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节
  容音走到那几个桶旁边,发现桶是空的。
  她挑起眉,从食堂的左边走到右边,发现只有供应早餐的窗口貌似还在运作。
  这个窗口的后面也看不到食堂的工作人员,窗口前的台子也并没有比其他地方干净到哪去。她会这样认为,是因为在她经过这个窗口后,这里忽然传来了菜刀重重剁下的声音。
  砰,砰,砰。
  一下一下,沉闷而有力,在寂静的食堂里显得格外压抑。
  窗口后连着厨房,厨房他们是看不见的,目前他们仍处于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状态。容音偏头与魏轩对视了一眼,伸手敲了敲窗口上的玻璃:“您好,食堂现在还开吗?”
  少女的声音在窗口处响起的瞬间,菜刀剁下的声音也停止了。
  两人听到了某种奇异的声音。那道声音像是老牛在嚼着草,确切地说,更像是装着东西的布袋在地上缓慢地拖动。
  魏轩抿起唇,将手里那根顺来的教鞭握得更紧了些。
  其实论起真正的攻击力,这个教鞭起不到什么作用,他之所以把它带在身边,是看中了它可能存在的隐藏效果。这所学校的老师应该没少虐待过学生,那这教鞭也属于凶器之一。
  鬼魂会畏惧将自己杀死的刀,经年累月沾满鲜血的刀也对鬼魂有天然的克制作用,但愿这个教鞭也能有类似的功效。
  学生们生前挨着教鞭的打,死后应该也会畏惧它。
  不过,教鞭对食堂员工,或者说厨师,管用吗?
  在魏轩疯狂转动小脑瓜思考的时候,满身鲜血的厨师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来到窗口前,睥睨着小小的容音:“也不看看都什么时候了,还要来食堂吃饭,我正忙着处理新来的肉呢。”
  魏轩挑眉凝视着这个满脸横肉的厨师。
  厨师个子很高,满身肌肉,如同小山般健壮,穿着有些泛黄的厨师服,厨师服上面沾满血迹,血迹中还夹杂着几根纤长的发丝。
  难怪在黑板画里,他可以轻轻松松将人拖在地上走。
  不难想象,他处理的肉指的是什么。
  厨师目前并没有对他们俩动手的意思,他抱怨了两句后,就用一种非常不耐烦的语气对容音说道:“包子馅饼馒头花卷都没有了,现在只有粥和柿子汤,要吃就赶紧刷卡,不吃就别来烦我。”
  白色的粥和红色的柿子汤。
  容音眨眨眼睛:“我们喝点粥就可以了。”
  厨师没有答话,而是斜眼看向了刷卡机。
  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魏轩走上前,从口袋里拿出那个男生的学生卡付钱。那个男生应该并不富裕,或者说他的父母并没有经常给他打钱,刷卡机显示出的鲜红余额,少的有些可怜。
  厨师看到刷卡机上的余额,挑起唇角冷笑,他在刷卡机后面的机器上输入了什么,直接将卡的余额清零了:“两个人来吃东西就付这点钱,你们是来拿我寻开心的吗?”
  “不,我们分别付账。”
  眼看着厨师有发怒的迹象,容音立刻轻声回答,将女生的学生卡也拿了出来。
  两张卡凑起来,总算是把他们的饭钱付清了。
  厨师将同样被余额清零的卡丢还给容音,转身走回厨房里。
  魏轩和容音站在窗口前等待着,少年懒散的倚在窗口前的台子上,用手托着腮:“黑板画上画的是红色的东西,柿子汤应该就是人肉汤了,那粥又是什么呢?”
  “被捣碎的眼白,脑浆,或者煮的白白的肠子。”
  等待的过程有点长,让人感觉有些无聊,容音垂眸盯着自己的皮鞋鞋尖,淡淡回答。
  魏轩:“……”
  虽然魏轩是狼族,也不是没有吃过人,但他仅仅也是吃了肉类的部分,他讨厌任何动物的内脏。虽然他也想过以上几种可能,但他怕小兔子接受不了,就没打算说,没想到她反而先说出来了。
  这个厨师只要端上来东西,他们就必须要吃掉,否则就会被厨师杀死。他现在失去了狼血统,又变得这么小,是没可能打败厨师的。
  魏轩挑起眉,看着身侧面色沉静的容音:“喂,小兔子,我问你个事情啊。”
  看到容音将侧脸传过来,少年咧开嘴角:“你的过去,应该不止杀光同学然后自杀这么简单吧,你是不是有很多经历不愿意跟我说,或者是不想和任何人说。”
  见容音沉默,他轻笑道:“来到地狱,便都是恶人,越是外表看起来柔弱无辜的,就越是恐怖,这点我很清楚,这也是我当初看中你的原因。”
  魏轩选择放掉容音有很多原因,有她超乎常人的镇静和淡定,有她发间那股能抚平他狂躁的清冷幽香,还有些他自己都不想承认的原因。
  至于那原因是什么……
  “你是怎么做到的?”
  容音忽然轻轻开口,深邃美丽的蔚蓝色眼眸直直的盯着他,带着微不可察的疑惑。
  这句话肖渡曾经说过,而此刻少年原原本本地将它复述了出来。
  “我当时还没有用戒指召唤你。”
  听到少女突然的问话,魏轩怔了怔,反应半天才想起来自己哪句话说漏嘴了。
  没想到他在第二场游戏说过的话,小兔子到现在都还能记得。
  看着少女轻轻歪过的头,魏轩微微抿起唇:“我不告诉你。”
  容音:“……”
  魏轩:“除非你拿你的过去和我换。”
  就在这时,厨师端着一口小锅从厨房里走了出来。那锅的口周围弥漫着白雾,无法完全看清锅里的东西,但打眼看去应该是没有问题的白粥。
  容音淡淡瞥了魏轩一眼,转身去附近的红糖水桶旁边拿碗。
  魏轩:“……”
  其实魏轩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时候他在医院副本放过了小兔子,回到游戏空间,如他所料,他果真完成了地狱的隐藏任务,拜托了收割者的身份。不过,收割者既然称为收割者,就要做到收割玩家的生命,他没有完成任务,自然要受罚。
  撕裂之刑极其残忍,就算是见惯杀戮的收割者也难以承受,身体的血肉在不停剥离,那股极强的痛楚令他神志不清。他跪伏在玩家空间里,额头紧贴着冰凉的地面,陷入了昏迷。
  再次醒来,他便发现自己坐在一条船上,小兔子就在他旁边,还在昏睡着。
  他的长相、声音乃至性格都变了,但他知道这就是他,他做的每件事都出于他的本意,只是不知为何,他会采取更加温柔文雅的方式。那种感觉很是奇妙,就像是潜藏在身体多年的第二人格突然出现,他变成了与自己截然不同的青年。
  地狱对他的记忆动了手脚,通关第二场游戏之后,他的回忆就被抹掉了,他以为自己始终在玩家空间受罚,只是因为太过痛苦而失去了时间概念。
  直到在上场游戏中,他遇见了强大到可以窥测地狱意志的巫女。
  巫女知道他不是原来的王子,但还是忠诚地愿意为他效命。在巫女把他的唐刀交给小兔子后,是他和巫女单独交谈的时间,他让巫女为她施了法术,这样在必要的时候,他可以灵魂化成实体,保护好小兔子。
  也就是在那时,巫女告诉他,他曾经被更加强大的力量施与过这种咒术。
  她口中更加强大的力量,自然指的就是地狱意志。
  其实第二场游戏里就算没有他在,小兔子也可以独自通关,那么地狱这样做,就很值得深思了。地狱曾经对某些收割者进行过大规模的改造,包括记忆和身体素质的重置,说不定他曾失去过什么重要的东西。
  没错,这就是他选择放掉容音的最重要的原因。
  那时候在冰冷的太平间,他听到雪柜里有异响,便懒洋洋地坐了起来。一抬眸就看到娇小的少女从雪柜里爬了出来,她看到他的时候,瞳眸微微缩起,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没有哭泣,也没有尖叫,而是静静地爬了出来,站在他面前。
  一见如故。
  魏轩看着面无表情捧着碗走过来的容音,淡金色的眼眸里溢出点点笑意。
  地狱想隐藏的事,他们现在还挖不出来。
  不过那又如何呢,反正小兔子已经与他绑定了,被他的戒指套得死死的。
  戴在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意味着什么,他是知道的。
  厨师把锅放到平台上就走人了,容音拿着两只碗走到窗口左侧,从旁边的筷子筒里拿出两只勺子,才又回到窗口前。
  她垂眸看向加了很多料的白粥,表情没有什么变化。
  这锅粥的表面浮着许多白色细小的米虫,粥是热的,虽然看起来并不特别烫,但温度也足以将里面的米虫烫熟。许多白白的虫蜷曲着身子躺在粥里,乍一看很难发现,只有那些红色的虫头倔强地刷着存在感。
  第96章 咳血
  “这哪是米粥啊……”
  魏轩接过容音递来的勺子,在锅里面划拉着。粥变得有些温了,开始凝结成糊状的块,他将粥拨到旁边,特意探了探锅底,想要知道锅底会不会出现什么刻字,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这是虫子粥里掺了点大米吧,什么破食堂。”
  容音没有参与魏轩的吐槽,她默默给自己盛了一碗粥。粥变得很粘稠,无数死掉的米虫和白粥混杂在一起,可以用柔腻如一来形容。她用勺子舀了一口,刚要放进嘴里,就被少年夺过了勺子。
  叮铃。
  不锈钢的勺子掉落在地,发出轻灵的声音。
  魏轩皱眉按住了容音的头:“粥里有虫,你怎么还真吃啊?”
  容音默默蹲下身,她的长发丝滑柔顺如锦缎,少年的手自然地从她的发顶滑落,拂过她的脸颊。
  容音将掉落在地的勺子捡了起来,放到了窗口的台子上:“厨师不愿意搭理我们,就算勺子落地发出声音,他也不会在意,但是如果我们不把粥全部吃光,他会立刻冲出来,把我们做成汤。”
  她平静地拿了只新勺子,看向粥里的米虫:“食堂有存米的袋子,许多米袋堆叠起来容易受潮,就会生出米虫。米虫从生来起就是吃米长大的,人们吃掉米虫也不会有事。”
  有米虫的饭和汤,她又不是没有吃过。
  魏轩:“……”
  “小兔子,这不是米虫能不能吃的问题好吗。”
  从这种角度看,很多虫子人都是可以吃的,柬埔寨那边多得是美味的昆虫餐。只是人们吃惯了米面粮,在心理上难以接受。不过既然猪大肠这种被猪屎卤味了多年的东西都可以上餐桌……
  米虫表示不服。
  想到这里,魏轩无话可以反驳。
  他发出悠长的叹息,伸手按住了容音的肩膀:“把碗给我。”
  容音的唇马上就要贴到碗的边沿了,闻言堪堪停住。少女偏过头,略带疑惑地看向他:“你的碗在那里。”
  小兔子有时候聪明得让他觉得自己就是地狱派来的沙雕,有时候有迟钝地让他想打人。
  魏轩感觉自己变得很暴躁,眉心都皱成了川字。看着容音疑惑地歪歪头,一副懵懂小姑娘的样子,他实在没忍住,对着她的额头弹了个清脆的脑瓜嘣:“笨蛋兔子,我饿了不行吗?”
  容音想了想,把碗递了过去。
  魏轩皱眉看着粥面上漂浮的那层白虫子,脸都要绿了。好在米虫这东西不会有什么味道,粥闻起来还是正常的。他抿起唇,眼睛平视前方,放空脑袋,麻木地将粥快速灌进了嘴里。
  一碗下去,感觉人生已经到达了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