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外婆到底没有为难父亲,满桌子饭菜还备了父亲爱吃的酸菜鱼。
  “今天是给彤彤过生日,过了这个生日她就十八了。”外婆说,“十八岁就是大姑娘了, 以前的事就不提了,一家人该有一家人的样子。”
  “妈。”余立北叫了一声。
  “立北,妈从没觉得看错了你,就是个人有个人的缘法,我闺女没福气。”外婆边说边摇头,“不是你的错,我都明白,但也希望你理解一下我。”
  那天外婆喝了点酒早早地睡下了,余立北收拾了桌碗,最后父女俩坐在客厅。
  “四合院找时间放到你名下。”余立北又拿出一个镯子,“这是那年给你妈妈买的,没来得及给她。”他说着笑了一下,“当时花了我好几个月的工资呢。”
  余彤接过来端详了一会儿,最后评价:“是上好的翡翠。”
  “废话。”余立北说,“你妈的眼光一般的东西可看不上。”
  余彤“嘶”了一声,“您这是在夸自己吗?”
  余立北扯不过她,拿了外套只说让余彤早点睡。
  “您去哪?”余彤问。
  “回家。”余立北这么答。
  余彤反应了一下才知道这个家是指胡同,“多少年没人住了。”
  余立北一边换鞋一边说:“深山老林我都住过。”
  余彤想想也是就没再拦,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她歪在沙发上躺了一会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是半夜一点,白天下了雨晚上夜色却很好。
  简单地洗漱了一下却越来越清醒,晚上她也喝了几杯酒反而饭菜没有吃多少,这会感觉有点饿,轻手轻脚去厨房找了块蛋糕慢慢地吃。
  耳机里在放水木年华的《一生有你》,余彤有一阵的恍惚,昨天那个不怎么正式的吻又浮现在脑海里,在这寂静无人的夜她听到了自己徒然加快的心跳。
  拿了外套,她换了鞋出门,走到胡同口也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是要做什么,电话却已经拨了出去。
  “喂?”谈遇被吵醒,还带着一些鼻音,“谁?”
  余彤没说话,三秒后默不作声地挂了电话。
  过了一会儿那边打回来,余彤看了一下,挂断没接。
  谈遇几乎实在看到来电显示的那一瞬间就彻底清醒了,打过去却没人接,像是被挂断的。他沉吟了一下,又打了一个过去。
  这次余彤接了,那头谈遇有些不确定地喊了一声彤彤。
  “怎么了。”他问。
  “没什么。”余彤说,“打错了。”
  半晌没声音,余彤又道:“那我挂了。”
  谈遇突然问:“你在哪?”
  “胡同口。”余彤靠在一面墙上,没再撒谎。
  谈遇似乎是被气到了,听着呼吸都重了几分,然后是一阵悉悉索索的穿衣服的声音。
  “在那等着。”他说了这么一句挂了电话。
  见到谈遇是在五分钟后,他是小跑着出来的,余彤低着头,双手插在兜里,不说话。
  谈遇喘着气,看着她气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余彤却突然抬起头,赶在他开口训人之前从兜里掏出那枚弹壳:“听故事吗谈遇?”
  所有的气闷或者恼意都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谈遇的眸子深沉了些。
  “明天吧,或者电话里说。”他打着商量,“这里冷。”
  余彤任性起来比平时更固执,“就这里,明天不想说了。”
  谈遇吸了口气,夜半的风吹上来带着初冬的冷意,他却拿她无可奈何。
  “说吧。”他妥协道,“我听着。”
  故事不长,三言两语,但她说的很慢,仿佛每一句都用足了力气,出口的话却很轻。
  “当时我一直哭,可那有什么用呢。”余彤说到这里笑了一下,“眼泪是挡不住子弹的,否则那该是一个多么柔情的世界。”最后问谈遇:“你说是不是?”
  谈遇垂眸对上她微微发红的眼眶,她的每一句都像钝器敲在他的心上,一下一下重而缓,带起生闷的疼。
  余彤吸了吸鼻子,身子站直,“好了,故事说完了。”她像是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有些轻松地道:“我走了。”
  谈遇一伸手扣住了余彤的手腕,月光下他的眸子依旧清澈明朗,还有些有复杂的心疼或者别的情绪在里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余彤要开口没开口的时候,谈遇向前一步将另一只手覆在她脑后,微微用力把她整个人带进了怀里。
  男孩的胸膛不够宽厚,那沉稳的心跳却格外让人安心。
  余彤听见他说:“如果有那么一天,我宁愿把枪膛对准自己。”
  “所以这世界还是充满柔情的。”谈遇闭上眼睛放轻了声音,“你信我一次彤彤。”
  余彤待在他怀里没有动,双手不自觉地抓着他胸前的衣服,低低地哭了出来。
  第二天在外婆家醒过来,余彤抱着脑袋回忆起昨晚的事情还有点恍惚。
  不会只是做了个梦吧?
  抓起手机却看到谈遇的消息:醒了给我发个消息。
  余彤回:醒了......
  等了一会没什么动静,余彤觉得脑子有点沉,大概是昨晚冻到了,刚把手机放下就有电话进来,是谈遇:“给你买了点感冒药,下来拿。”
  余彤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睡衣脑子里嗡嗡嗡的,实在懒裹了件外套就下去了。
  谈遇果然站在楼梯口,余彤一开口他就听出了鼻音,知道她现在娇气得很根本说不得只好生生忍住,再三叮嘱要多喝热水别再往外跑。
  余彤点头如捣蒜,三分的不耐烦在里面,机械般地转身又上了楼。
  要命的是谈遇竟然觉得她这样也很可爱。
  真是疯了,他想。
  那次的感冒持续了很多天,一转眼已经快临近寒假。父亲打电话过来问她过年回不回长沙,还是就待在北京。余彤想了一下说回长沙待两天吧。
  那天飞机晚点,到家是下午,余立北听见动静从书房出来。
  余彤放下行李,“您也不说亲自来接我。”
  余立北从楼梯上下来,“有司机还不够你要求倒不小。”
  余彤环视家里一周,问:“田姨呢。”
  “买菜去了。”余立北说着给倒了杯水。
  余彤闻了闻餐桌上的一瓶花,真诚道:“爸您这日子终于过的有点像日子了。”
  “你这丫头说话越来越不着调,我看北京是把你那些臭毛病都养回来了。”
  余立北说着指了指楼上,“对了,你上楼看看,你田阿姨给你囤了不少东西都在你房间堆着呢。”
  余彤边往上走边说:“这都是实话,咱家以前什么时候这么整洁过,院子里花是花草是草的,您以前是养什么死什么,除了我。”
  她边说还边摇头,说那么多年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
  余立北被气得半死又找不到话反驳,正好田文这时候回来,他往上指指:“你快去看看那丫头,去了北京几个月现在了不得了。”
  田文半信半疑的上楼,正好看到余彤对着满床的衣服发呆。
  “田姨。”余彤哭笑不得,“这么多衣服我也穿不完。”
  “那就慢慢穿你现在又不长个子。”田文拍了拍余彤的手,“我也没养过孩子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
  余彤笑笑,“您和我爸还年轻,可以再生一个。”
  “年轻什么呀。”田文摇头,“我和你爸商量过了,不生。”
  “别多想丫头。”田文说,“白捡你这么大一个闺女以后就享福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再生一个多遭罪。”
  正是傍晚木地板上落了一地的夕阳,余彤想说她和父亲到底何德何能,田文已经岔开话题说起了别的,问她大学准备去哪。
  “a大吧。”余彤说。
  “那正好。”田文说,“你留在北京有事记得找图南,他路子野。”
  那之后没几天就是年三十,田文在厨房忙着擀面包饺子,余彤进去帮了两把手,摔了两个碗后被赶了出来。
  余立北看的直摇头,说这闺女以后谁娶谁倒霉,赶紧学学不然以后嫁不出去。
  田文从厨房露了一个头,“别学。以后嫁了人正好偷懒。”又道:“现在年轻人男孩子做饭的多了去了。”
  余彤咬了块苹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拿起手机翻了翻消息看到一排的新年祝福,她一向不耐烦这些多半也就群发回了一个新年快乐。
  过了一会又有短信进来,是谈遇:什么时候回北京?
  余彤想了一下,转头问父亲:“您和田姨什么时候去北京?”
  “年初六。”余立北说,“怎么了?”
  田文端了饺子出来正好听见,“彤彤和我们一起去谢家住两天吧,你和图南也熟,没什么拘束。”
  余彤想了想说好,“那我年初三先回去吧,先去看看外婆。”
  转头给谈遇发消息,谈遇回了三个字说知道了。
  余彤想起刚才田姨的话又问:你会做饭吗?
  谈遇:不会,怎么了?
  余彤:没什么,今天听见一个说法。
  谈遇直接打了电话过来,余彤走到旁边去接,那头似乎有些烟火炮仗的声音,他的声音有些远,带了点笑意。
  “什么说法。”他问。
  “没什么。”余彤半真半假,“我阿姨说现在年轻男孩不会做饭讨不到媳妇。”
  谈遇“哦?”了一声,说明白了。
  “明白什么?”
  谈遇没答,那头似乎有关门声,话筒里安静了不少,余彤听见他软着声调没什么正形地问:“好几天不见想我吗?”
  余彤贴着手机的那只耳朵逐渐发烫,“你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