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节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眉眼微垂,微弱的油灯光光影打在他脸上,让他看上去很落寞,很悲伤。
  三年了,旁人不知,他自己却很清晰的知道,他的右腿已经渐渐的有萎缩的趋势了。即便每夜他都会给右腿按摩好长时间,但好像依然阻止不了它终究会萎缩的命运。
  他天性高傲,不想将自己这样的伤处再展现给其他任何人看。
  不过很快的,他又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抬眼看着叶蓁蓁笑道:“所以这一次我就自己试一试。说不准这个膏药真的有那个人说的那样神奇呢。”
  那个人确实说了这膏药治好了很多人的断胳膊断腿,还夸赞说自家的这个药是神药。
  叶蓁蓁有些犹豫起来。被许攸宁说的有些心动了。但想了想,她还是不大放心:“不然我跟爹娘说,明天带你去镇上找大夫,让大夫将你的断骨折断,然后我们自己再抹这个膏药?”
  总不能真的让许攸宁自己折断吧?一来他知道到底该折哪里吗?二来,自己折断自己的断骨,仅是想一想叶蓁蓁就觉得没办法接受。许攸宁他能对自己下得了这个手吗?
  但依然被许攸宁给拒绝了:“不用。”
  为免叶蓁蓁担心,他还笑着安慰她:“都说久病成医,我自腿断之后看过好几位大夫,对人周身的骨头都比较了解。你放心,我肯定不会折错。”
  叶蓁蓁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但她也不愿意放开许攸宁的胳膊,就这样一直牢牢的握着。一面还抬头望着他。
  她眼中有水光,在油灯光下看着水盈盈,雾蒙蒙的。而且里面满满的都是担忧和紧张。
  许攸宁知道这都是因为他。顿时只觉心尖上就如同被人用指甲轻轻的掐了一下,一阵颤动。
  他抬手轻柔的擦去了她眼角流出来的眼泪水,说出来的话带着安抚人心的笑意和镇定:“只是痛一下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你哭什么?”
  手指尖湿润润的,那是叶蓁蓁刚刚流出来的眼泪水。
  许攸宁知道他的腿断了之后许兴昌很难过,但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所以许兴昌会满脸愁容,会唉声叹气,但是许兴昌从来没有为这件事哭过。
  但是现在叶蓁蓁哭了。为了他,哭了。
  从他开始记事到现在,这还是头一次有人为他而哭。所以顿时觉得手指尖的眼泪水不再是冰凉的,而是灼热的。
  而且这份灼热仿似经由手指尖,迅速的一路传到了他的心脏。
  他顿时就觉得,为了叶蓁蓁为他流的这一滴眼泪水,就算他再经历一次断腿的痛都没有什么。
  就用听起来很温柔,但也很坚定的声音对叶蓁蓁说道:“乖,你现在回你自己的屋里去睡。哥哥的腿,哥哥自己来治。”
  折断断骨这样的事肯定会很痛,许攸宁也不敢保证自己到时会不会叫出声来,或者是面上痛的扭曲。叶蓁蓁还小,许攸宁不想让她看到这一幕。知道她其实不是个胆子大的人,肯定会害怕的。
  叶蓁蓁却不走,死死的握紧他的胳膊。一边哭道:“我不走,哥,我不走。我哪里都不去,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这是她买来的膏药,也不知道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现在这样紧要的关头,她怎么能离开许攸宁,让他自己一个人面对这么大的痛苦呢?
  她是一定要一直陪在许攸宁身边的。
  作者有话要说:  放心,哥哥的腿蓁蓁是肯定能看到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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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4章 邀睡
  叶蓁蓁确实很想在这样关键的时刻陪在许攸宁身边, 但许攸宁担心会吓到她, 无论如何都不同意。
  最后见叶蓁蓁始终不肯离开,他干脆狠了狠心, 抬手将叶蓁蓁紧握着他胳膊的手拽了下来, 然后将她往后一推, 沉声的喝叫她:“出去。”
  叶蓁蓁哭声一滞, 一脸震惊的望着他。
  许攸宁在她面前一向都是很温和的,从来没有用这样凌厉的口气跟她说过话,还要赶她走。
  不过叶蓁蓁心里也明白, 许攸宁现在之所以会这样做,其实也是在为她好。
  晓得自己再待在这里肯定不行,叶蓁蓁跺了下脚, 抬脚往屋外就跑。
  跑到门口的时候她停下脚步, 转过身看许攸宁。
  许攸宁刚刚也是狠下心来才能面上做了对她凶的模样出来,其实心里也很担心,所以一直在看她,面上满是担忧。
  这会儿见叶蓁蓁回过头看他,不想她又回到他身边陪他, 干脆又狠了狠心,别过头去不再看叶蓁蓁。
  好在叶蓁蓁也还算懂事,没有再过来, 甚至都没有说一句话,反而默默的将房门带上了。
  听到关门的声音许攸宁才转过头来。
  见叶蓁蓁已经出去了,门也关上了, 他才低头看向手里面拿着的那只瓷盒子。
  随后打开盖子,就见里面装的是黑色的膏泥,看不出来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不过闻着气味清凉微涩,仿似加了薄荷,麝香之类的中药。
  许攸宁心里其实也不大相信这个膏药,但是他现在的情况已经是这样了,说不得也只能赌一把。
  若赌输了,他无非还是个残废的人,但若赌赢了,他就能重新站起来。
  这样一想,这件事对他而言就只会有好处,没有一点坏处。
  至于说这折断断腿的事,许攸宁唇角微牵。
  也无非是再经历一次断腿的痛罢了。
  就将盖子重新合起,放在身侧。
  担心待会折断断骨的时候他会忍不住痛叫出声,他还特地将搭在床头的一方手帕拿过来折叠好,然后紧紧的咬在口中。
  这块手帕一开始其实是叶蓁蓁的。还是上次在族长家因为田地之争的时候,他因为单腿站立时间过长额头上有汗,叶蓁蓁拿了自己的手帕出来给他擦汗用的。随后他虽然将手帕洗干净了要还给叶蓁蓁,但叶蓁蓁说她有好多手帕,这块就给他,让他平常用来擦个汗,或者擦个手的时候用。
  待做好这些准备,许攸宁才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
  因为已经上床要睡的缘故,这会儿他身上就穿了一套白色的布里衣。因为考虑到待会儿折断断骨之后还要擦膏药,所以他便先将外面的裤子脱了下来,只留了贴身穿的一条亵裤。
  然后他很冷静的伸手在自己右腿的伤处摸索着,查看断骨所在处。待摸索到了,他没有半点犹豫,双手猛然发力的就往下按了下去。
  他雕木雕三年,手上力气极大。又在这般猛然的爆发之下,不说只是根骨头,便是一根铁棍只怕也会有所弯曲。
  咔嚓一声响,是已经合起来的断骨断了。同时连带着这些年伤处那里长的所有的畸形骨节也都一齐痛了。
  断腿之痛非比一般,饶是许攸宁素来是个从容镇定的人,这会儿也忍不住闷哼出声,额头冷汗沁出。
  甚至整个人痛的都差点儿有些坐不住。身子摇晃了两下,眼看就要往后仰倒下去,忙伸手紧紧的握住了旁侧的床栏。
  ......
  叶蓁蓁虽然走出了屋,但她并没有听许攸宁的话回自己的屋睡觉。
  现在这个情况下她要是还能睡得着,那可真是太没心没肺了。
  但也知道她若还待在许攸宁身边肯定会打扰他,便只站在许攸宁的屋门外,不肯离去。
  她原还想去叫许兴昌和叶细妹起来,但一想就算她现在叫了他们起来,告诉他们这件事,除了让他们白白担心,其实也没有什么用。而且刚刚许攸宁也特地的跟她提起过,叫她先不要将这件事告诉叶细妹和许兴昌知道。
  特别是许兴昌。因为许兴昌对他断腿的事一直耿耿于怀,若告诉他这件事,只怕他心中定然会升起无限期望。但若是这膏药最后证实果真无效,岂不是又要让他失望一次。
  很显然许兴昌的心里承受能力远远不如许攸宁,若再让他失望一次,不晓得他会怎么样。
  所以最后叶蓁蓁一咬牙,决定暂且还是谁都不告诉的好。
  但她也放心不下许攸宁,所以就弯着腰,耳朵紧贴在门板上,屏声静息的静听着里面的动静。
  叶蓁蓁其实不是个胆子大的人。现在堂屋里面没有点灯,漆黑一片。屋外更不消说,已经是二月下旬,月亮还没有升起来,只有微弱的星光。
  乡村里面入了夜之后很安静,村前头又很空旷,叶蓁蓁能听到风呼啸着从前面堤坝那里卷过来,还有夜枭凄厉的鸣叫。
  但是这一切她现在全都顾不上。她胸腔里的一颗心高高的提了起来,只想知道许攸宁现在怎么样了。
  忽然隔着门她听到一声闷哼声。虽然声音很低,也很快,要不是她一直耳朵紧贴着门板也不会听到这一声。
  叶蓁蓁的一颗心立刻剧烈的跳动了起来。犹豫了片刻之后,她还是推开半边门,悄悄的侧身进去探望。
  一眼看到许攸宁身子微倾,右手紧紧的握着床栏,白净的手背上面青筋根根梗起。油灯光下还可见他额头上面全都是汗,胸口还在急剧的起伏着。
  叶蓁蓁吓了一跳。这会儿哪里还顾得上刚刚许攸宁叫她出去的话?闪身进屋之后将门关上,然后几步奔到床边,颤着声音叫:“哥哥?”
  许攸宁还没有从这一阵剧痛中缓过来,闻言只抬眼看她,喘了喘气,却说不出话来。
  叶蓁蓁忍着心疼,目光扫过他额头上的汗水,口中依然紧咬着的手帕,再下移,扫过他一双白净修长笔直的腿。
  慌乱紧张之下,叶蓁蓁也没有注意到许攸宁现在只穿了一条贴身亵裤的事,只注意到他的右腿根那儿一圈红痕。
  就晓得许攸宁肯定已经自己出手将断骨给折断了。
  叶蓁蓁都不敢去想这到底会有多痛,又或者许攸宁刚刚到底要下多大的决心才会出手折断自己已经愈合的断骨,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将药膏赶紧擦上去。
  于是目光看到旁侧的药膏之后,她立刻伸手拿过来打开盖子,然后手指挖了一大坨药膏,狠一狠心,就抹在了许攸宁右腿根儿的伤处上。
  她担心抹这药膏的时候许攸宁会痛。有的药就是这样,明明伤口很痛了,但抹了药膏上去的那一刻伤口只会更痛。
  就一边小心翼翼的将药膏揉开,一边抬头忐忑不安的问道:“哥哥,痛不痛?”
  许攸宁已经抬手将口中紧紧咬着的手帕拿了下来。闻言他摇了摇头,回道:“不痛。”
  因为剧痛,他声音略有几分沙哑,且还在轻轻的喘息着。
  即便这样他依然担心叶蓁蓁,说她:“叫你回屋去睡,你又进来做什么?有没有吓到你?药膏给我,我自己来抹。”
  说着,伸手就要来拿叶蓁蓁手里的药膏。
  不过因为剧痛,他伸出来的双手有些轻微的发颤。
  但被叶蓁蓁给拒绝了。
  “哥,我给你擦。”
  她的声音虽然也带着颤,但却很坚定。
  这个药膏子是她擅做决定要买的,要折断断骨的话也是她告诉许攸宁的。她知道许攸宁是因为相信她,所以才一点都没有迟疑的相信她。要是换个人,他未必会信。
  所以她应当给许攸宁好好的擦这个药膏子的。而且她心里还默默的下了个决心,要是这药膏子没有用,治不好许攸宁的腿,那这辈子她就做许攸宁的腿,推他到任何他想去的地方。她会好好的照顾他一辈子,不离不弃。
  许攸宁也确实是痛的狠了,而且见叶蓁蓁一定要坚持给他擦药膏,最后也只得随她去了。身子往后斜靠在床头,俊秀的脸在微弱的油灯光下看着很苍白,额头上还有冷汗。让人见了,心中竟然忍不住的就会生起几分怜惜来。
  叶蓁蓁收回目光,忍着心痛,继续动作轻柔的给许攸宁擦着药膏子。
  等确定将许攸宁的那一圈伤处的每一块地方都擦到了,叶蓁蓁才将盖子合起来。
  再去看许攸宁,虽然脸色还有几分苍白,但较刚刚已经好了不少。
  叶蓁蓁心里难受。捡起方才许攸宁放在一旁的手帕,单腿跪在床上,轻柔的给他擦去额头的汗。一边还轻声的问他:“哥哥,还痛的很厉害吗?”
  许攸宁摇了摇头。为着让她安心,脸上竟然还有几分笑意:“已经不痛了。”
  叶蓁蓁知道他这说的肯定是哄骗她的假话。又没有用麻药,生生的将自己的腿骨折断了,怎么会不痛?这要是她,只怕都已经痛的昏厥了过去。
  不过她也没有拆穿许攸宁的这个善意的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