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
  雪茶只得领命。
  ***
  当夜,太后跟满宫妃嫔在畅音阁看戏。
  雪茶伺候了皇帝落座,又看了半场,见皇帝没事吩咐,便偷偷地退了出来。
  才在殿外的栏杆前站定,就有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凑过来。
  仙草手中端着个官窑的梅花碟子,拈了一块儿点心递在雪茶嘴边:“公公请用。”
  雪茶转头看是她,便道:“你又跑哪里偷吃去了?”
  仙草笑道:“偷吃这词很是不雅,我是正大光明地要罢了。”
  雪茶本不想接的,可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接了过来,突然又发现是自己喜欢的栗子酥甜香口味,又看仙草嘴里嚼的很是香甜,他便也跟着咬了口。
  正吃着,却听仙草问道:“今儿庆华殿到底发生什么了?”
  “咳咳,”雪茶差点儿又给点心呛到,忙左顾右盼,见身边无人,才小声问:“你怎么知道?”
  毕竟皇上命封锁消息,一般胆小的宫女太监是不会乱传的。
  仙草笑道:“我猜是有事发生,大殿前的地上有清扫过的痕迹,而且若不是必要的缘故,小国舅不会又选在皇上不在延寿宫的时候特意过去陪着太后的,应该是怕太后出事。”
  雪茶大吃一惊,半张着嘴呆看仙草:“你……你都看出来了?”
  仙草笑道:“当然啦,那现在你该告诉我,庆华殿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吧?”
  雪茶本不敢说,可是听仙草几乎都已经猜出来了,何况他也委实正忍的辛苦,于是忙把口中的栗子酥咽下,左右看看无人,便同仙草低低地将今日庆华殿内发生的事情都说了。
  仙草虽然猜到有事发生,但亲耳听见雪茶证实有刺客闯宫,仍是吓了一跳。
  雪茶忍不住说道:“今儿多亏了禹将军在场,不然的话只怕要出大事。”
  仙草也随着赞叹说道:“禹将军果然神勇非常啊。”
  雪茶听她赞美禹泰起,不由地又想起在乾清宫的那件事,忙把剩下的酥放回盘子里,正色道:“说起来,我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
  “你跟禹将军……跟禹将军的交情怎么样?”他试探地看仙草。
  仙草笑道:“什么交情,他是封疆大吏,且才回京,我怎么会跟他有交情?”
  “那,”雪茶哼道:“你可知道他今儿在皇上面前求什么了?”
  “他求什么跟我有何干系。”仙草不以为然的,又不怀好意地笑道:“总不会是求我吧?”
  雪茶感觉自己方才吃在口中的栗子酥好像堵住了喉咙,差点又咳嗽起来。
  “你、你真是通神知鬼了不成?你怎么知道!”
  仙草一愣:“说什么?”
  雪茶磨着牙说道:“禹将军可不是向皇上讨你吗?”
  仙草先是睁大双眼,仿佛不信,继而问道:“你、你说真的?”
  雪茶见她露出惊诧的表情,可是惊诧之下,好像还有一点点无法言说的惊喜似的。
  雪茶心中别扭:“我能拿这个跟你开玩笑?皇上问他要你做什么,他竟然大言不惭的说,要你去替他管理府内的事,如果看的顺眼的话……还可以让你暖床。”
  仙草听到“暖床”两个字,脸上终于流露出一点别的什么,就在雪茶想要细看是什么的时候,仙草却又若无其事地笑了起来:“有趣,这禹将军也算是慧眼独具了。”
  “慧眼……?”雪茶语塞,气不打一处来:“呸呸,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叫我看禹将军是中了邪,才见了你几次,就要跟皇上讨你了?你竟还说有趣,给人暖床有趣,还是禹将军发了疯有趣?”
  仙草吐吐舌道:“大概是我太过天生丽质,不然禹将军那样的大人物,怎么会看在眼里?”
  雪茶听了这句,把仙草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大概是因为年少时候的阴影太过强烈,就算如今的鹿仙草已经不是当初圆滚滚的胖丫头,可是在雪茶眼里,却自动地又出现了那个圆脸圆手打人很疼的小鹿姑姑。
  雪茶打了个哆嗦:“兴许禹将军的兴趣奇特也说不定,不喜欢美人,专爱丑丫头。”说到这儿雪茶又道:“你跟我说实话,你真的没有私底下跟禹将军见面之类?”
  仙草道:“是说我暗中用什么手段吗?我又不知他何时进宫,且我整天也有正经事忙碌,退一万步,就算我想,那禹将军乃何许人也,难道这样就动心了?”
  这话在情在理,雪茶点头叹气:“真真的千古之谜。”
  雪茶叹了这句,突然又觉着奇怪:“咦,你怎么没问我,皇上有没有答应禹将军啊?”
  仙草将身子靠向旁边的栏杆,懒洋洋道:“我何必问,如果皇上答应了,我还能一点儿消息都不知道好好地站在这里?”
  雪茶呆了呆,倒的确是这个道理,他便笑道:“怎么着,没有给将军讨去,你好像有点儿遗憾?我劝你别胡思乱想,好好地留在这宫内多好,皇上如今也跟过去不一样了,也没有再为难你,你还依旧在罗婕妤身边当最得宠的姑姑……”
  说到这里,雪茶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只不过你可别时不时地往御膳房跑了,你看看你那腰,比先前又粗了许多。”
  仙草不以为然地扭了扭腰,打了个哈欠,才笑说道:“粗点好,我又不指着去献媚邀宠,要那么细做什么,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如今皇上乃是明君,我多吃些养的肥肥壮壮的,对皇上的名声也有好处。”
  她嘻嘻说罢,转头看向栏杆之外,今儿仍是个阴天,天幕上一点星光都没有,好像是老天蒙头盖脸地罩了一块儿黑布在这九重宫阙之上。
  雪茶不太明白什么是“楚王好细腰”,却暗暗记住了这句话。
  又看仙草的神色略见怅然,他便凑过来问:“皇上没答应,你还真的觉着遗憾吗?”
  仙草打起精神笑道:“哪里,我不过是顺其自然罢了。只不过……”
  “不过怎么样?”雪茶忙问。
  仙草一撩鬓边发丝:“唉,我就有些奇怪,之前皇上不许我出宫,我也知道为什么,但是现在禹将军要求,而且是正当的求,皇上怎么不肯放我呢?难不成……”
  这其实也正是雪茶想问的,他聚精会神地听到最后,忙问道:“难不成什么?”
  仙草见左右无人,便用手拢着嘴,凑到了雪茶耳畔低低笑说:“难不成皇上舍不得?”
  “呸!”雪茶几乎跳起来,又替自己的主子分辩,“你以为皇上跟禹将军一样发疯了?”
  仙草笑道:“开个玩笑而已,看把你吓的。”
  雪茶道:“你小心点,要是给皇上听见这玩笑,你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两人说到这里,前头那出戏唱的差不多了,雪茶顿足道:“我要回去伺候了,唉,跟你说这半天,耽搁了这样的好戏。”
  他走了两步又回头呵斥:“你可别再吃了,现在已经够圆润了,再吃的胖些,禹将军也看不上你了!”
  ****
  当天晚上,三出戏唱完了,直到子时热闹才散。
  仙草陪着罗红药回到宝琳宫,才刚进门,还没有卸妆盥漱,外头突然有小太监来到,说是皇帝传罗婕妤侍寝。
  喜从天降,罗红药一时几乎不知如何是好,仙草笑道:“别着急,稍微整理一下便是了。”
  于是叫着宁儿等一块儿帮手,又重新给罗红药上了新妆,换了一套宫服。
  因为是往乾清宫去,仙草有意避嫌,只叫宁儿等伺候罗红药前去,不料罗红药拉着她道:“你跟我去。”
  仙草说道:“怎么了?我还是别去,皇上一见我就烦,今儿还叫我滚呢。我可不去碍眼。”
  罗红药道:“你只管陪着我去,就等在殿外不进去就是了。”
  此刻外头的小太监已经在催促,仙草无法,只好答应了罗红药。
  当下一行人簇拥着罗婕妤来到乾清宫,仙草果然就在殿前止步,由其他人陪着罗红药入内面圣。
  乾清宫的几个小太监都认得她,只不过因为仙草的身份特殊,大家不知道跟她亲近是福是祸,所以都不太敢来招呼。
  仙草本以为会遇见紫芝,但是观望了半晌并未瞧见,想必今日不由她当值。
  眼见里头好像是安歇了,才有一名小太监进来,和言细语地请她到里头的小偏殿间里暂时等着。
  因为今儿忙了一整天,又出了许多事,仙草乏累的很,当下随着那小太监到了里头,在那隔间的小杌子上坐着,且休息且等。
  不知不觉半个时辰过去了,里外俱静,仙草靠在板壁上,正朦朦胧胧地有些睡意,突然听到外头似乎有动静。
  皇帝从不肯留人在乾清宫过夜,仙草自以为是罗红药出来了,忙精神抖擞地起身,转身要出门接人。
  不料脚还没迈过门槛,外间那人已经走了过来。
  他上前一步,逼的仙草重又倒退回去,而他一步进门,将她拢在门口的柱子边上。
  这小隔间里只有一盏宫灯,幽幽暗暗,昏暗的夜色中他的眼睛幽深不可测,呼吸却炙热而急促。
  来者居然是皇帝。
  仙草竭力定神:“皇上……您怎么……”
  真真的怕什么就来什么。
  “雪茶跟你说了禹泰起要讨你的事了?”赵踞口吻淡淡的,跟他这逼迫人的姿势大相径庭。
  “呃,”仙草没想到他居然开口就提此事,“说、说了。”
  赵踞道:“听雪茶说,你好像还挺高兴,怎么,就这么巴不得的想去给他暖床?”
  仙草深深呼吸:“也……也不是,再说禹将军哪里看得上我,他只是觉着奴婢能干,想要奴婢去帮他看家而已。”
  赵踞冷哼了声:“他看上看不上是他的事,假如他看上了,那你就得意了?就巴不得扑上去了?”
  “皇上……”仙草无可奈何,又有些委屈,几乎哀叹:这小皇帝简直不可理喻,要怎么回答他才能不去挑刺?
  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错觉,在她叫了这声后,赵踞的身子轻轻颤动。
  “你……”皇帝皱着眉,紧紧地凝视着她,“你再叫一声。”
  仙草有点警觉:“怎么了?皇上?”
  “不是这样,”他突然抬手捏住她的下颌,拧眉道:“像是方才那样。”
  仙草眼神闪烁,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叫出声来。
  赵踞的眼神越发地幽暗:“叫啊!”
  仙草忍无可忍,试图将他推开,赵踞却一把擒住她的手:“你敢抗命?”
  “皇上!”仙草压低了声音,“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
  “哟,知道教训朕了?胆子终于又回来了?”赵踞冷笑了声,“朕当然知道,雪茶没告诉你吧,今儿禹泰起不仅跟朕讨过你,而且还告诉朕,若是对你感兴趣,那就收为后宫,如果只是想要一夕之欢,那么……只要幸了你就是了。”
  仙草睁大双眼。
  这些雪茶果然没有告诉自己。
  也是,这叫雪茶怎么出口。
  怪不得她戏谑地说皇帝舍不得的时候,雪茶的反应就像是给踩着尾巴的猫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