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抱火卧薪
  男子孤冷乍寒的气息太过明显,引得窗边几个茶客时不时地往门口瞟,待认出来人,又怂怂地缩回脑袋,不敢多发一言。
  “大人可是要进去喝茶?”乔林同哥哥乔木是一对孪生子,长得一模一样。
  “不喝。”
  不喝等在这里干啥?被老百姓那活见鬼的眼神扫来荡去的,别扭得紧。
  “兵部主事章大人还在卫所等候。”不说则以,乔林一提醒,只觉自家大人的脸子更黑了。
  那双清冷嗜血的星眸默默从茶楼里转移,淡淡地道:“把那说书的带走。”
  “啊?”
  先是轻功卓越的老头儿,后是说书先生。他们锦衣卫的活计快跟衙门差不多了。
  乔林终于相信,大哥说大人最近有点怪,是真的有点怪。
  “编排皇亲宗室,大不敬。”罪名张口就来,祁曜瞟向一动不动的下属。
  “怎么,你想去顶乔木的职,到城郊抓那老头?”
  乔林立刻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属下这便去捉拿说书先生!”
  大哥说深山之中蚊虫颇多,不出几日就热出一身痱子,还不敢挠,一挠一手血。
  他可不想去干那蹲守抓人的苦差事。
  说书先生被乔林提溜着衣领子,连“冤枉”二字都没喊出口,就被乔林点了穴道闭上了嘴,跟随自家大人脚下生风地赶往卫所。
  冷冽如冰的星眸满意地眯了眯。
  安静多了。
  锦衣卫所的待客厅内,兵部主事章回大人喝了一口茶,本想暖暖身子,岂料那热茶不过片刻就成了温凉的,饮完后非但不暖和,反而更冷了。
  章回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心道这锦衣卫所也太阴森了,莫不是因为死过太多人的缘故,阴气过重?
  “章大人。”阴沉冷冽的声音响起,如同现世阎王,章回险些没拿住茶杯,忙不迭起身恭迎祁曜。
  “见过都指挥使大人。”章回忙不迭躬身行礼。
  “大人请坐。”已经换上一身飞鱼官服的冷冽男子墨眸如剑如刀,落在章回身上,寒气越发逼人。
  “本座请大人所查之事,可有眉目?”
  “有了有了。”
  章回将手中档案信笺递上,沉声道:“这次盐运涉及太子殿下。详细内容,都已经在所呈的档案之中了。”
  将档案等物送呈乔林的手中,章回紧张地额头冒汗。
  一则是眼前这位煞神气势太盛,压得人喘不过气。二来,盐运事涉当今储君,本就是个烫手山芋。今日当差就赶上这一趟事务的章回,心中暗叹倒霉。
  有些事不说,当今圣上追责;说了,便得罪了未来储君,真是左右为难。
  祁曜抬头,正瞥见章回一头冷汗,冷厉的剑眉微蹙。
  “章大人放下东西,便可以走了。”
  “多谢都指挥使大人。”章回喜不自胜,躬身告退。
  祁曜瞟了一眼乔林,乔林极有眼色地关上大门。
  冷冽沉默的男子撕开档案,将其中文字一一看过,此前疑惑尽数得解。
  “本座入宫一趟。”祁曜起身,身侧的绣春刀在虎口间打了个转,人已经迈出门去。
  “属下陪大人吗?”乔林今天有点怂,忙不迭开口问道。
  “不必。”
  乔林松了口气,饶是已经晋升为都指挥同知大人,在祁曜面前,乔林还是那个曾经的贴身小护卫。
  皇宫,御书房。
  “……太子同都转运盐使司欺上瞒下、勾结地方官员,河道盐运皆落入私运之手,证据确凿。”
  祁曜将罪证档案及涉案供词奉上,皇帝看一眼宋公公,宋公公将罪证奉上。
  “差事办得不错。祁曜啊,那私运的头头高丰据说是个高手,数次从你手中逃脱。上次你的伤,可是他所为?”
  皇帝一眼不曾看那档案,锐利的虎目却审视地望向祁曜。
  “……是他。属下不察,中了高丰的暗算。请皇上放心,属下已然割他首级入京。”
  说起生死首级,下首男儿神色不改,对皇帝的恭敬忠心一如既往。
  宋公公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祁大人委实太过血腥了些。
  “哈哈哈,好!既然大仇得报,你且回去歇着吧。”
  皇帝只字不提对太子的惩处,祁曜自然不会过问天家家事。
  “属下告退。”
  从御书房走出来,祁曜微微侧面,看了一眼今日值守的锦衣卫。
  那锦衣卫容貌普通,若非着锦衣卫官服,恐怕丢进人堆里便寻不着了。
  冷冽的都指挥使大人再不停留,大步流星离去。
  直到祁曜的身影小得看不着了,皇帝负手而立:“宋公公,去召太子入宫。”
  来了。宋公公头都不敢抬,领命而去。
  今日御书房内,怕是会有一场激烈的父子对峙。
  太子入宫不过半刻钟,便春风满面离宫。没人知道天家父子说了些什么。
  入夜,锦衣卫都指挥使府邸。
  一身黑色夜行服的男子悄然翻墙入内,被巡查的锦衣卫发现后,立刻横刀相向。男子掏出一枚令牌表明身份,锦衣卫悄然散去。
  男子径直入了书房,跪地行礼:“属下见过大人。”
  “起来说话。”
  昏暗的灯光下,祁曜罕见地穿着一身常服,冷厉如墨的寒眸如同入鞘的利剑,随时锋芒出鞘,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黑衣男子抬起头,正是今日宫中值守的那名其貌不扬的锦衣卫。
  很快,书房里传来皇帝和太子的说话声,如同天家父子亲临。
  那人竟是个口技出众之人。
  “……你截杀祁曜的手段太过儿戏,是无法拿下朕的锦衣卫都指挥使的。”
  皇帝的口吻非但不气,反而多了几分期待。
  “儿臣愚钝,比不上父皇天资,实在惭愧。”
  “下次手段高明些。朕培养的人,不是那么容易拿下的。”
  ……
  父子二人言说几句私运之事后,便论起了军机要务。
  祁曜冷嗤一声,打断了男子的模仿。
  高丰俯首伏诛的时候反咬太子设局引他,祁曜还不曾尽信。
  如今听来,皇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默认了太子的行径。
  “大人,皇上要利用大人当太子登基前的磨刀石。我们是否该早做打算?”
  “都指挥使的位置本就如抱火卧薪,坐上这个位置,本座就没指望善终。”如墨星眸微敛,祁曜只是没料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
  “退下吧。今日听到的事,谁都不许提。”祁曜淡淡地道。
  “是,属下告退。”
  黑衣男子退出书房,走了两步,便担忧地扭头去看。
  书房孤灯摇曳,如大人祸在旦夕的处境。
  桌前,祁曜冷眸望着摇晃的烛火,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凤轻彤的清冷英气的容颜,那双似笑非笑的丹凤眼微挑着,波光潋滟。
  他突然来了兴致、徒手捏灭烛火,屋内骤然陷入一片黑暗。
  同样垂死求生的穆王府,会如何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