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节
  那夜五龙潭,仙草一眼看见她的容貌,又观举止,便心生疑窦,只是还不敢十分确信。
  后来在马车内三两句,才探到底细。
  徐家落败后,曾经有交际的人家尽数星散,唯恐惹祸上身避都来不及呢,能够如袁家兄妹这般跟随徐慈身边的,殊为难得。
  仙草深呼吸调息片刻,走出门口。
  袁大哥正死拦着袁琪不许她走,仙草向着他使了个眼色,袁大哥半信半疑,却不敢松手。
  仙草清清嗓子,故意道:“你这会儿走了,岂不是容我在这里为所欲为?”
  袁琪本正往外冲去,听了这话,猛然止步。
  袁大哥见状扬眉,终于袖手后退,又见客栈内有人探头探脑,他便上前赶开。
  仙草走到栏杆旁,纵身轻轻地坐了,歪头问道:“你到底走不走啊?”
  袁琪气的大叫道:“你算什么东西,敢撵我走?你、你还勾引徐大哥,真不要脸。”
  仙草笑道:“你看我像是擅长勾引人的吗?”
  袁琪一愣,然后磨着牙道:“谁知道呢,知人知面不知心。”
  “就算你信不过我,也总该信过徐爷的人品啊。”仙草笑道:“不管你信不信,我心里总当他是亲哥哥一样。这话若是有假,就叫天打雷劈。”
  袁琪虽满面愤怒,闻言却也往她这边偷偷瞟了一眼。
  “其实,”仙草顿了顿,又说道:“姐姐何必误会我,要知道……我早就跟人定了终身啦。”
  袁琪本来鼻孔朝天地喷着火,听了这句却转回头来:“你说什么?”
  仙草咳嗽了声,捏着腰间的荷包:“你难道没听说过?我本是皇上赐给了禹将军的,禹将军……跟我……”
  她顿了顿,终于厚颜无耻地说出了那句话:“我们是两情相悦,所以才、非卿不娶,非君不嫁的。”
  袁琪大吃一惊,嘴巴张得大大的,她身不由己地凑了过来,盯着仙草问:“你说真的?”
  这幅瞪眼探头的架势,倒像是鱼儿上钩。
  仙草有些害羞似的:“这种事情难道还能开玩笑?我就觉着姐姐你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偏偏徐爷又不擅长跟人解释,少不得我跟你说开了,免得有些不必要的误会。”
  袁琪本来把仙草视作眼中钉似的,突然听她说了这些,简直像是从天而降的馅饼,把她几乎砸晕了,过了半天才问:“既然是这样,那、那你怎么离开了禹将军呢?”
  仙草叹了口气:“我暂时离开他,自然是为了他好。那天晚上姐姐你去的晚了一步,你若早到,就会看见……将军他为了我,不惜要砍掉一条胳膊。你说他对我用情如此之深,我又怎么能拖累他呢?所以我才故意要离开他的。”
  袁琪的嘴巴重新又张的极大,一脸的恍然大悟,外加一点震惊感动之色。
  仙草知道她是个心思单纯之人,便又擦了擦眼睛,再接再厉地说道:“其实我无一刻不在想念着他。我已经跟徐爷说好了,我拜了徐爷为、哥哥,以后等情势稳定,蔡太师不再针对他了,少不得我还要去夏州,跟将军相会的。”
  袁琪听到这里,眼圈也红了,她紧紧地握住仙草的手:“好妹妹,原来是我误会了你。你、你别怪姐姐!”
  仙草道:“姐姐是性情中人,又一身武功,乃是世间难得的奇女子,我敬佩你爱戴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怪你?”
  袁琪解开了心结,又给仙草吹捧了两句,心花怒放:“好妹妹,从此你也就是我的亲妹妹,我一定会疼惜你爱护你,谁敢欺负你只管跟我说,我替你出头!”
  仙草虽是瞒天过海之计,见袁琪如此,心里仍有点过意不去,何况又牵扯了禹泰起在内。
  幸而自己以后未必会见到禹泰起,而……天长日远的,禹将军贵人事忙,以后也未必记得自己。
  只凭她一张嘴在这里胡说几句,却成全了一个女孩子的心意,想必无伤大雅。
  但为了以防万一,仙草仍是郑重地叮嘱袁琪道:“好姐姐,我对你说了这心事,你可千万别偷偷告诉别人去,叫人知道我如此行事,我的名声就毁了。”
  袁琪奋力点头:“好妹妹,你放心,我对天起誓,一定给你保守秘密。”
  正在这时,却听见院子外响起袁大哥的吼声,道:“老子就不让你们进去,又怎么样?”
  另一个人温声道:“不怎么样,只是人皆有好奇之心,越是不想让我们进去,越是想看看里头有什么。”
  仙草起初听见袁大哥怒不可遏,只当他跟人起了口角,刚要跟袁琪一块儿去开解。
  不料听到后面这人的声音,仙草蓦地打了个寒战,当即紧紧地拉住了袁琪的手,转身就跑!
  第88章
  袁琪因为也听见自己的哥哥在外头跟人争执,便要出去帮手,谁知给仙草一把拽住。
  她不明其意,忙问:“妹妹,怎么了?”
  仙草忙向着她比出个噤声的手势,拉着她跑到里间院中。恰好见徐慈站在廊下,仿佛正在出神。
  袁琪一见他便喜欢,且因为才解开心结,便笑叫了声:“徐大哥!”
  徐慈抬头,目光在她脸上一停,又扫向仙草。
  仙草也早跑到跟前:“哥哥,外头有人来了。”
  徐慈垂眸看着她问道:“是吗?什么人?”
  仙草道:“我没照面,但是听声音,像是宫内的人。”
  徐慈这才有些回神似的:“宫内的人?”
  两人说话之时,袁琪立在旁边,一会儿看看徐慈,一会儿看看仙草,听到这里,也不禁叫了起来:“妹妹,那个跟我哥哥吵架的是宫里的人?”
  仙草点头道:“不会错的,那腔调我一听就能听出来。”
  袁琪眨眨眼,忙问:“宫内的人跑到这小地方来做什么?难道是来找妹妹你的?”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不能跟他们照面,免得节外生枝。”仙草脸色忐忑,眼巴巴地看着徐慈。
  才跟徐慈重逢,如果这么快就分开,那真比杀了她还难过。
  徐慈对上仙草的眼神,终于说道:“不要担心,我去看看。”
  袁琪忙道:“徐大哥我陪着你去。”
  徐慈皱眉:“记住了,我姓刘,不要说漏了嘴。”
  袁琪忙道:“是是是,我记着了。”
  仙草也叮嘱道:“哥哥,你要小心,宫内的人很难对付。别叫他们看出破绽。”
  徐慈回头看了她一眼:“我晓得,你先回房吧。”
  ***
  且说徐慈带了袁琪走到外间,隔着院墙便听见呼喝之声。
  袁琪一听,知道哥哥跟对方动了手,她本是个急性子,当下纵身往外跃去。
  穿门而过之时,却差点跟另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幸而那人身形灵活,敏捷地往旁边一闪,袁琪急急地刹住脚,回头看时,却见是个白面无须的中年人,身着银灰色的大袖锦袍,头戴黑色的文士冠。
  她来不及多打量,扭头再看,却见自己的哥哥竟给两个青衣短打的人困在墙角。
  袁琪叫道:“放开我哥哥!”
  正要纵身上前帮忙,却听到徐慈道:“稍安勿躁。”
  袁琪最听他的话,当下勉强刹住脚步。
  此刻徐慈也已经从里头走了出来,正好跟那文士打扮的人打了个照面。
  两个人彼此打量片刻,徐慈拱手含笑道:“不知道我的这位伙计是怎么得罪了阁下,还请高抬贵手。”
  文士见徐慈面带笑容彬彬有礼,才也一笑道:“哪里,只不过是您的这位伙计的性子有些急躁,一言不合而已。”说话间一挥衣袖,那两人便放开了袁大哥,各自退后。
  徐慈自然知道袁大哥的一身武功非同一般,虽然是对上两个人,却也不至于轻易落败,心中格外警惕。
  袁大哥却悻悻地叫道:“你们偷袭,不是好汉。”
  徐慈忙道:“不要吵嚷,咱们做生意的,最讲究和气生财。”
  那文士闻言道:“哦?原来您是经商的大掌柜?”
  徐慈道:“在下姓刘,宾州来的,开了一家绸缎庄。不知这位先生您高姓大名?”
  文士一笑:“免贵姓谭,京城人士,因游历山东各地风光来至此处,方才听店伙计说,这后院还有空房,不料您这位伙计拦着我们不许入内,所以起了冲突。”
  徐慈听他说是京城人士,自跟仙草方才所说不谋而合,且细看此人,见他脸色白皙,皮肤细腻,并无髭须。
  虽然举手投足里看着很是正常,但徐慈因早有提防,自然也看出些许不同之处,比如他抬手之时,手指情不自禁微微拢起,姿态也略带几分阴柔。
  徐慈心中有数,面上笑的天衣无缝:“不瞒谭先生说,在下因要去贩卖丝绸,身边薄带了些银两,为了避免给歹人盯上,所以之前跟店主人说过了把后院包了下来,我的伙计见您想进内,不免警惕罢了。请勿见怪。”
  谭先生笑道:“原来如此,倒也是忠心之人了。既然这里已经给刘老板包下,那我们自然不便打扰了,请吧。”
  这人说着竟倒退一步,向着徐慈一点头,负手而去,那两名青衣人也跟着离开了。
  袁琪见徐慈应酬之际,想起仙草的话,早也瞧出了不妥。
  正在暗中蓄势待发,却不想这谭先生竟然二话不说地去了。
  此刻袁琪上前一步,望着谭先生的背影,小声对徐慈道:“徐大哥,他们是京城来的,果真给妹妹说中了不成?”
  徐慈脸上的笑早就荡然无存,脸色郑重地点点头。
  袁大哥道:“少主,他们是什么来头,那两人武功还不错,但是这没出手的姓谭的只怕更厉害。”
  徐慈道:“他们是宫内的人。”
  袁大哥一惊:“宫里的……哦对了,怪不得我觉着那谭先生怪怪的,原来是个太监!”
  袁琪插嘴说:“先前鹿妹妹早提醒过我们了,所以徐大哥才特出来看看。”
  袁大哥虽然惊讶于谭先生等人的身份,但听袁琪口口声声地叫仙草妹妹,跟先前喊打喊杀的憎恨模样大不相同,便又问:“妹妹,你跟那女孩子和好了?”
  袁琪一愣,继而笑道:“什么和好不和好,我们本来就好着呢,我也跟妹妹说过了,从此就当她是我亲生妹子,谁敢欺负她,我会替她出头。”
  袁大哥大为诧异,盯着袁琪的脸,实在猜不透仙草是用了什么法子,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竟把这暴炭性格的丫头收的服服帖帖。
  徐慈转身望内,袁家兄妹跟在身后。
  袁琪兀自问袁大哥:“那两人的武功真的厉害吗?哥哥居然会给他们制住。”
  袁大哥哼道:“如果堂堂正正单打独斗,他们自然不是我的对手,只是他们手段有些刁钻,我一时没防备才中了招。”
  袁琪摇头叹道:“怪不得胡大哥总抱怨哥哥心大,幸而他今日在外探听消息,不然的话必然又要取笑你。”
  正说着,徐慈回头道:“阿琪,从此在人前人后,不许称呼小鹿姑姑的本名,以后时刻记得要以假名相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