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哎呦,王哥,抽我的,我姓魏,哥几个叫我华子就行了,这是我兄弟方逸……”胖子很是熟谙的和几人打起了招呼,他的记性不错,其中有个昨儿一早见过的摊主,胖子一眼就认了出来。
  “华子,方子,来那么早还没吃饭吧?”被胖子称做王哥的摊主对旁边的那鸭血粉丝汤的老板吆喝了一声,“来两碗鸭血粉丝汤,记在我账上就行了……”
  “王哥,那怎么好意思?”胖子发了一圈烟,笑眯眯的说道。
  “看不起王哥是吗?不就是一碗鸭血粉丝汤嘛,不够再要……”
  王哥表现的很是豪爽,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昨儿发生在市场里的事情早就传开了,现在谁都知道满军带的几个小兄弟关系很硬,居然将在市场一手遮天的古处长都给扳倒了下去。
  “那就谢谢王哥了啊……”
  胖子也没客气,拉着方逸就坐了下来,昨儿他兴奋过了头,翻来覆去的一夜都没睡好,早上六七点都爬了起来在那盘珠子,连早饭也没吃拉着方逸就直奔市场了。
  “华子,昨儿好像听说孙老来市场了?你见着没有啊?”老王往胖子旁边一坐,看似在闲聊,其实却是在套胖子的话呢。
  “见着了啊,和赵副馆长一起来的……”胖子嘿嘿一笑,说道:“昨儿我们还在一起吃饭呢……”
  胖子人长得憨厚,但那小心眼未必就比老王少,他知道有些事情你直说吧,旁人反而是不会相信,所以干脆将昨儿晚上一起吃饭的事情直接说了出来。
  “一起吃饭?你小子就吹吧……”
  果然,老王对胖子的话很是嗤之以鼻,孙老不喜欢古玩商的事情人尽皆知,这古玩市场存在了那么多年,孙老在博物馆工作的时候是一次都没来过,退休之后才会偶尔来逛逛。
  “哎,我说王哥,你还别不信,孙老还说要收我们当弟子呢……”胖子半真半假的说道,只不过吃着早点的那些人,没一个把他的话当回事,都以为胖子在吹牛。
  “得了,华子,别吹了,哥几个知道你们和孙老有点关系,以后市场有事,还要多照顾着点啊……”
  老王笑着掏出钱包付了早点钱,他昨儿专门去找了二刘,知道孙老好像的确认识方逸他们几个,不过要说关系有多深那未必见得,因为孙老是出了名的不待见古玩商。
  “王哥哪里话啊,小弟初来乍到的,是您老哥几个照顾我们才对……”胖子笑嘻嘻的和老王他们闲聊着,就差勾肩搭背了,要是被不知道的人看到,还以为他们认识了多少年呢。
  “胖子,和他们相处,以后留个心眼……”去满军店里取货物的时候,方逸交代了胖子一句,能在古玩市场这三教九流中吃得开的人,又有哪一个是简单的呢。
  “我明白,你就放心吧……”胖子仍是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不过方逸却是放下心来,胖子这笑可是很能迷惑人的,说不定有人被他卖了还在帮胖子数钱呢。
  方逸和胖子摆好摊没多久,三炮也赶了过来,那一脸春风得意的样子看的胖子很是吃味,两人忍不住又是打闹了一番。
  “对了,三炮,你未婚妻是做什么工作的啊?”
  周一的生意要比周末差了很多,这会都已经是上午九点多钟了,但市场内也就是小猫两三只,游客还没有摊主人多呢,胖子在三炮来了之后就跑去别的摊位拉关系套近乎去了,方逸和三炮也是闲聊了起来。
  “她叫叶倩倩,是商场里的售货员,等到星期天的时候,我带她过来……”
  提到女朋友,三炮脸上露出一丝幸福的神色,还别说,他对这个女朋友真的很上心,去年在部队探亲的时候见了一面,三炮就说什么也不愿意在部队呆下去了,非闹着退了伍。
  叶倩倩的家以前是金陵城乡结合部的,金陵城市外扩才将其纳入到城区的范围,女孩在家里是老大,还有两个弟弟妹妹,所以高中没毕业就出来工作了,比三炮还要小一岁。
  按照三炮的话说,女孩的性格很好,人也很温柔,并不嫌弃他退伍半年多了还没安置工作,两人的感情进展的不错,拉手亲吻的阶段早就过去了,不过还没捅破最后一层玻璃纸。
  “嘿,你小子行啊,争取早结良缘吧……”
  方逸笑着在三炮肩膀上拍了一记,他跟着师父原本做的就是野道士,也不知道是哪门哪派的,根本就不限制结婚生子,老道士就曾经说过,他年轻的时候除了明媒正娶的正妻之外,还有三房姨太太呢。
  “逸哥儿,等咱们赚到钱了,我……我想在外面租个房子住,你看行吗?”介绍完女朋友的情况之后,三炮期期艾艾的说道,脸上满是不安的神色,他觉得自己说出这话来,未免有那么点重色轻友了。
  “行啊,怎么不行?”
  方逸倒是觉得没什么,开口说道:“咱们现在手上也有两万多,这边的房子又不贵,要不然你就在附近先租一套房子好了,什么时候我们不在满哥家主了,也能搬过去住……”
  2000年这会,靠近朝天宫的房子才卖一两千一平方,租赁的话一套二居室的房子,一个月最多不超过三百块钱,方逸觉得他们每个月完全能负担起这笔支出的。
  “别,别介啊方逸,咱们这还没开始赚钱呢,等以后再说吧……”听到方逸的话后,三炮连忙摆起了手,不管怎么说他现在也算是城里人,靠着胖子和方逸赚钱就不说了,哪里还能占这个便宜呢。
  “行,咱们看看生意做的怎么样,要是不错的话,到时候让你女朋友过来一起干……”方逸想了一下点了点头,他们哥几个还都寄人篱下呢,如果他和胖子白住着满军的房子而三炮搬出去租房的话,的确是不太好说出口。
  “这生意比昨儿差多了啊……”
  一直到中午,方逸他们的摊子都没能开张,三炮和胖子都有些着急了,不过方逸却是平心静气的在那捻动着珠子,看不出丝毫急躁的模样。
  “三炮,今儿你收摊,我和方逸去赵哥那……”
  满军昨儿估计是喝断片了,一直到中午都没到店里来,方逸他们简单的吃了个快餐之后,就准备去博物馆里找赵洪涛了,对于方逸而言,中午的学习其实要比摆摊重要多了。
  在进博物馆之前,方逸给赵洪涛打了个电话,赵洪涛亲自出来将他们领进去的,并且和门口的工作人员交代了一声,以后方逸他们过来,就直接让他们去办公室里。
  “这两个人是谁啊?是赵副馆长的亲戚吗?”
  看到两个半大小子居然和赵副馆长那么熟悉,门口的几个工作人员均是很奇怪的看了方逸和胖子一眼,其中一人还模糊记得方逸他们昨儿去管理处办理摊位的事情。
  “应该是吧,他们昨天好像在古玩市场租了个摊位,然后老古就被拿了下来,可能是敲到了赵馆长亲戚的头上了吧?”
  一个工作人员幸灾乐祸的说道,他们和古国光虽然同属后勤部门,但却是不归古国光管,看个大门平日里也没什么油水,早就巴不得古国光倒霉了。
  “回头交代一下交班的人,别招惹这几个……”一个年龄稍大的人开口说道,他们这边有临时工也有正式工,但要是得罪了赵馆长,那不管是临时工还是正式的,都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赵哥,你这办公室真气派啊……”胖子和方逸自然不知道身后发生的事情,跟着赵洪涛进到他的办公室之后,胖子忍不住就叫了起来。
  赵洪涛的办公室在博物馆东侧的一个二层小楼里,这原本也是朝天宫的一处建筑,是当时道士们居住的地方,后来朝天宫改成了博物馆,这里也被翻修成了办公区域。
  作为博物馆的第一副馆长,赵洪涛自己独占了一间办公室,差不多有四十多个平方,里面的家具摆设也都是古典风格的,看上去十分的气派,而且推开窗子之后,就能看到朝天宫那恢弘的建筑群,位置非常的好。
  第59章 品茗
  “来,先坐,小方,你喝什么茶?绿茶还是铁观音?我这里还有最顶级的大红袍,你要不要尝尝?”
  将方逸和胖子带进办公室后,赵洪涛开口问道,他除了喜欢文玩之外,还有一个爱好就是品茶,所以在办公桌后面的书柜里,也放了不少的茶叶。
  “赵哥,是武夷山那几棵母树上采摘的大红袍吗?”
  听到赵洪涛的话后,方逸眼睛不由一亮,他在山中喝的虽然都是野茶树炒出来的茶叶,但老道士却是爱茶之人,在方逸七八岁的时候就让他背诵陆羽的《茶经》,更是给他讲解过各地茶叶的区别。
  不过方逸虽然懂得不少关于茶的理论知识,但是他喝过的最好的茶叶,还是这几天在满军家中所喝的西湖龙井,更不用说倍受师父推崇的武夷大红袍了。
  “你小子,这嘴还挺叼的,我哪儿去给你找那种茶叶啊?”
  赵洪涛被方逸说的一愣,继而却是苦笑了起来,武夷大红袍,是中国茗苑中的奇葩,素有“茶中状元”之美誉,乃岩茶之王,堪称国宝,被誉为“武夷茶王”。
  而方逸所说的那几棵母树,却是武夷山中九龙窠陡峭绝壁上仅存4株的千年古茶树,产量稀少,被视为稀世之珍,从古至今都是作为贡品的东西,市场上根本就买不到的。
  赵洪涛是个爱茶的人,他有次出差的时候甚至专门跑到九龙窠,想找机会求点茶叶,谁知道距离那几棵母树还有几十米的时候,就被站岗的武警给拦了回去,只能远远的看上那么一眼。
  “哦,原来不是母树上的茶叶啊……”
  方逸闻言有点失望,他师父年轻的时候曾经偷偷的采摘过那几棵母树上的茶叶,一直给方逸说那是他这辈子喝过最好的茶,所以方逸的印象尤为深刻。
  “你当那东西是拿钱能买得到的?”赵洪涛没好气的瞪了方逸一眼,那几棵母树上的茶叶别说拿钱买不到了,就是能买到,估计也是天价,他赵洪涛也买不起。
  “让你小子尝尝我的好茶……”原本打算拿点一般茶叶应付方逸的赵洪涛,被方逸这么一说,倒是拿出了自己的存货来。
  “方逸,这茶叶五万八一斤,你先尝尝,要是说不出个好来,赵哥我可饶不了你……”
  既然是爱茶之人,赵洪涛这里的茶具自然也是齐备的,将最顶级的一套茶具拿出来后,赵洪涛用功夫茶的手艺,泡出一茶碗的大红袍。
  “哎,赵哥,我的呢?”看到赵洪涛只泡了一茶碗的茶叶,胖子不由急了,刚吃完饭这嘴正渴着呢,没成想这茶还没他的份。
  “我桌子上有茶叶,你自己去泡……”
  赵洪涛随意的摆了摆手,开什么玩笑,他珍藏的这顶级茶叶除了给老师孙连达泡过一次之外,就是现任的馆长也没喝到过,要不是被方逸刚才的话给刺激了,赵洪涛根本就不会拿出来。
  “好吧,我自己去泡……”喝什么茶胖子根本就无所谓,就是把顶级大红袍和几块钱一斤的便宜茶叶混起来给他喝,胖子估计也是喝不出什么区别来的。
  “小方,怎么样?品品?”手法熟谙的给方逸斟上茶后,赵洪涛开口说道,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神色。
  “赵哥好手艺,这‘高冲、低斟、括沫、淋盖’的手法全都出来了……”在赵洪涛泡好茶后,方逸并没有急着端起茶碗,而是向赵洪涛翘起了大拇指,他虽然也懂得这些,但却是做不到赵洪涛这般熟练。
  “咦,你小子还真懂茶啊?”听到方逸的话后,赵洪涛不由对他另眼相看起来,这是因为方逸所说的都是泡茶中的术语,不是老茶客根本就不明白其中意思的。
  “嘿嘿,略懂一点而已……”
  方逸嘿嘿一笑,用右手食指、拇指按住杯边沿,中指顶住杯底,将茶碗端到嘴边,不过方逸却是没有喝下去,而是现在鼻端嗅了嗅茶香。
  “有点意思,这都是谁教你的啊?”
  见到方逸的这番举动,赵洪涛眼中的惊奇之色是越来越浓了,旁边的胖子看的一头雾水,但是赵洪涛知道,方逸这拿起茶碗的动作,被老茶客们戏称为“三龙护鼎”。
  “在山里没什么事,经常和师父喝茶……”方逸笑着回了一句,这才将茶碗凑到嘴边喝了一小口。
  “怎么样?”赵洪涛紧紧的盯住了方逸,想听到方逸对这茶的点评,在不知不觉之间,赵洪涛已经是将方逸视为和自己平起平坐的懂茶之人了。
  “好茶,我虽然没喝过那母树上的大红袍,但这茶应该也是相差不远了……”
  方逸赞了一句之后,又喝了一口才将茶碗放在了茶几上,开口说道:“碾雕白玉,罗织红纱,铫煎黄蕊色,婉转曲尘花,前后句都不应景,我就用这四句来评论这茶吧……”
  “你小子连元稹的诗也会?”
  听到方逸的这几句话,赵洪涛吃惊的下巴都快合不上了,他知道那几句话出自元稹的《一字至七字诗·茶》中,在赞茶的诗句中流传的并不广,没想到方逸竟然能背的出来。
  “方逸,你真没上过学?”
  赵洪涛忍不住问了一句,别的不说,就是一些学古文的研究生,未必都能背出元稹的这首诗来,仅从这一点看,方逸的古文基础就非常的深厚。
  “没有,不过我读过很多书,其中不乏古籍善本……”此时的方逸,心中却是有些感慨,想到师父以前收藏的那如山如海一般多的书籍最后都被师父送了人,方逸不由心疼不已。
  从记事起,方逸就记得老道士的房间里全部都堆满了书,按照师父的说法,这些书都是山下动乱的那几年,他从一些大户人间收集而来的,也算是对它们的一种保护。
  当时方逸并不明白师父的话,但是等他长大之后了解到那十年混乱的情况之后,方逸采知道,当年师父要是不把这些书带上山,恐怕这些珍贵的典籍都会被付之一炬,烧的连张纸片都不会留下来。
  只是在方逸十二岁,几乎将那些书里的内容全部都牢记在心的时候,有一天他从山中玩耍回来,却是发现道观里来了很多人,有道士也有普通人,将师父的那些书全部都给打包带走了。
  事后方逸曾经问过师父书的去向,老道士说全部都送给了人,按照他的说法,书是用来学习的,而不是用来收藏的,只要将其牢记在心,那就永远是自己的东西。
  “你师父是个真正的高人啊!”
  听到方逸讲诉老道士的往事,赵洪涛感叹不已,他算是那个年代过来的人,自然知道当时的人有多么的疯狂,连孔老二的墓都差点给炸开,更不要说烧掉了多少珍贵的文物字画和古籍善本了。
  “什么高人啊,就是一邋遢道士……”
  在旁边插不上嘴的胖子听到赵洪涛夸奖老道士,却是忍不住开口说了一句,他从小可没少在道观里住,对老道士最大的感官就是邋遢和不修边幅,还有就是神神叨叨的,方逸小神棍的绰号,就是由老道士而来的。
  “你懂什么啊……”
  赵洪涛摇了摇头,他现在算是知道老师为何如此看重方逸了,这小子的历史功底别说一些研究生了,就是自己恐怕都比不上他,只要稍加引导的话,想入古玩这行当,那基本上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方逸,以后我这办公室里的茶叶,除了这个之外,其它的你随便喝……”
  遇到懂茶之人,赵洪涛也不小气,当然,那五万八一斤的茶叶却是不能让方逸放开喝的,这玩意就像是故宫珍藏的那古普洱茶一样,喝完了就没地买了。
  “谢谢赵哥,我不喝茶,只品茶……”
  方逸的一句话说的赵洪涛眉开眼笑,这才是懂茶之人该说的话呢,像胖子那样用个大茶杯倒上开水冲个一大杯茶的人,简直就是在牛嚼牡丹,给他十块钱一斤的茶叶赵洪涛都嫌浪费。
  “对了,还有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