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
  除此之外,极不显眼的东西,则是半块玉阙,陈千里也不甚在意,将它丢到了桌子中间。
  丽妃一瞧这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便觉得儿子于这个小家伙也不是甚上心嘛,遂笑着将壮壮就放到了桌子上:“乖壮壮儿,喜欢舞刀弄枪,还是执缏策马,随着你的便,快些儿,瞅你喜欢的抓去。”
  满桌子琳琅满目的东西,壮壮儿于别的却是一眼也不看,小心翼翼绕过匕首,爬到那半块玉阙前时盯着看了片刻,一把将它搂到了怀中。
  “哟,我的傻孩子,你可真没眼力劲儿,满桌子的好东西,你竟捡了这么块破烂。”丽妃笑着把壮壮从桌子上抱了下来,于他颊上香了两口,道:“千里,回去告诉王爷,就说他送了一堆破烂来,壮壮儿也作的很好,挑了一块……最不值价儿的。”
  壮壮跌跌撞撞,跑到罗九宁面前,扬着手儿就要把那东西交给她。
  罗九宁接过那玉阙来仔细瞧了瞧,渐渐儿的脸色就变了。
  她一把将玉阙藏了,悄声道:“儿子,瞧着还有甚好东西再去抓一个,这东西娘可不能给你顽儿,要叫有心的人瞧见,可是会没命的。”
  虽不过一抹琥珀色的玉阙,看不出所以然来。但是,罗九宁却知道这东西的来历。
  却原来,前朝要亡时,亡帝匆忙之中将国玺丢在御花园的一处枯井之中。枯井中有块石头,恰好将那国玺的角儿给碰掉了一半,于是国玺到了本朝,一直就缺着一个角儿。直到裴嘉宪及帝之后,将角补上,国玺才算完好无缺了。
  这块玉阙,罗九宁要记得不错,就是裴嘉宪一直珍藏着不曾示人的,国玺上的一角。
  他居然把国玺千里迢迢送来,给壮壮抓周了,要叫有用心的人瞧见,罗九宁可不得是个死罪?
  壮壮丢了玉阙,似乎才发现了桌上那堆好东西一般,够着手儿,一手采莲船一手不倒翁,再一手抓个傀儡人儿,一个劲儿的往怀里搂着。
  “好孩子,这些全都是你的,急甚?”丽妃简直没脾气了,连声儿唤碰上宫人:“再找找,看还有甚好东西,全都给壮壮儿,全都给他,叫他顽去。”
  渐渐儿的,她就觉得自己想不通了。
  分明这小家伙的憨态,笑态,便顽皮时的样子,也跟裴嘉宪一模一样。难道说,近朱者赤,这小家伙是因为一直被养在肃王府,才生的像裴嘉宪的?
  不得不说,他生的可真是可爱。
  也罢,横竖他早晚要走,此时丽妃又没有亲孙子,对着这个便宜孙子,反而没了想要从小儿教导他的心,益发惯的不成样子了。只是,每每亲一下,都得躲着罗九宁的眼目,丽妃不免就有些丧气,她可算是领略了为人婆婆的低声下气了。
  “娘娘!”陈千里走了过来,抱拳道:“多谢娘娘救了属下一命。”
  罗九宁一听,便知道这是裴嘉宪把她写信的事儿告诉陈千里了,她自己也是早有解释,笑道:“不过是我作了个梦,梦里头梦见你出了些事情而已,心中半信半疑,就书了封信给王爷,只要你安全就好。”
  “王爷还托属下带个话给娘娘,只问娘娘,您在宫中过的可还适意?”
  罗九宁望着嘴里骂骂咧咧嫌个不停,但抱着壮壮儿还不够,恨不能揉化了的丽妃,笑道:“适意的。”
  裴嘉宪此番出征,战事将他拖的死死而的,而他于别的方面不说,于军事上是个好胜心极强的男子。于他来说,国土这地,分寸必争。只要瓜州夺不回来,不将北面的契丹人打到胆寒,他是不会回来的。
  “王爷说,无论和离与否,一切好谈,还请娘娘照顾好世子,也请照顾好自己,万事等他回来。”陈千里又道。
  听这口气,她逃了一回,愣是把裴嘉宪给逼的,有话好商量了?
  “好。”罗九宁答的干干脆脆:“也凡请千里转告王爷,就说妾身一定会等他回来,正式和离。”
  待陈千里走了,丽妃便来追着问九宁:“这回,咱们该请皇上了吧,你到底有甚办法,能把皇上给请来?”
  第53章 洞悉先机
  “娘娘不说别的,只说我罗九宁在此,皇上便叫人抬,也必定会来的。”罗九宁倒是一脸的笃定。
  当然了,皇帝从过年的时候发病,入了春未见好转不说,药吃坏了身体,到如今连床都下不来。天下间的神医找了多少,只要有人能治好腿疾,恨不能江山都拱手相赠了。
  而这时候他真要听说罗九宁能治,能不来吗?
  毕竟,罗九宁可是曾经给他治好过病的,陶八娘的外甥女儿呀。
  果然,端午次日一清早才说的,皇上下午就给人拿御辇抬着,送到西华宫来了。
  “罗氏,你那药方子是从何处得来的?”
  皇帝是个精瘦的瘦老头儿,因腿疾的折磨,腰佝偻着,但面容严厉肃静,倒也不怒自威,叫人抬着进来,就给送到丽妃寝宫内的床上了。
  皇后不便入嫔妃们的寝宫,但那杜美人杜细奴,却是一直相陪着,两手环护,生怕皇帝腿又要着凉似的。
  “父皇有所不知。原本,虽说媳妇也懂些医术,但并没有治腗湿的方子,直到媳妇入宫之后,前些日子到翠华宫外走了一趟,回来之后便作了个梦,梦中,八姨一个劲儿的说,皇上病的严重,偏偏她已死,无法伸手为您医治,所以,便托梦将方子,治病的方法予了媳妇,叫媳妇照着方子替皇上治区,医病。”
  “梦中的方子,岂能信得?朕听着这怎的像是鬼话?”
  “媳妇也不敢信,所以未敢打扰皇上,但也悄悄治了药出来,给这宫里几个有腿疾的老宫人们用了用,据她们来说,药是果真有用的。”
  说着,罗九宁还招了几个老宫人进来。
  这几个老宫人着实是罗九宁治好的,自然无不说她的好,个个儿皆是连连儿的磕头:“肃王妃的药并针灸,果真能药到病除了。”
  皇帝颜色稍霁,示意杜美人掀起自己身上那厚沉沉的被子来:“那就将你的东西捧上来,给朕试试。”
  这时候,罗九宁又是一脸难色了:“皇上有所不知,虽说媳妇梦里得药,但针灸的方法,八姨并未传予我。反而是母妃她有一日醒来,忽而就学会了灸银针,所以,您真要试,还得母妃来为您下针。”
  皇帝顿时笑了起来:“丽妃?她那个脑子,也能学会灸银针?”
  但见丽妃捧着一盒子的银针上来,病急乱求医的皇帝也就把腿给伸出来了。
  其实丽妃的手法并不算好,但是凭着那么个梦作底,皇帝的心理上先就信了个彻底,再兼头一日,罗九宁给配的薄药里,活血化淤的药多,一刻钟的扎针下来,疼是还疼着,但表肤上的灼热,骨缝中的灼热,麻胀之感盖过了往昔那种刀刮似的生疼,皇帝顿时就信了个彻底,望着罗九宁时,也别有深意的叹了句:“八娘不曾忘了朕啊。”
  “陶嫔也知道,这整座后宫之中,大约也只有嫔妾是真的心疼皇上,所以,那针灸的方子,她只传嫔妾,不传别人呢。”丽妃说着,就伸了自己两只葱白似的纤纤玉手过来。。
  她是个天生有相貌没脑子的,要不说是陶八娘梦里传的,皇帝也不信她真能学会针灸,自此,竟是信了个无疑。
  趁着针灸完了精神尚好,皇帝还要与自己这没脑子的宠妃顽笑上几句,那杜细奴,自然也就给遣出去了。
  自殿中出来,杜细奴瞧着小壮壮儿,倒是说了句:“肃王妃这孩子,瞧着可真真儿的伶俐,口齿还清楚吧?”
  罗九宁瞧她看着壮壮,跟看个傻子似的,因一直于她有很多好奇,遂耐着性子说道:“并不算清楚。”
  杜细奴盯着小壮壮儿,笑着说:“他姐姐裴媛倒是生的有极可爱的?”
  媛姐儿,那是裴嘉宪唯一的女儿,宋绮当初入长安时,带到长安了。但是,在宋绮死后,丽妃不肯养她,裴嘉宪把她给送到何处了?
  若非杜细奴这一句多余的念叨,罗九宁差点都要忘了媛姐儿了。
  “但不知杜美人可知道否,我家阿媛如今在何处,自她离开长安,我便有一年不曾见过她,倒是十分的想念于她呢。”
  “阿媛?自有个人替王爷好好儿养着,这个,王妃不必操心了。”杜细奴轻飘飘的说了一句,转身便是欲走。
  罗九宁又道:“杜美人,人人都言,说我这孩子大约脑子有点问题,是个傻的,你瞧着呢?”
  “哪会,肃王殿下的嫡长子,怎会傻呢。我觉得,便他口舌不清楚一点,或者生的缓慢一点,腿脚不便一点儿,到底还是会长成的。”杜细奴说这话时,嘴里颇带着几分怜悯。
  颇悲悯的垂了垂眸子,杜细奴转身走了。
  罗九宁听了杜细奴这话,却是验证了一份心头猜疑。
  书里的壮壮,生的迟钝,迟缓,因为吃了陶七娘给服的丹砂,一直都是个小傻子。但如今的壮壮可看不出傻来,非但不傻,还挺聪明的。
  这杜细奴睁瞎说瞎话,看都不看孩子,就说他腿脚不便生的迟缓,可见与她一般,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她肯定也知道那本书里的故事。
  罗九宁这些日子一直思来想去,就不记得那本书中,皇帝后宫里有一个姓杜的美人。
  偏偏此时冒出个杜细奴来,又还是山阴王杜猛那一派的人,又与杜宛宁,杜若宁两姐妹有着莫大的牵扯。
  此时她再又扯上媛姐儿来,罗九宁莫名觉得,杜氏这仨位美人之中,至少有一个,跟她一样也是知道那本书里所讲的一切故事的。
  而那个人,和宋绮的死,以及肃王府平白无故就没了的那五万两银子,都有着莫大的关系。
  这么一想,罗九宁心中顿时就有些后怕了。
  若只是一个人知道那个故事也就罢了,若是俩个人都知道,肯定是隐在暗处,不被发现的那个更得利,也更安全。
  毕竟身后有那么一个人冷冷的看着,随时出手,扭转局面,破坏她辛辛苦苦所作的一切,着实是件叫人害怕的事情。
  她觉得从今往后,自己得收敛着自己一点儿,并去仔细的分辩,和她一样知道先机的那个人究竟是谁了。
  且说南宫之中,皇后听了托梦一说,先就转身去瞪身旁的太子:“那罗氏女就在宫里大剌剌的呆了一个来月了,你竟身为监国太子,竟一丝也不知情?”
  “父皇那个样子,随时要驾崩,母后您不也顾不上别的,日以继夜的熬在父皇上边,这时候谁还有时间顾忌这个?”
  太子更生气了,皇帝的命实在是硬,要知道那麻沸散便无毒,吃的久了,也会叫人神智涣散,但皇帝每日吃着,偏偏精神得很。
  虽说疼的几欲升天,于重臣们的召见每日一回,却是从不曾停过。
  太子明面上监国,但实际上依旧是皇帝的傀儡,什么事都无法自己作主。
  俩人吵了半日,直到那杜细奴进来,才停了。
  皇后起身先走了,只留下太子来。
  太子盯着杜细奴,冷冷道:“杜氏,你不是说自己预知先机,那本宫且问你,先机之中,可有这罗九宁入宫,为皇上诊治腿疾一事?若有,你缘何不早早提醒于本宫?害咱们南宫如今叫那西华宫打一个措手不及?”
  杜细奴给太子敛了一礼,道:“天机之中于此事讲的含混不清,殿下暂且等得,得我回去查查天机再说,可好?”
  “那就快去。”太子伸着手道。
  他默叹了一气,心中却是在说:本宫怎么就信了这么个装神弄鬼的东西,如今看来,她压根儿就不知道先机为甚,不过是故作谎话来讨宠罢了。
  这样想着,太子又不免气到肝火乱窜,而自己最得力的儿子,如今每日除了酗酒就是酗酒,偏偏一点忙也帮不上,活活将心中油煎的太子,几欲给气到升天了去,却又束手无策。
  事实上,这杜细奴确实不是真正知道先机的那个人,真正知道先机的,是那位杜若宁姑娘。
  这杜若宁,是山阴王杜猛的孙子杜虢膝下的庶出女儿。
  而这杜细奴,是杜若宁小时候的侍婢。
  双约就是在三年前,有一天,那杜若宁从秋千架上落下来,跌了一跤,醒来之后,极为好奇的先就问了杜细奴一句:“细奴啊细奴,天家五子,裴嘉宪到底是哪一位?”
  杜细奴笑着说:“奴婢连这山阴府都不曾出过的人,焉能知天家之事?再说了,皇上如今龙马正劲,太子早立,您说什么裴嘉宪,不是说胡话么?”
  杜若宁一手托上下颌,笑着说:“我可不是说胡话,他果真是未来的皇帝呢。”
  俩人正说着,就听见外面响起杜若宁的长姐,骄纵的嫡出大小姐杜宛宁的声音来:“那裴嘉宪仗着自己是皇子,又来咱们山阴借兵了?爹爹,你可不能准,一个兵都不许借给他。”
  杜细奴和杜若宁俩人顿时相视一笑,却是没想到,说曹操曹操就到,那裴嘉宪,正在门外等着借兵呢。
  第54章 静待花开
  杜若宁与杜细奴相视一笑,却是支着下颌就别过了脸:“罢了,让姐姐与他交涉去,咱们不管这个,我呀,特别想知道这里有甚好吃好喝好玩的,细奴细奴,你带我一起出去逛一逛,可好?”
  说起这个,杜细奴可是犯了难了。
  为甚?
  因为杜宛宁乃是嫡出,又是杜虢最疼爱的大女儿,从小儿就从皇上那儿请封了郡主之位,每日不必绣花学规矩,却是一直跟着父亲在外带兵,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将军。
  而这杜若宁乃是庶出,又因天性绵软,从小就不曾踏出过闺阁一步,在父亲杜虢面前,也活的像个隐形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