在这里等着小姐了。”
  谢悠然笑道:“那万一等不到我呢?”
  青儿咬了咬唇,没说话。
  谢悠然叹了口气,道:“青儿,要不你就留在这里吧,跟大爷大娘做个伴。”
  她已经打听过了,这对老夫妇唯一的儿子已经在战乱中去世了,也没给他们留个后,如今家里就剩这一对老人,她想起救过自己命的凌大爷凌大娘,跟这对老夫妇一样的可怜,年纪大了,最想身边有个后辈承欢膝下,若是青儿能留下,想必老两口还是十分乐意的。
  果然,一听她这么说,老夫妇浑浊的眼睛顿时一亮,俱都十分渴盼地望着青儿。
  这姑娘住在这里的两天,他们也看出来了,小丫头勤快能干,心地又好,能有个这样的孙女陪伴在他们身边,他们求之不得。
  但是青儿一听谢悠然这么说,就慌了。“小姐,你什么意思?你不带我走吗?”
  谢悠然道:“是,我要去的地方很危险,自身都难保,根本没有办法保护你。所以,我不能再带着你了。”
  青儿眼睛里的光,一下子就黯淡了下来。
  但她也知道,自己什么都不会,跟着小姐也是个累赘,再者,人家跟她萍水相逢,没有义务一直帮她。
  于是,她勉强笑了笑,道:“那青儿就不耽误小姐了,青儿无父无母,也没有去处,大爷大娘对青儿挺好的,青儿就留在这里,给大爷大娘当孙女了,只盼小姐有空的时候回来看看青儿,青儿再次谢过小姐的救命之恩。”
  说着,她就跪下来,结结实实地给谢悠然叩了个头。
  “哎……”谢悠然拉个不及,只好受了这个礼。
  那对老夫妇平白得了个孙女,也欢喜得不行,拉着谢悠然的手,连声说谢谢。
  谢悠然离开了秀水坪,一路策马,前往迦南关。
  黑风寨。
  高高的山顶上,谢悠然去过两次的那块大石上,楚凡萧索地站在那儿,脸上的神情疏离而又落寞。
  九曲回旋的盘山小道上,早已不见了那娇俏的身影,只留下了马蹄扬起的灰尘,如雾一般,掩盖了踪迹。
  月娥轻轻地走到他的身后,喟然一叹,道:“她还是走了!”
  楚凡默然。
  月娥又幽幽地道:“只恐怕,她这一去,再也不会回来了吧?”
  楚凡依旧沉默。
  风掀起了他的衣角,拂乱了他的头发,也掩盖住了他眼底深深的不舍和惆怅。
  这里只是一个土匪窝,怎么可能留得住金凤凰呢!他唇角勾起,嘲弄地一笑。
  望着远山连绵起伏的曲线,他神情落寞地怔忡良久,才长长一叹,喃喃地道:“鸟儿终究还是要回家的……”
  凌乱的风中,他的身形显得愈发的瘦削,萧索,看上去是那么的孤单和凄凉。
  月娥的心不由一酸,眼泪差点就掉了下来。
  这时,刘一刀朝这边走了过来,月娥看到了,知道他有事要向大当家汇报,便悄然退下,离开了。
  刘一刀走近来,对楚凡道:“主子,杨姑娘的身份已经调查清楚了……”
  因为身份特殊的缘故,为不引起人生疑,对外他叫楚凡大哥,私下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才以主仆相称。
  楚凡点点头:“你说。”
  刘一刀道:“杨姑娘真名叫谢悠然,来自昭阳。在当地,是一个传奇式的人物……”
  “哦?”楚凡来了兴趣,“什么样的传奇式人物?”
  刘一刀便把谢家大丫如何被村霸逼死,又奇迹般重生,然后性情大变,带领全家发家致富,盖了大宅,开了铺子,盘下福安巷,在县城占据一席之地的故事说了。至于她跟吕家的那段恩怨,自然也没有遗漏。
  “那吕明枫呢,死了吗?”楚凡问。
  “死了,”刘一刀道,“病得太重,于数日前已不治身亡。”
  楚凡微微眯起了眼睛。
  原本马上要成亲的两人,突然齐齐得了重病,一个已经死了,一个,却出现在了高阳城,这其中到底有什么蹊跷?还有,不是说谢家人带着女儿外出就医了吗?为什么如今却是她孤身一人去边关寻亲?
  这个谢姑娘,身上还真是藏着一个又一个的谜团呢。
  “查不出来内情吗?”他问。
  刘一刀摇摇头:“谢家大姑娘自在得月楼签了契约,把谢记卖给了窦世聪之后,行踪便成了谜,之后发生的事,我们的人查不出任何线索。”
  楚凡沉吟了片刻,道:“只有一个解释,有人刻意抹掉了这段历史。”
  刘一刀吃惊,“谁这么手眼通天,能抹掉一个人的历史?”
  楚凡微微一笑,“这跟我们没关系,我们只要知道,她的来历对我们寨子没有威胁就行了。”
  刘一刀愣了一下,道:“明白。”
  既然身份是清白的,不是官府的人,他们就不用担心了。
  再者,现在人也已经走了,跟他们就更没有关系了。
  “还有一件事,”刘一刀道:“谢大姑娘的心上人,是一个叫韩墨辞的捕快,曾经跟她订过亲,后来由于吕明枫的插手,两人又退了亲。但是这个人,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在昭阳消失了,怎么找也找不到。”
  楚凡不以为意,道:“也许是因为被退了亲,一时伤心远走他乡了吧。”
  杨柳,哦不,谢悠然说过,她此番前去边关,就是去找她的心上人,他在军中效力。
  或许是谢家知道了吕明枫重病的事,不想再结这门亲,便编出了生病的借口,明着在家里养病,暗中却全家搬离了昭阳,寻了可靠的落脚点,脱离了吕家的掌控,然后,打听到韩墨辞投军到了边关,这不,孟姜女千里寻夫来了。而她之所以隐姓埋名,可能是不想让吕家的人知道。
  只有这个解释,还说得过去一点。
  但是,刘一刀却道:“主子,你不觉得,墨辞这个名字,很熟悉吗?”
  楚凡怔了一怔,然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的神色渐渐变得凝重了起来。
  ……
  第538章 偷手令
  迦南关,以城为关。青砖城墙巍峨耸立,令人望之油然生畏。
  全城有四座主要城门,又深又宽的护城河围绕其外,是一座防御体系比较完整的城关,城高池深,不受兵刀之苦,即使烽火连天,此处进有平川,退有高山,是历来兵家争夺用武之地。
  关内,盘踞着西陵的二十万大军,守护着这座城池,保卫着西陵的最后一道防线。
  迦南关每天只有两个时间段开城门,供老百姓们出入,但为了防止敌军细作混进城,所以,也盘查得很严。但对于谢悠然这种普通老百姓而言,没什么值得怀疑的,也没别的东西可搜查,所以也就能顺利进入了城中。
  当初离开昭阳的时候,为方便行走,她让任非宇帮她从衙门里弄了个假的男性身份文牒,而那天晚上大疤瘌抓她上山的时候因为她当时的装扮是女的,所以才报了杨柳那个假名字,眼下她又做了男装打扮,是以进城的时候,她还是出示了那张假的身份文牒。
  进了城,她并没有先急着找客栈住下,而是在大街上溜达了一圈,打听了一下消息。
  这一打听,她就懵了。
  原来,因着跟东皇连年打仗的关系,边关查得很严,两个国家贸易早就停止了往来,各个可以通往的关卡也都封死,西陵的人过不去,东皇的人也过不来。想要出关,须得有镇守迦南关的大将军李丛的亲笔手令才行。
  所以,就算谢悠然如今顺利入了关,但要想出关去东皇,简直难以上青天。
  除非有李丛的亲笔手令。
  可这亲笔手令,又哪有那么容易拿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