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一定是这样。
  尹向晚可能没事。
  陆靳南闯进急救室,门没关,里面灯一打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上面漫天满地的鲜血——整个床单——全部被血浸透——地上——也淌了一大片……
  晕血的人此刻看了会晕到休克的。
  陆靳南颤抖着走进去,摸上那一片血,是尹向晚的血,加他第二个孩子的血,此刻的垃圾桶里一片血肉模糊,好像……好像是她用刀子亲手剖出来的部分……
  陆靳南跪在那里,捧着那东西险些昏厥过去,他眼前一片黑……一片黑……
  终于,他鼻子狠狠一酸,终于咆哮痛哭出声来:“向晚……”
  “向晚……”
  “向晚……”
  “向晚……”
  一切的语言都失去了作用,陆靳南跪在地上一遍遍捧着那个东西喊着尹向晚的名字,大半夜一个大男人撕心裂肺的哭嚎声太过刺耳,值班的护士赶过来,赶紧叫了人。
  医生走上前,小心拍了一下他的肩,说:“事情已经是这样了,我们也很难过,不过您不想知道尹小姐现在怎么样了吗?”
  陆靳南停下了哭声,脑子嗡嗡的回声刺得他大脑剧痛,他猛地转头,怀着一丝希望道:“向晚她……”
  医生本来是为了让陆靳南停止哭嚎的,此刻自己也为难起来,半晌后低哑道:“她死了。”
  “陆先生。”
  第十七章 看到她的尸体
  陆靳南跪在那里,傻了眼。
  医生们跟他又说了很多句话,他却一动都不动,只直勾勾盯着某个地方。
  陆靳南此生,虽然叱咤风云,动辄就能让很多人失去饭碗,但是,从来没有人因为他而死过,而且是……
  被他生生推向死亡。
  这个人是无辜的。
  这个人完全无罪。
  这个人被逼至死。
  她死死乞求,死死抵抗,最后,以死明志的时候,她说,她再也不想见到他。永生永世,黄泉路上,都不要他陪伴。
  这个人……他爱她,曾入骨髓。
  陆靳南冷冷站起身来,一时有些晃,他嘶哑道:“我不信……你带我去……”
  尸体刚刚冰进冰库里。
  就又被拿出来。
  陆靳南看到冰库被拉开,一个密封的尸体被拉出来,看到那张熟悉的脸的时候,陆靳南一个腿软,直接没被人架住摔到了地上去。
  巨大的悲痛,从丹田里面燃烧起来,一直燃烧了他整个大脑,他想要爬起来,手腕却抖得什么都扶不住。
  好不容易被人拖着上前,陆靳南只看了一眼尹向晚毫无血色的冰冻的脸,整个人就彻底晕了过去。
  又是一番紧急的抢救……
  陆靳南看到了此生最最可怕的景象,那种感觉很简单,四个字就可以形容——
  万劫不复。
  他昏厥过去,一时根本就没有再醒过来的渴望。
  他的内心深处,不敢思考,也不敢仔细地去思量,他都不敢去拆解那些可能的真相,因为害怕越抽丝剥茧,自己那些隐藏的愧疚就会一点点冒出来,最后华为一头猛兽,将他连皮带肉地吃掉。
  尹向晚死的时候,刀刺进身体,再转个弯,一定,疼得跟这种感觉一样。
  陆靳南即便再不想清醒,也被迫清醒了,因为一剂针剂打入他的身体,催醒针的力量是强大的,他被迫慢慢解开眼睫毛,看见白色的天花板的时候,眼前一晃,一阵眩晕,陆靳南闭上眼睛,本能得不愿意再醒过来。
  可是他怎么能不醒过来呢?他浑身好好的,身体健康完整,可是他爱的女人,最后死的时候却那么惨那么惨。
  医生都说,请你给我们时间,等一下再让你看,不然你知道,她的肚子都被他自己剖烂了。
  尹向晚失去第一个孩子的时候,陆靳南不是没去过医院,他还去过不止一次。
  他坐在那里,紧紧握着尹向晚的手让她醒过来。
  那时的他很慌乱,说:“尹向晚,只要你能醒过来,你做过的一切我都不追究,你醒来,好不好?孩子没了,我们还可以再有。”
  可是后来,尹向晚真醒了,他却不知怎么却做出了那么多混蛋的事情来。
  他看她给慕绾绾下跪。
  看她一个人睡在烧焦的房子里。
  看她打无数的针,完成他混蛋要求的试管怀孕。
  好不容易怀了,又因为慕绾绾一句话,把她生生逼到了黄泉去……
  这么仔细一想。
  即便尹向晚是金刚,她也早就累得倒下了,血流干了,眼泪也干了,她的确没有任何活着的希望了……
  这时,门口突然进来一个人,那女人惨白着脸笑着,说:“靳南?
  第十八章 疯了的话怎么能信呢?
  正捂着眼睛,将双手死死埋在一双手里的陆靳南,僵硬了一下。
  他冷冷放下手掌,死死盯着那个进来的身影,冰冷如灰的眼神,让慕绾绾活生生打了个颤!
  慕绾绾一个激灵,过电一样过遍全身,她其实嘴角忍不住想翘起来,想笑,因为她才知道尹向晚还真死了。
  但是不能,她现在应该悲伤。
  慕绾绾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进来,看一眼他,道:“你没事吧?我……”
  陆靳南冷淡地道:“你们都出去吧。”
  医生合上病例本说:“陆先生,你还不知你昏厥了一周,精神科医生说你抑郁症倾向特别严重……”
  “不用你们管。出去。”
  医生无语,只好带着众人出去了。
  抑郁症?
  就因为尹向晚死了,所以陆靳南一时难以接受到重度抑郁了吗?
  慕绾绾立刻摆出一副泫然欲泣的神情,道:“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当时任性,她也不会被逼迫到那种程度,居然拿刀刺自己。而且,明知道怀你的第二个孩子不容易,她还要把孩子一起带走,真狠心啊,这女人就不想给你生孩子到这种程度……”
  这种泼着脏水的话用来侮辱一个死去的女人,陆靳南听着都浑身发抖。
  他冷冷僵硬着语调打断了她:“你不是应该觉得她活该吗……”
  慕绾绾瞠目:“什、什么?!”
  “你的子宫也没有了,我拿掉她的不是理所当然?你觉得这样才公平吗?绾绾,”陆靳南叫出这两个字,一时心脏柔软处被莫名戳动,鼻酸得厉害,“你怎么会愧疚?”
  “我……我这……”慕绾绾一时难以解释,“我,只是想要她的子宫,可是,她没命了啊。”
  终于圆回来了。
  陆靳南接受了这个解释,他眼眶通红地看向了自己的手,这是一双亲自杀死了自己妻子的手。
  尹向晚从来不欠他什么,她带他走出了人生低谷,给他最幸福美满的婚姻,他却这样对待她。
  颤抖着攥紧手掌,陆靳南不想再遮掩什么,掀开床单下床,走过去,突然道:“绾绾,你好像清醒了很多,你不疯了吗?”
  慕绾绾一愣,接着笑起来说:“这是我要跟你说的好消息呢,医生说我情况转好,精神也好了特别多,说不定,过段时间再做测试我就没事了。”
  尹向晚死了才一周,慕绾绾就好了?
  陆靳南强迫自己不爆发,攥紧拳头,冷冷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又看向她,说道:“那你应该最近也做过身体检查了,绾绾,你以前是怎么跟我说的?你的子宫,现在怎么还好好地在你的身体里面?”
  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他攥着拳头,都没忍住语调里的颤抖和哽咽。
  慕绾绾震惊!
  这件事她倒是没有预料到,一时出了浑身大汗,却还在强笑着坚持,说:“这……靳南,你早就知道我疯了,我脑子一时清楚一时不清楚的,我哪里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你怎么能信我疯了时候说的话呢?你总得有点判断力吧?我是个精神病人,这你难道也怪我?这……”
  慕绾绾吓得往后退,一边尬笑一边偷偷看他。
  第十九章 这借口简直不可思议
  意思就是,这根本不怪她。
  陆靳南冷笑出来,笑中带着无尽的痛楚和悲凉,死死咬牙说道:“那意思也就是说,向晚因为你一句疯癫时候的话,拿刀杀了她自己,如果照这个逻辑的话你的确是应该愧疚。绾绾,法律保护疯子,不让你们承担刑事责任,但道德上你真的过得去吗?一个女人,因为你一句疯话死了,她死了!你进门居然还笑得出来!!尹向晚不欠你一个子宫啊!!!”
  看着眼前陆靳南的爆发,慕绾绾心里后悔无比。
  她真的不该跳楼放松警惕,这是哪个医生多嘴给她说出去的,回头她要撕烂那个人的嘴!
  “对,可她弄掉我的孩子是真,这就应该了吗?”慕绾绾继续委屈地说。
  “她的孩子七个月的时候被你殴打!最后还硬生生剖掉了!那一次她就快死了!你说她还清没有!还清没有!!!”
  陆靳南指着她的鼻子,暴吼着,像个疯子一样。
  慕绾绾被吓死了。
  她心脏噗通噗通,眼前浮现出尹向晚浑身血,爬过来向她讨债的样子,过电一般那些恐惧过遍全身!
  “我……我……你……”慕绾绾怎么也解释不了了。
  陆靳南一步步逼近她,死死盯着她说:“所以你跟我说你想要她的子宫和孩子,都是装疯卖傻,借着你疯了的事实来作践她。看她死了,你说不定都很开心,是不是?你原本只是想让她终身无法生育,最后没想到她赔了自己一条命!”
  慕绾绾脑中天人大战,最后见自己瞒不了了,丢开拐杖大哭出声:“我能怎么办?我对于自己失去的那个孩子,一直耿耿于怀,而且靳南,即便后来你们离婚了,你娶了我,你还对她家里的事情那么关注。她父母的房子被烧,被人举报,那些早就不管你的事,你却还是帮她去处理掉,你还提她找她父母洗白的证据,这都是为什么?你放不下她你就早跟我说,你都跟我结婚了,你怎么能这样呢?我嫉妒啊,我这样做难道不应该吗?是你对我不好导致的,我让她还我一个子宫,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