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郭小莉知道了。”周子轲突然说。
  汤贞听着。
  “我等了你五天,”周子轲望着他,喃喃低语,“我受够了。无论是她,还是你,我不要别的,汤贞,你给我一句实话。”
  汤贞平静的样子几乎不真实,他在周子轲的怀抱里视线低垂,听到周子轲的话,他连呼吸都停止了。
  “你来找过我,是不是。”周子轲说。
  汤贞不说话,周子轲扶汤贞的脖子,把汤贞近乎麻木的脸抬起来。
  汤贞眼睛睁开了,那么近,望着他,汤贞的任何异动都逃不过周子轲的眼睛。
  可周子轲在这双几近干枯的眼底看不到任何东西。
  你来找过我。周子轲声音冷冷淡淡的,不放弃地说,不放弃地恳求,你来找我了,是不是。
  你告诉我你来找过我,让我知道这么多年……不是我的幻觉。
  周子轲喝多了,说一句要喘三句,带着气音,咄咄逼人,又断断续续。字字句句恨不能带满了刺,也不知道他是想刺别人,还是刺他自己。他好像真的很困了,也很累,雨又大,风又大,他湿透了,浑身冰冷,眼也冰冷,手也冰冷,心也冰冷。他怔怔瞧着汤贞,汤贞看着他,就是不回答。
  直到他把发沉的额头搭在汤贞身上。
  “我做过错事,我错了……你生气也好,骂我也好……”周子轲喃喃道,声音轻得如同风声,“你和我说句话……”
  汤贞好半天才努力地说,小周,我没有生你的气。
  那几分钟,汤贞感觉周子轲额头烫得厉害,连搂着他的一双手臂也在发抖似的。
  “我把你弄哭了,你为什么不生气。”周子轲突然说。
  汤贞声音如常,听起来也颇冷静,只是因为虚弱,底气不足:“小周,以前的事,我……我一直觉得应该找个机会和你说说清楚——”
  “我不要说清楚。”周子轲突然道。
  汤贞一愣,他听见周子轲靠在他肩头喘息的声音,好像在笑,好像在哭,透着一股苦闷。
  “你以为我不知道,”周子轲闷声道,“你汤贞的说清楚……”
  “……说完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轻,话说着说着,轻得被掩进风里。饶是汤贞再冷静,再风雨不动,这会儿也有点受不住了。汤贞摸他的额头,摸他湿透的直愣愣的头发。汤贞声音颤抖,说小周,你发烧了。
  “分开这一年,你有一天想过我吗。”周子轲问。
  “你决定走的时候,汤贞,你有一秒想到过我吗?”
  汤贞听着,也不说话。周子轲真是喝多了,平时藏着掖着,冷着一张脸,半个字不肯多说,好像多说一句就是给人多大的面子,等到这会儿,他又越说越多了,一句一句,给了汤贞好多面子,给汤贞天一样大的面子,多到大到他周子轲甚至都有些自取其辱的嫌疑了,就好像他只是单纯地想要给汤贞这样的面子,单纯地想要问汤贞这些问题,而不指望从汤贞这里得到哪怕一个字的答案。或者他很清楚这得不到。
  周子轲哽咽起来:“你想没想过如果你死了,我……”
  汤贞说:“小周,已经过去了。”
  汤贞搂过周子轲的头来,像反过来抱住一个委屈的孩子,一只雨夜里被淋湿了的小狗。“都过去了,你别想这么多。”汤贞仿佛是对着空气说。
  周子轲抬起头,他把汤贞抱得更紧了。
  汤贞也没怎么挣扎,他在周子轲怀里仰起头,半睁着眼睛,因为周子轲低下头来吻他。
  汤贞尝起来十有八九是苦的,因为周子轲吻了他一会儿,就犹豫着把他放开了。
  “已经过去了……”周子轲嘴里喃喃的,重复这句话,他看汤贞的脸,“你可真行。”
  汤贞的眼圈突然红了。周子轲沉默看了他一会儿,捏着他的手,半晌又低下头来,用他冰冷的单薄的嘴唇贴上汤贞颤抖的睫毛,亲吻汤贞阖上了的眼睛。
  “算我求你了……”周子轲再说话的时候,声音已经完全哑了,哑得十分陌生。好像他已经无计可施,他彻彻底底没有办法了,他亲吻汤贞的额头,耳朵,鼻尖,吻汤贞失去血色的脸蛋,吻他努力汲取空气的嘴。阿贞,他边吻边念,我求你了。
  汤贞不说话,眼睛闭紧了,只有呼吸越来越快,手指在手心里紧攥着哆嗦,被周子轲发现了。
  周子轲把他放开。
  “我错了。”半晌,周子轲突然说。
  汤贞努力地喘息,被周子轲紧搂着。周子轲摸他低垂的后颈,摸他的头发,像在安抚他。“我不逼你。”周子轲鬼使神差说了这么一句。
  “太……太晚了,”汤贞开口了,腔调也有点不太对劲,他睁开眼睛,怔怔望向了周子轲身后那片黑暗的虚空,“小周,你回家吧。”
  周子轲沉默了会儿,说:“我哪有家可回。”
  汤贞舔了舔嘴唇,说:“你姐姐,你的父亲,他们都在家里等你……”他说话时候气息不稳,好像经过这么一番折腾,人更虚弱了,他轻轻催促道:“快回家吧。”
  周子轲低头道:“我不能把这里当成家吗。”
  汤贞一下子哽住了。
  “这不是你以前答应我的吗。”周子轲声音很轻,却带了一个哭腔似的。
  “小周……以前的事情……”
  周子轲摇头:“我不听。”
  汤贞坚持道:“小周……”
  周子轲抬起头说:“你让我回家,我现在就走。”
  汤贞好像一丝一毫和他争执的力气都没有了,汤贞说:“你让我说完吧……”
  周子轲坐在原地。
  他还固执地抱着汤贞,还固执地攥着汤贞的手。
  “听你说完了,”周子轲好像受不住背后的风一样,“我以后还能再来找你吗。”
  汤贞抬眼望着他,把他的一切情绪看在眼里。
  汤贞说:“别再来了。”
  他气若游丝,却吐字清晰,说出这一句,千言万语都一并省去了。
  周子轲突然问:“梁丘云现在对你好吗。”
  汤贞愣愣看着他。
  “挺好的。”
  周子轲点头,揉了揉鼻子:“除了我,你看谁都挺好的,是不是。”
  汤贞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周子轲自己说完这话,也摇摇头不吭声了。
  “你觉得挺好的就好。”周子轲最后说。
  他低头去看汤贞,手心不舍地攥汤贞的手。你觉得好就好。他又说了一次,他抬眼看汤贞的眼睛。
  他好像想在汤贞眼里找到什么东西,他在等汤贞后悔,等汤贞说一句话好把他留下。
  可汤贞一句话也不说。
  周子轲捧过了汤贞的脸,那个冷冰冰的温度在汤贞额头上又轻轻贴了一下。
  临走前周子轲关上了身后那扇窗户,他酒醉头疼,想让风把他吹醒,等他清醒了,又觉得这风冰冷刺骨,实在没温度。汤贞还在床边坐着不动。“那我走了,”周子轲对他说,说着又挪开视线,“你早点休息。”
  祁禄没有立刻进来。周子轲离开以后,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祁禄才拿着药和水杯推开了门。汤贞坐在床边,低着头保持着那一个姿势,祁禄在他面前蹲下,好半天也没等到他任何回应。
  汤贞好像根本看不见祁禄了,他低着头,睁着一双眼睛,嘴唇微张着,眼泪大颗大颗地流,木木然淌了一脸,这么久也没发出半点动静。
  第23章 偶像 21
  嘉宾祖静给除周子轲以外的每个主持人都布置了任务,肖扬负责搅拌肉馅,易雪松负责打蛋、和面,他要汤贞给胡萝卜切丁:“让汤贞大师做一回初学者的工作。”汤贞低头直笑,他皱着眉头,握住了刀,手不太稳,扶着胡萝卜,一边和其他人聊天说笑一边切,总算勉强完成了任务。
  周子轲握着话筒站在祖静身边。祖静今天受邀来《罗马在线》,做了一道他自创的菜肴:祖氏羊肉派。肖扬看他下厨的过程看得聚精会神,汤贞也颇专注,只有易雪松背着手,对厨房事务兴趣缺缺,百无聊赖站在后面。等祖静把羊肉派从烤箱里端出来,四个主持人加一位嘉宾,五个人,工作人员交给汤贞五个盘子。祖静装盘,每盘子里两块肉汁饱满的小羊肉派。“这就是祖静老师压箱底的拿手菜了,我们首先来看看这卖相,”汤贞低头看盘子里热气腾腾的小羊肉派,对台下的观众戏谑道,“看来老师真的已经尽力了。”
  摄影棚里香气四溢,场下观众边笑边伸着脖子张望,有的看却没的吃,口水直淌。肖扬第一个尝了,他用叉子叉起一块,咬了一口,表情当下十分丰富。汤贞说,烫舌头了吧。肖扬忙点头,又竖起大拇指,意思是好吃好吃,他十分捧场,让汤贞他们也快尝尝。
  祖静对肖扬的反应十分满意,直夸肖扬孺子可教,比汤贞强太多了。场下观众一片哀嚎,片刻后,又是一片欢呼。祖静一回头,瞧见那个叫周子轲的年轻人把自己盘子里的食物连盘子一起原封不动送到台下,给歌迷尝去了。
  镜头主要给 kaiser 三个年轻人,汤贞端着自己盘子躲在后面吃,就见周子轲走过去,他背影高大,站在汤贞身边,镜头根本拍不到汤贞一点缝隙。
  再转过身来时,周子轲低着头,嘴里含着什么东西,走回台前。祖静问他好不好吃,他点头。祖静又问汤贞觉得怎么样,肖扬让开,让镜头拍到汤贞的脸,汤贞嘴里叼着叉子,对着镜头一愣,半天才“嗯”了一声。
  祖静老爷子抱怨道:“什么叫‘嗯’啊,我忙了这么半天。”
  汤贞也把自己盘子给了台下向他不断索要的歌迷,盘子里还有一块羊肉派没动过。汤贞拿起话筒认真评价道:“祖静老师已有了我巅峰时期六成功力。”
  随即被老爷子一顿毫不留情的暴打。
  “汤贞不是会做饭吗,怎么自己不做。”年轻男人走过来,朝屏幕看了一眼,问道。
  周子苑抱着平板电脑,接过男人递给她的红茶:“他那时候好像已经生病有一阵了。”
  “看着挺正常的。”
  “明星在台上哪有很不正常的,”周子苑说,“就算是汤贞,病了那么多年,也只有最近这一年才在台上不太正常了。”
  年轻男人笑道:“你现在对他很了解啊。”
  周子苑抬头看年轻男人,说:“我比不上你火眼金睛,还不能勤能补拙?”
  “你补出什么了。”
  “不告诉你。”周子苑摇头,绑在脑后的马尾轻轻甩动。
  “怎么。”
  “我先和子轲说去。”周子苑说。
  年轻男人一听,乐了。
  “如果子轲问我怎么发现的,我就只好把你供出去了。”周子苑说。
  “他现在回家了?”年轻男人问。
  周子苑点头,欲言又止,半晌说:“文涛刚刚去看他了。”
  年轻男人“嗯”了一声,拍拍周子苑的头:“他这么大一个人,自己走了,自己回来,不是不认路,你也不用总是担心。”
  郭小莉在公寓安保办公室大发了一通脾气,她铁青着脸,乘电梯直接上到汤贞住的楼层。祁禄在走廊上等她,汤贞好不容易睡着,有什么话他们只能在外面说。
  “昨天到底怎么回事。”郭小莉压低了声音,上来就质问。
  祁禄摇头。
  “周子轲什么时候来的,来干什么的,说了什么话,”郭小莉声音里的怒火已经快压抑不住了,如果不是在外面走廊上,如果不是实在没有能说话的地方,郭小莉根本不会放过祁禄,“我不是叫你从头到尾跟紧阿贞吗,哪怕隔着门也要把动静给我听清楚了,现在一问三不知,你平时到底怎么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