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唐灼灼手下的动作不停,随手剪下一朵开得正好的月季,瞧着颜色正好,就放到紫环手中的花篮里,道:“太子殿下都不着急的事儿,咱们急什么?这花儿不错,等会子多剪几朵带去西边的厢房里。”
  这宅子里生活太过枯燥,男人又没什么空,她就只好同叶氏去喝喝茶研究一下口脂,消磨一点时间也顺带着打探一下消息。
  她对柳韩江一家,可一直都是好奇心满满的。
  这宅子极大,说是东西两边,却能算得上是两个宅子,泾渭分明。
  唐灼灼带着丫鬟到的时候,叶氏已经在石桌旁候着了,就连柳潇潇也是一副乖巧得不行的模样。
  “请娘娘安。”柳潇潇随着叶氏一起福了福身,脆生生地道,唐灼灼莞尔,摸了摸她手上的两个小辫子,眉目柔和不少。
  “夫人在这住着可还习惯?”
  叶氏有些腼腆地笑,拉过柳潇潇的小肥手擦了擦,道:“一切都好,娘娘费心了。”
  唐灼灼捧过桌上的清茶抿了一口,动作稍稍滞塞一下,眼底流转着诧异的光。
  “这是什么茶?味道与旁的都不大一样。”她面上笑意依旧,只是捧着杯子的手指有些发白,昭示了她心底的情绪波动。
  叶氏笑得温婉,月白色的衣裳正衬得她如水一般柔和,她揭了茶盖,看着里头浮沉的怪异茶叶,抿唇道:“娘娘好眼力,这茶是用特殊的方法制成,长期喝着可调理身子,内补不足。”
  唐灼灼表情一时之间有些微妙,却听叶氏接着道:“京都是没有这种茶的,妾制茶的法子也是从家师那里学到的。”
  叶氏的目光太过温和澄澈,唐灼灼揉了揉眉心,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茶她喝过太多次了,她原本活不过二十岁的身子就是靠着这么些药材东西一点点调补回来的。
  叶氏抿了一口手中的清茶,眼角眉梢都带了笑:“家师最擅用针灸之术,也擅制茶,只是说我性子软弱,怎么也不肯将针灸救人之术传授于我。”
  唐灼灼眼里暗色一闪而过,也跟着轻笑,知晓叶氏说这番话的目的就是在试探她。
  感受到叶氏话里浓浓的无奈,唐灼灼也跟着喝了一口茶心里浅叹一声,江涧西的性子摆在那里,说不教就不教,如同那时候她软磨硬泡着要学制茶一样,他一句性子不够沉稳就将自己打发了。
  不过她和叶氏倒的确是截然不同的性子。
  “那日听夫君说起娘娘神乎其技的针灸术,臣妇就在心底想,是不是该唤娘娘一声师妹。”
  叶氏声音轻缓有余,但一字一句清晰得很,说完了才抬眸看唐灼灼。
  唐灼灼深深吸了一口气,无奈地垂了眸子,浅浅品了一口熟悉的味道,才翕动着唇瓣道:“早听他说过师姐蕙质兰心极为聪慧,如今才知他所言不虚。”
  这个他是指谁,两人皆是心知肚明。
  于是原本打算的研磨口脂也没能如愿,唐灼灼倒是拉着叶氏辨了一下午的医书,而后慢慢绘出了那浔草的样子,总算没有白跑一趟。
  而有了这么一层身份,叶氏与唐灼灼之间的交流也放松不少。
  晚间回了悠曲阁,唐灼灼面上仍带着浅淡的笑意,躺在摇椅上瞧着外头的星空纳凉,嘴里咿咿呀呀的哼唱着不知名的小曲儿。
  霍裘和柳韩江都出了宅子,叶氏带着果酒来寻她,两人倒是喝了个畅快,直到夜深,才各自回屋睡下。
  唐灼灼直睡到第二日日上竿头才翻了个身迷迷糊糊醒过来,才一睁眼,就见到男人背影挺直如松坐在案桌前,浅风微拂,她眨了眨眼。
  霍裘听了动静也不抬头,一张俊脸崩得紧紧的,眉头一刻也不放松。
  唐灼灼被丫鬟伺候着更了衣洗漱,等早膳端上来的时候还是迷迷糊糊的头晕,掩唇打了个哈欠走到霍裘身边,也不说话,就搬了把软凳坐在他左手一侧。
  霍裘翻看书页的速度越来越慢,到底是被这小东西搅乱了心思。
  “还敢喝……”他才抬了眼低喝,话才说到一半,就被唐灼灼勾了腰身蹭了过来,女人身子柔若无骨,自知做错了事,小脑袋趴在他肩头猫儿似的哼哼。
  霍裘眉心一跳,狠狠吸了一口气。
  又来这么一套!
  偏偏太子殿下对此束手无策,身子僵了片刻后伸手揉了揉她光洁的额心:“现在遭罪头疼了?”
  唐灼灼点了点头,样子比西子捧心还要虚弱几分。
  霍裘望着她这般模样,一口气卡在喉咙口发不出来,沉吟片刻后道:“那今日就不带你去拍卖行了。”
  果然,肩上的小脑袋顿时动了动,下一刻女人就来了精神,一双湿漉漉的杏眸看得他心动不已。
  “殿下,妾要去的。”
  “去了妾的身体就会很好,很好的。”
  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不是第一次见识到她的变脸功夫,却仍是险些被气笑了。
  这般耍无赖的模样,哪有半点母仪之风?偏偏将自己拿捏得死死的,一颗心全放在了她的身上。
  唐灼灼在他瞧不见的地方眼眸骤亮,如同两颗炙热的小太阳,若是霍裘不提起,她险些就要忘了有这么一回事了。
  西江只有一个拍卖场,一月一拍卖,里头尽是一些前朝古董玩物,真与假全靠运气和眼里,常人捡了漏一夜富的也不是没有。
  可就是这么一个拍卖行,前世的这时候拍出了一个不甚起眼的木簪,这木簪里头的木芯历经千年,可镇头疼,延年益寿,祛毒养身,就是琼元帝手里也只有那么一小块,其珍贵程度可见一斑。
  第四十二章
  七月中, 天正热, 太子殿下一脸冷肃登上了马车, 李德胜和全安伺候左右,沿着西江护城河的方向出发,准备前往那最热闹的拍卖场。
  马车里, 唐灼灼蒙了面纱,换了身素淡的淡青色绣木槿的长裙, 眉心下方贴着红莲样式的花钿, 倒是显得她眉眼越发的精致了。
  霍裘淡淡地扫了那红莲几眼, 唐灼灼以为他好奇女儿家的玩意儿,就笑着凑近了问:“妾选了好久才选了这个样式, 瞧着显眼,殿下可喜欢?”
  她玉白的小脸凑近,霍裘的目光却落在她殷红的唇珠上头了,他喉结上下一动, 剑目浓深,毫不留情揭了她额心上的红莲花钿,道:“无需外物,娇娇已是美极。”
  撕了她精心挑选的花钿, 若是再不说好话哄着, 这娇气包又得一顿闹腾。
  唐灼灼先是觉着眉心一凉,反应过来后脸上顿时没了笑意, 孩子气地直哼,样子倒是格外的可爱。
  “等到了拍卖场, 不得乱走动,不得与外男说话。”霍裘放下手里把玩的玉葫芦,正色告诫,尤其是外男两字咬得格外的重,就为了让这女人长些记性。
  唐灼灼美目光华流转,没骨头一样地靠在男人肩头,带起阵阵香风,她勾着声音道:“妾都听爷的。”
  这一声爷让霍裘眼里顿时现出了炙热的火光,若不是顾忌着马车里行动不便,非要勾了这胆大包天的家伙收拾一顿不可。
  可怜太子殿下情窦初开就撞上了唐灼灼这么个不省心的妖精,哪里是对手?尝过了她的冷淡漠然之后,如今败在她每一个眼神和字眼里,且还心甘情愿得很。
  唐灼灼见男人没有反应,稍稍离远了一些,眼里狡黠的光一闪而过,也并没有错过霍裘微红的耳根。
  啧,真难得见到太子殿下难为情的羞涩模样。
  等真正到了拍卖场,唐灼灼才知道自己低估了世人对古物的热爱或者说是存着捡漏之心的人太多。
  因为距离拍卖会开始还有些时间,下头无甚遮掩的普通座椅上座无虚席人声鼎沸,但楼上的包间里却是静悄悄的安静得有些诡异。
  唐灼灼抬眸一看,就知道坐在这些包间里的人才是今日的重头戏。
  穿着肃整的小厮上前将他们迎上楼上的里层包间,霍裘神色没有半分波澜,只是换了一身白色勾银线的衣裳,整个人的气质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样一瞧,倒真像是一个玉树临风的富家公子爷。
  他们来的低调,身边也没有太多的人伺候,自然就没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唐灼灼亦步亦趋地跟在霍裘身后,轻薄的面纱也挡不住眉眼间的风情,倒是叫不少坐在下头的男人眼前一亮。
  不过看这样子,这样的美人儿已经有主了。
  包间前头是一块木格窗子,透过木格,他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展示台上摆放的物品,但外头的人却只能瞧到深深浅浅的木板。
  而在他们不远处的包间里,南平王喝得微醺,朱泸眼尖,见了霍裘一行人急忙用手肘碰了碰自己的老爹,道:“父王快看,太子殿下也来了。”
  话音才落,又见到了熟悉的窈窕身影,顿时沉了脸。
  这太子倒也真是稀罕这么个女人,走到哪里都带着,当宝贝一样的,叫人看着就碍眼。
  南平王倒是见怪不怪,抬了眼醉醺醺地打了个嗝,道:“咱们只管拍到那柄剑,旁的不会跟他们碰上。”
  至于谁能抢到,那就各凭本事了!
  男人在太师椅上坐得笔直,唐灼灼就霸占了那张摇椅,她身子躺上去,摇椅就轻微的嘎吱嘎吱着响,屋子里摆了冰盆,清凉惬意得很。
  唐灼灼身子轻微地晃,美目微闭时不时抬眸望一下坐得端正的男人。
  他既然来了这里肯定是有了中意的物件。
  这拍卖会还有什么旁的宝物让这男人能看得上眼?
  等小眯了一会儿,原本喧闹不已的拍卖场突然安静下来,唐灼灼纤长的睫毛颤动几下,施施然张开了双眼,果不其然,拍卖会的人带着十几个蒙了黑幕的箱子走上了巨大的圆形桌,身边俨然全是镖行的人,极有气势地站了一排。
  开场的话大家都听得腻了,面上虽然附和着笑,但目光都一致落在那十几个黑箱子上头不动声色地打量。
  唐灼灼从摇椅上半坐起身子,偏头问一身白衣气宇轩昂的男人,“殿下今日为何而来?”
  霍裘目光悠然,剑眸极具威严,沉沉吐出几个字:“看热闹。”
  唐灼灼显然是不信的,这男人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若是没有能吸引他的东西,他断然不可能过来的。
  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霍裘搁了手中的笔,倏尔一笑,端的是一副惊才俊逸的公子样儿。
  “不信?”
  唐灼灼轻微颔首,见男人打定主意不说,身子又懒懒躺下去半截,就在这时,拍卖行的老大也终于把漂亮话说尽了。
  随着他最后的话音落下,唐灼灼能清楚地看到无数人悄然坐直了身体,目光都跟着火热几分。
  “殿下既说无中意的物件儿,就别怨妾到时候抢了您的东西了。”唐灼灼说得轻快,同时给男人支了个底。
  底下拍卖行的老大一声令下,镖局的人就揭开了第一个箱子上的黑布,唐灼灼美目一凝,见到是一个前朝的玉瓶时就了无兴趣地别开了眼。
  她的反应太过真实,脸上的表情变幻被霍裘一丝不落瞧在了眼里,忍不住轻笑了一声,也就随着她去了。
  直到前头六个箱子都开了也没有瞧到那根木簪,唐灼灼有些急了,这一世不会被人捷足先登了吧?
  眼看着镖局的人开了第七个箱子,里头放的是一个不甚起眼的瓶子,瓶子里置了三两颗颜色晶莹剔透的珠子丹丸一样的东西,唐灼灼凝神细看片刻,再抬眸时杏瞳里已含了深深浅浅的笑意。
  与此同时,下头负责解说的拍卖场负责人抚着胡须大声道:“此箱里正是丹药三枚,乃是解蛊圣手江涧西所制的养身丸,可调养内息,舒筋畅络,对女子身体尤有益处,竞价为五十两金子!”
  随着他话音一落,底下的人躁动片刻,面面相觑一会后真正出手的人并不多,其实也不难理解,江涧西的养身丸虽好,但五十两的价格也摆在那里,普通人家确实有些难以承受。
  而观察一圈,唐灼灼也发现至今为止,包间里的人还未出过手,这就意味着他们在乎的东西还没有出来,一个个都卯着劲等着拼财力呢。
  唐灼灼的目光在那小玉瓶上停留一会,而后又滑了过去,这东西她吃了不少,江涧西炒豆子一样地炼出来,她当糖豆吃,自然就没什么兴趣了。
  那拍卖行的人摆了摆手,又从袖袍里拿出一只木头簪子,放在了那丹药旁,道:“这簪子虽看着平淡无奇,但场内的鉴定师认为算得上是一件奇物,簪身散发的香气淡而不俗,可静心气,女子用再好不过,今日就随着这丹药一并送出去了!”
  底下顿时嗤笑连连,一根破木头簪,回去送给小妾都拿不出手。
  唐灼灼目光凝在那木簪上,眉心狠狠一跳。
  她几乎可以确定,这簪子里头就藏着千年木芯,这东西,她怎么也要买回来!
  就在她扭头想开口的同时,霍裘的目光在她巴掌大的小脸上滑过,吩咐全安道:“买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