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沿路,容音把探来的情报告诉了肖渡,肖渡也轻描淡写地说了潘建夏的死。
  此行并未花费太长时间,当他们俩走回去的时候,村民们刚刚把尸体抬出屋。
  那个尸体用破旧的棉被裹成卷,外面又裹了一层苇席。苇席和棉被都不算太大,上面包裹住了男人惨白的脸,下面便露出了青白色的双脚,脚腕上的血红色割痕清晰可见。
  三个玩家正坐在道边的石头上发呆。杜坚强还不知从哪混了一根卷烟,正眯着眼抽着,看起来有些疲惫。
  村民们很快就要把尸体搬到别处去了,肖渡和容音走到三人身边,也只是站着。
  肖渡抱着胳膊,问杜坚强有没有什么发现。
  “我在这待了很久,发现村民们除了刚开始有些害怕以外,全程都很淡定,似乎对这种事早就习以为常了。他们也不打算给这个男人操办后事,准备就这么卷巴卷巴,带到后山埋上。”
  烟已经抽得只剩烟尾巴了,杜坚强深深地吸了最后一口,冲他们背后抬了抬下巴:“这不,拿铁锹的人都回来了。”
  几个强健的壮年男人扛着铁锹了过来,其中有一个男人还抬着两块厚厚的长木板。抬着尸体的村民们见到他们来了,什么都没说,默契地朝同一方向走去。
  那边就是村后的山了。
  见村民们都陆陆续续地动身,玩家们也都跟了上去。
  村后山上大片都是枯树,活树大约只剩三分之一。现在已经是初秋,好多树的叶子都开始泛黄凋落,整座山远远看去便是灰蒙枯黄的颜色。
  山路崎岖,村民们抬着尸体,爬山爬得有些缓慢。
  地狱游戏,毕竟是游戏,要给玩家找线索的机会。这次村民们没有阻拦玩家的跟随,不过玩家们也不知道要去哪,只能慢吞吞地在队尾跟着。
  等到他们龟速爬到山顶,差不多已经是中午了。
  山顶处有一块平地,周围的植物被村民们特意清理过,寸草不生,倒是零零碎碎堆着不少石头块。平地中央有一个坟包,那个坟包很简陋,不但没有祭品,连块像样的石碑都没有。
  荒山,孤坟。
  好在现在人多,中午阳气也剩,没有人害怕。
  老村长绕着那个坟头走了几圈,最后停在了坟的右边。他指向脚下的空地,叹了口气:“就埋在这吧。”
  老村长在村里的威信很高,他说完,没有任何人反驳。几个壮年男人扛着铁锹走上前,卖力地挖起来。
  挖土坑的过程无聊又漫长,玩家们各自在附近找了石头休息。
  容音独自走到了比较远的地方,那地方有很多碎石块,她蹲在石块堆旁边,一边搬弄着那些石头,一边发呆。
  “我没有丈夫。”
  “村里的女人只有怀上孩子的那几个月才会好过些,可是生产的时候痛,生完孩子,可能会更痛。”
  没有丈夫,怀着孕,听她的语气,还不是遗腹子。
  女人只有怀孕的时候才会好过,但生完孩子可能会更痛。
  村里的孕妇也都得干活,没有任何优待,什么是好过?
  生完孩子,可能会更痛?
  手掌心传来尖锐的痛楚,容音低下头,发现她的手掌心被石块划出了一道锋利的口子,血正顺着伤口往石块上滴。
  这附近的石块棱角都很明显,有的边缘异常锋利,都可以用来切割东西。容音按住手掌上的伤口,准备起身,忽然看到石头堆的缝隙间闪着一抹浅绿色的亮光。
  她把上面的石块搬开,又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挖了半天土,终于在二十厘米左右深的土坑下,发现了一根黄色的细绳。
  绳子很细,用土黄色的细线编织而成,里头还掺着一根红线。容音用指尖挑起那根细线,把还埋在土里的部分拽了出来。
  那是一枚很朴素的纯色玉扣,上面挂着许多泥土。
  她用衣摆擦干净,把玉扣放到了口袋里。
  容音把土埋了回去,把石块放回原位,站起身,手垂在身侧,指尖滴答滴答地淌着血。
  这里的好多石头块都上有血。
  那些沾血的石头块埋在石堆的最底下,风吹日晒雨淋了整年,上面或多或少地还沾了泥灰,那些血迹已经很不明显了。
  如果她没有被割伤,或许也不会发现。
  容音回过身,看着还在忙碌的村民们。
  这里明显不是莲子村的坟地所在,男人却被埋在了这里。看村长的架势,也没打算给这个男人立碑,这个男人的坟估计只能像旁边的前辈那样,土包为坟,木板为碑,没有祭品。
  祭品……
  或者,这两个男人,本身就是祭品。
  第21章 为虎作伥
  “你怎么受伤了。”
  温润的嗓音在身后响起,容音还未回头,手腕就被捉住了。
  肖渡站在她身后,挺拔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他托着她的手掌,皱眉凝视着她流血不止的掌心:“我带你去清理。”
  肖渡说完,便走到她身前,蹲了下来,后背展露给她。
  容音站在原地怔了片刻,爬上了他的后背。
  “你们在这里继续看着,我先带她回去处理伤口。”
  肖渡背着容音从杜坚强等人身边经过,他停住脚步说完,忽然挑起眉道:“潘建夏不是和你们待在一起吗,他在哪?”
  潘建夏平时总跟在杜坚强身后,默默地不说话,又不像楚三三和余芭玲那样事多,存在感极低。被肖渡这么一说,杜坚强才意识到他已经很久没出现了。
  “他说他去上厕所了,我靠,这么久,他不会死了?”
  肖渡和杜坚强对视了一眼,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凝重的情绪——看来女鬼不仅仅是要报复村民,也会对他们下手。
  “别想太多,也许他是找到了线索,正在调查。”
  肖渡转身离开:“我会去找找他的。”
  容音默默趴在青年的肩膀上,配合他的演出,视而不见。
  肖渡带着容音来到了村里经常用的水井边,那口水井边放着一只桶,里面正好有半桶清水。井水又清又凉,青年用井水将手帕洗干净,叠好压在了少女的掌心。
  “我刚刚发现了一点东西。”
  容音用左手拿出了口袋里的玉扣,指尖挑着,伸到青年眼前。
  肖渡用清水把玉扣清洗干净,放到手里细细端详:“这是很普通的平安扣,还是假货,成本只有几毛钱,某些廉价的白酒瓶子上经常会挂着。你是在刚刚的石块堆里发现的?”
  容音点头:“这个玉扣被埋在了石块堆底下。那些石块不大,却都很锋利,用来割肉也不成问题。我还在某些石头上看到了血迹,血看起来是很久以前沾上的。”
  容音正用手压着伤口,肖渡听完后,便轻轻塞进了她的口袋里,声音低低的:“你想暗示我什么,张秀秀的死法吗?”
  容音淡淡抬眸:“你对这些不是更了解才对吗?”
  肖渡怔了怔,失笑地揉了揉她的头:“我们回去。”
  青年说的回去,并不是指回去山上,而是回到住的地方。现在村里的男人们几乎都去了后山,他们家里便只剩了女人和孩子,正是他们打听情报的好机会。
  肖渡是男性,不方便探听消息,容音看起来娇小可爱,没什么攻击性,就由她以借蜡烛为由,挨家挨户打探情报。
  如果对方看起来好说话,她就多问几句,如果对方守口如瓶,她就看看女人和孩子的状况,拿了蜡烛乖乖走人。
  等到他们俩走回住处的时候,肖渡的怀里已经有大把蜡烛了。
  “那些女人们对张秀秀的事都避而不答。”
  现在已经是下午两三点钟左右,他们俩都很饿,回到住处,放下蜡烛后,肖渡和容音便默契地走向菜园子。
  容音拿着小竹筐,在细竹架子里走着,时而仰起头,摘些细长的绿豆角下来:“我听到最多的话,就是她是个苦命的女人,那件事根本就不是她的错。”
  “只有这几句?”
  “嗯,至于张秀秀到底发生了什么,谁都不肯说。”
  容音摘了小半筐豆角,从架子下钻了出来,走向旁边油亮油亮的黑茄子:“村里的女人很少,有的家甚至没有女主人,而且,我从来没有见到过女孩子,无论是什么年龄段。”
  容音摘豆角,肖渡便拿着小铲子在旁边的地里挖土豆。他拔出一根土豆秧,用剪子把根须上的土豆弄掉,放到身边的筐里:“看来,之前不确定的事,现在差不多都清楚了。”
  “莲子村,怜子村,重男轻女到了变态的程度,婴儿出生后,先看性别,是男孩便留下,女孩就杀死。因为这样的偏执操作,村里的女人越来越少,后来整个村子也没剩几个。”
  “所以,那些女人被全村的男人共用。”
  “她们不单单要干活,还要为他们生育后代,除了孕期不稳的前后几个月,其余时间,恐怕都要解决他们的生理需求。”
  “这应该就是那个女人的话的真正含义了。”
  又摘了许多蔬菜后,容音和肖渡走向厨房,容音还指挥青年拿走了房檐下挂着的腊肠。
  他们俩一起升起了火,烧好饭后,准备做菜。
  容音掌勺,肖渡在旁边给她打下手,工作主要是切菜。
  毕竟,他平时肯定没少用刀,术业有专攻。
  灶台上只有一口大锅,炒菜也要在这口锅里进行,锅里的油很快烧热了。容音把切好的葱姜蒜扔进锅里,那些绿绿黄黄的碎末顿时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
  “令我奇怪的是。”
  容音把腊肠片、胡萝卜、青椒、洋葱倒进锅里,开始翻炒:“那些女人们似乎早已经习惯了被如此对待,而且,她们谈到张秀秀的时候,比起惋惜和同情,更多的是恐惧。”
  “为什么会恐惧?”
  蔬菜的清香味和腊肠的肉香味混到一起,萦绕着整个厨房。容音拿起旁边调料,斟酌着用量:“村子里的男人奴役女人,她们都是受害者,就算张秀秀惨死变成厉鬼,怒火也烧不到她们这边。”
  肖渡站在旁边看着容音忙碌,微微挑起唇角:“或许,她们担心村里的男人被杀光,失去了主要劳动力,会活不下去。”
  “又或许,她们也是施暴者。”
  这个词让容音挑起了眉:“你是说,为虎作伥?”
  炒腊肠出锅,她刷了刷锅,开始做茄子土豆泥。
  这道菜前面费些功夫,中间的步骤很简单,就是把锅一盖,等着食物焖熟。两人坐在灶台边的小板凳上,一边等着菜熟,一边盯着灶洞里橙色的火焰,烤着火,继续聊着天。
  “没错,大山里经常会出现拐卖妇女的情况,一旦被卖进去,那些女人就很难再出来了,不光是因为山路崎岖,难以逃跑,还因为村里的所有人,都在监视着她们的一举一动。”
  肖渡伸手烤了烤火:“其中监视得最卖力的,就是那些被卖进来很久,因为生过孩子之类的原因,已经认命了的女人。她们自己逃不出去,就绝对不会看着其他女人脱离苦海。”
  时候差不多了,该把锅里的茄子和土豆都捣成泥了,容音打算起身开锅,就被肖渡抢先了:“我来。”
  容音点点头,继续抱膝坐在板凳上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