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节
  “你是谁?”
  “你是谁?”
  说话的顺序和口气也是完全一致的。
  这时候凤择枝也到了,她先是看见折流身边那个“白琅”,还热情地拍了下肩,再抬头看见刚从镜子里出来的白琅,顿时笑容僵在了脸上。她把怀里的小胖墩往上托了托:“你们在玩什么?”
  “她是从镜子里出来的。”
  白琅不知道自己这句话说出来有多少可信度,因为折流身边那个人略带疑惑地回答:“刚从镜子里出来的不是你吗?我一直在这儿啊。”
  她问了声折流,折流谨慎地点头,看起来还是特别迷茫。
  白琅只能翻手立镜,照向对面那人,镜中空无一物。她立刻对折流、凤择枝说:“看见了吧?她是假的。”
  可是那个人也翻手立镜了,镜子正对着白琅,镜中也空无一物。那人质疑道:“这……你是认真的吗?”
  这下旁观的几个人脑子更糊了。
  凤择枝出主意:“折流上人,你跟她比较熟,能不能问几件只有她知道的事情啊?”
  “比如?”
  “我怎么知道比如什么!”
  折流看着两个白琅想了半天,实在想不出到底有什么事情是只有他和白琅知道的。
  白琅急得直跺脚:“你可以问问我被你带离煌川的时候穿的什么衣服!”
  “你可以问问我被你带离煌川的时候穿的什么衣服!”
  异口同声。
  折流:“穿的一件白色单衣。”
  白琅痛苦地捂住额头,这下是真的分不清了。
  “饿。我饿了。”小胖子张牙舞爪地打破寂静。
  折流身边那个“白琅”无奈地接过他,从储物袋里掏了点吃的给他。白琅看得要崩溃了,因为储物袋和储物袋里的东西都是一模一样的。
  就在她绝望的时候,事情很快发生了异变。小胖墩吃了另一个“白琅”给的东西之后立刻呕吐起来,他肚子里的那两个核桃滚落地上,瞬间腐化糜烂,化作一缕青烟。
  白琅瞬间意识到什么,她抽符掷出,轻喝道:“朱旗赤弩,须火燃兮!”
  一道火线逐渐扩散化作火幡,直取折流身边的人。
  那个“白琅”冲她眨了眨眼,转瞬化虚,消失不见。
  消失前,所有人都看见她化成了一个高瘦的黑衣无面人形象。
  “到底什么情况!”凤择枝惊呆了。
  “千面人。”白琅捧着镜子道,“天权是可以把自己变成世上任何一个人。”
  第140章 一念之间
  “不要急。”白琅先把凤择枝稳住了。
  现在信物被毁,他们失去庇主的踪迹, 凤择枝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小胖子还在吐, 他都要吐出一座山了, 看着怪可怜的,白琅真不知道那个庇主给他喂了什么。
  “他之所以选择毁去信物,肯定是因为无法摆脱信物追踪。凤姑娘, 你能不能联系上柳杪岛主, 让她重新寄一个?”
  “哪儿有这么容易?”凤择枝抱怨了半天,最后还是抬手放出一只火鸟,“我先问问我师尊,要是直接联系柳杪岛主,肯定会被她骂个狗血淋头。你也别愣着啊,去问问太微上人。”
  “我哪里敢跟他说……”
  白琅又跑回之前那间房, 折流跟着她进来了。他似乎有些忐忑:“我之前没认出你来。”
  “没事……人家天权比较厉害。”
  气氛一时间有些僵硬。
  白琅抛开乱七八糟的想法, 认真检查起这道墙壁, 她始终觉得里面有什么玄机。
  “墙上好像有点空。”折流说, “大厅墙上都有舞剑图的。”
  白琅想到大厅里的舞剑图,心中一动,便取剑照着那上面的动作引发剑势。云华元君虽然嫁入不临城, 但是师承扶夜峰, 若有什么机关,也该用扶夜峰剑术来开。
  很快,这面墙上也显出大片舞剑图,墙壁正变得越来越透明。
  所有动作做完, 白琅停下一看:“这是……”
  整面墙如同玉璧,清澈通透,还能影影绰绰地照出白琅和折流的模样。之前她放镜子的那个地方出现了一个凹槽,凹槽里搁置着一方小小的影璧。云华元君应该是希望这块影璧只能被扶夜峰的人拿到。
  白琅拿起影璧,沉入心神,往里看去。
  影璧里的画面非常朦胧,不知道是因曾受损还是本来就不清晰。画面很长时间都是昏昏沉沉的黑色,直到一丝剑光乍现。
  白琅感觉自己身边的折流瞬间就变了气息,她细看那点剑光,深黑中透着光,仿佛涌动在星河中的川流,危险神秘,难以看透。剑光闪过之后,周围便亮了起来,原来画面里是一片坐落于半山崖的废墟。
  白琅一开始没认出这是哪里,直到她突然看见半埋在石头下的文始殿匾额。
  这是灵虚门正阳道场,掌门真人坐镇之处。
  天空一片昏黑,风雨大作,凄厉的哭号声和冰冷的剑光混在一起。那丝深黑剑光就像蛰伏风雨中的毒蛇,出手必杀,不留活口。文始殿前的大树下,有人穿灵虚门道袍抱剑静立,面孔很模糊,但白琅能够凭他手里的弱水剑认出是琢玉。
  “差不多了吧。”他突然开口道。
  空中黑色剑光降下,化作人形。这人一身黑衣,白发及腰,行走时步履生风,广袖招摇,嘴角总是含笑,眼神空静,好像没有焦点,也不知道他在注视哪里。细看与折流长得很像,但一眼就能区分出这是两个不同的人。
  “沉川。”白琅听见折流在一旁说出了对方名字,“影璧上的……是三剑断九阳。”
  白琅能听出他话里的迟疑:“你不想我看吗?”
  “不是……”折流自己偏过头去了,他走到一旁,“没什么不能看的,下手都很干净。”
  白琅把影璧收好了。她知道折流至少是不想跟她一起看的,因为她不喜杀生,而三剑断九阳那天他们定然染血无数。
  “折流?”白琅走到他身边。
  “不看了吗?说不定很重要……”
  “我等一个人的时候再偷偷看。”白琅老实告诉他,“你在旁边,我不想当着你的面把旧事揭开。”
  折流悄悄用余光看她,没有从她脸上看出什么异状。整块影璧对他来说就像一个被装裱好的错误过往,落到了他现在的谕主手里。
  从沉川那缕剑光出现开始,他就感觉到久违的可怕气息。那柄从他身上分割出去的剑,与他一模一样,又比他更加完善,曾代替他在铸剑人遗冢之外纵横天地,如今又登临四方台,逍遥自在。
  说不恨是不可能的。
  “看吧。”他从白琅手里取出了影璧,“你早一点知道也好。”
  早一点知道,她还有放弃他的余地。
  影璧上的画面越来越模糊了,图像还有些动荡摇晃,记录它的人似乎境况不佳。文始殿烟尘滚滚的废墟中,折流提剑走出,他面色平静如常,一袭白衣不染纤尘,只是剑尖淌血,一路滴到树下。
  这时候正阳山后闭关处传来一点动静,青霄紫气贯天彻地而起,三剑同时看向那一处,白琅意识到这是太微出关了。
  “不要慌,会有人来收拾残局的。”琢玉收剑归鞘,折扇轻拂,为折流将剑上的血抹去。
  沉川挽剑,笑容冷淡,眼光落在折流身上,有清悄的寒意。
  “现在可不能后悔。”他说。
  “我没有。”折流摇头答道。
  沉川笑着说:“那等你以后再后悔吧,弑主是一辈子都抹不掉的烙印。”
  “不会后悔的。”
  沉川还是在笑,白发在风中飞扬如霜雪。天幕之上仿佛被什么东西遮蔽,影璧上的画面再次黑了下去,白琅只能听见混乱的声音,然后一切彻底结束。她一头雾水地看向折流:“后面怎么了?”
  折流简单明了地说:“扇主接引沉川上台,太微出关,琢玉直接向他效忠。”
  “你呢?”
  “太微让我离开,不准再回正阳道场。”折流没有太多地提起自己。
  白琅让他低头,然后搂着他脖子抱了一下。
  她笨拙地安慰道:“都过去了,以后再一起努力吧。”
  “一起?”
  “嗯。”
  凤择枝站在门口拼命清嗓子:“咳咳咳,那什么,我收到回信了。我师尊说信物还有,他差人送过来。”
  “你师尊人真好。”白琅看着她,目光沉痛。
  信物送来需要一点时间,所以几人在扶夜峰留下。
  这几日,白沉忧对白琅礼数周全,但白琅还是一看见他就来气。她一直想见见白嬛,跟她说明情况。但白沉忧大概是知道白嬛会心软,所以各种找理由阻拦。再加上白嬛一向谨慎,除了奉剑姬之外几乎从不见人,所以白琅根本找不到机会跟她接触。
  就在白琅跟白沉忧勾心斗角明枪暗箭的时候,扶夜峰又来了两位客人,朝见隐夏和夕闻空春。
  藏锋阁内,白嬛在房里来回踱步。
  “搞什么,灵虚门这是要派人强攻扶夜峰吗?”
  苏遮幕安慰道:“太微做不出这么低级的事情吧。”
  新来的两位客人都是正阳道场长老,而且在仙境是非常出名。一来是因为他们从不离太微左右,二是因为这两人都是鲛人。鲛人和七星娘一样弱小,大多数时候是沦为玩物的,能凭一己之力走上巅峰的实属少见。
  “是太微派来保护他徒弟的。”白沉忧从外面进来,“其实那两个鲛人来了倒正好,她要是死在扶夜峰才是真的难办。”
  白嬛一想也觉得有理,如果有人在暗杀那姑娘,太微还不管不顾,那多半是想把脏水泼到扶夜峰身上了。现在多派了两个人,反而有种不想让扶夜峰背锅的感觉。
  白嬛叹息道:“你说她年纪轻轻的,怎么仇恨这么大呢?在荆谷就打个没停,到扶夜峰也有人买凶追着杀,我要是太微我都不敢让她出去了。”
  “说明她对灵虚门很重要。敌人不得不杀她,太微不得不用她。”
  白嬛低下头若有所思。
  *
  白琅很少跟这两位长老接触,所以突然看见他们到来还有点受宠若惊。
  客房内,折流、白琅、朝见隐夏、夕闻空春四人分别坐在方桌四边。
  “不要谢我,是太微有令我才来的。”朝见隐夏耳上有红宝石饰物,面色肃冷,“我得跟你说明一下这次的暗杀,它乃是内乱所致。玉剑悬在九阳道场彻查,目前已经解决掉了幕后人。但是后来我们查明那人请的杀手组织叫‘劫无心’。这个组织比较敬业,就算委托人死了也会尽一切努力完成任务的,所以太微还是觉得有点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