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节
  最后大家一致通过,就让他们做着自己,用自己本来的身份和面貌走进大众视野, 享受他们努力学习、获得帮助、以及能够用自己微薄力量回报社会所带来的成就感。
  穿什么是一时的,拥有的才华和思想虽然从外表不能看出来,但却是伴随自己一世的。
  希望这些孩子,能在这一刻,为自己骄傲。
  为了这个目的,段珊珊和志愿者们通知了所有参加画展的人,让他们不必讲究以往的观展礼仪,着普通便装出席,不要给孩子们带来压力。
  于是段伟祺最后也没机会带礼服,但李嘉玉仍让他来接,他对此满意。此刻两人穿了简单大方的日常衣物,站在人群中,为那些孩子鼓掌。
  孩子们被掌声们吓了一跳,而后欣喜。他们脸上有藏也藏不住的喜悦和兴奋。段珊珊为他们介绍各位画家老师还有资助他们学习绘画的善心人士。孩子们端端正正地行礼说谢谢,众人再度鼓掌。
  段伟祺偷偷看了一眼李嘉玉,她看着那些孩子,嘴角弯起,眼睛里是温柔的光彩。段伟祺的心口似被大石压着,简直不能呼吸。他是打算今天中午吃饭时与她好好谈一谈。但看她现在的反应,他更感艰难。
  耳边掌声再起,众人在笑,李嘉玉也在笑。段伟祺顺着人群的视线看出去,是一个孩子在接受蓝耀明的访问,童言童语,把大家逗乐了。段伟祺再偷偷看李嘉玉,她碰巧也转头看了他。她似不经意地对他笑了笑,又把头扭了回去,继续看孩子们。
  段伟祺想握她的手,但那一刻她再度抬手鼓掌,与他的手一碰,错开了。
  李嘉玉一边鼓掌一边又看了看他,大概是刚才撞到了他的手,下意识看看怎么了。
  段伟祺抿抿嘴角,改去搂她的腰,李嘉玉拍了他的手一下,轻声道:“有记者。”
  段伟祺抿了抿嘴,也明白现在他们有问题没解决,被记者挖出来怕事情会更复杂。于是他努力认真听孩子们说话。这时候说话的是一个圆脸的八岁小姑娘,有人问她最想画什么。她说今天吃的汉堡特别好吃,她奶奶没吃过,她想画出来给奶奶看,告诉她这个很好吃。
  “真可爱啊。”李嘉玉对段伟祺说。
  段伟祺轻轻嗯了一声。
  李嘉玉不再说话。
  两人都怀着心思,似乎眼神和话里都带着些暗示意味。不暗示不甘心,暗示多了又烦心。
  现场来了挺多记者,社会新闻、文化娱乐的记者都有,但现场来了许多大牌,蓝家三姐弟来了,蓝家姐夫连旭也来了,其他大大小小明星还有社会名流一群人,段伟祺在其中便也不算抢眼。
  简单的欢迎仪式过后,孩子们被志愿者带着去欣赏画作,段珊珊接受访问,其他记者也各自散开寻找采访目标。李嘉玉赶紧往旁边躲,离段伟祺几步远。
  段伟祺便瞪她:“这会儿躲来得及吗?”
  “挺及时的。”李嘉玉淡定答,“我要找蓝姐和姐夫聊几句去。”
  段伟祺刚要跟过去,一个声音叫住他:“段总。”
  段伟祺转头一看,是富昌一个品牌的代言女星,段伟祺还没来得及应声,这边一个记者跑过来了:“段总,可以聊几句吗?”
  没等段伟祺答便直接开聊了。“段总是来支持令姐的活动吗?富昌在这次活动里参与了多少?段总在买下哪幅作品吗?”
  段伟祺只得停了脚步,耐心应答。毕竟是段珊珊的大事,他当然要给足面子帮她撑场面。
  一旁那女星也凑过来听,偶尔插一句。几个回合对话之后,那记者请求拍张照。段伟祺不好拒绝,那女星也很自然地站在了他身边,记者便拍了一张合影。
  段伟祺在心里猛翻白眼,真是见了鬼了。
  记者走开了,段伟祺又应付了那女星几句,然后转身去李嘉玉。转了两圈看到她,她在和连旭及蓝耀阳聊天,三个人一起哈哈大笑。段伟祺刚想过去,又被一位商界的友人叫住了。
  待把人都应酬完。场上已经不见了李嘉玉的身影。倒是段延孝和妻子赶了过来,要给女儿的活动捧场。段伟祺与伯父又聊了几句,被带着见了两位长辈。最后他忽然看到段珊珊与李嘉玉一起从楼上下来,两人脸色虽然如常,但段伟祺还是觉得有什么事。他便过去问了李嘉玉,李嘉玉说没事。
  段伟祺未动声色,待寻得空,直接问了段珊珊。段珊珊比李嘉玉坦率,她说她昨天晚上发了微博,有宣传今天的活动的,有转发项目官博内容的,还有昨天孩子们动物园的一些画作,以及转发志愿者的相关微博,感谢有大家一起共同努力等。苏文远居然给她点了赞,还留言恭喜她,说她现在过得好,他也高兴。大家都在往前走,很好。
  这是段珊珊出事后这么多年第一次发微博。她发微博,也确实是觉得太久了,她该能重新面对大众的目光。她必须尝试一下,她想走回来。她的号早就荒了,没什么人注意,她觉得挺好的,不需要太多人关注她,只要真正关心她的人知道,她还好,那就行了。
  她昨晚太累,今天一起来便忙,都没怎么看留言。但刚才有工作人员告诉她,她的微博有大量转发。她吓了一跳,马上就有些慌。上微博一看,却是因为苏文远发来那些话。苏文远一来,他的粉丝还有当年的一些好事者便激动了。于是有人鼓舞,有人讽刺。有人说苏文远和段珊珊都很坚强,也有人翻出当年的新闻链接到段珊珊的微博下面,问她你还记得当年的事吗?
  段珊珊下意识地就把苏文远的留言删了,还把他拉黑。但她这一举动,却又让大家有了新的解读。有人猜测有人议论,风波竟然更大了些。
  段珊珊便有些后悔,她想再发一条微博,但又怕自己不够冷静,弄得更糟,于是便去找李嘉玉商量。
  李嘉玉听了她说的情况,顿时大怒,打了通电话把苏文远骂了一顿。说他没事找什么存在感,不要再用从前的事来给自己刷什么励志人设,什么从苦难低谷中爬起的才子设定他爱怎么用就怎么用,但不要扯上她们这些旧识来炒作。
  苏文远在电话里与她争执了几句,李嘉玉气呼呼地挂了电话,没再理他。
  段珊珊见状,就更坚定要再发一条微博的想法。虽然李嘉玉让她别再说话,说多错多,可她觉得错就错吧,反正她的一生里挺多错误的,让她不说话,她难受。
  于是她发了新微博:前尘往事,像留在身上的疤,痛是不痛了,但还记得。都是教训,刻骨铭心。所以女生们应以我为诫,有钱也好,没钱也罢,自尊自爱是对自己的最佳爱护。爱与虚荣这两样东西,少量获益,过量却会致命,小心小心。有错要知错,知错就改错,改了错还能重来,还能骄傲。另外,我还是那个段珊珊,所以想看热闹可以,站远一点,别跑到我面前冷嘲热讽找麻烦,不然就等着瞧了。
  段珊珊发完这条,舒坦了。
  李嘉玉无话可说,果然还是那个段珊珊。他们姐弟俩,其实还真挺像的。
  段珊珊没再管微博的事,她把密码给了工作人员,让她帮看着点,有诽谤的存证,有说难听话的拉黑,别的就不用理。
  段伟祺听了这事很不高兴,这苏文远真的像一只苍蝇,非常烦人讨厌。而想到李嘉玉一碰到苏文远的事就不想跟他说,他又心塞。
  此时展厅里孩子的声音越来越大,刚刚进门还拘谨的小朋友们,现在已经放开了。他们提问、讨论、笑闹着。段伟祺心情不好,听着这些更是头疼。他转了一圈,去找李嘉玉,发现李嘉玉躲在角落玩手机,他走过去,李嘉玉见到他便问:“走了吗?”
  段伟祺点点头。他看到李嘉玉手机上是她正与苏文远说话,没看清说的什么,段伟祺也不问。
  很多贵宾已经都离开,但还有些记者在。李嘉玉与段伟祺嘴里没说,但默契地一前一后隔了段距离去停车场。段伟祺先上了车等着,心里很不痛快,如果不是因为孩子的事,他们今天是不是就能大大方方的面对记者了?今天跟她谈开了,是不是以后会更没机会一起面对记者?他还能不能,跟别人介绍说,这是我老婆?
  李嘉玉上车了,段伟祺安静地将车子启动上路。李嘉玉看他表情,也猜到他的意图:“一会聊聊?”
  段伟祺犹豫一秒,点头。
  李嘉玉也有些紧张,便笑:“那一定得是一顿特别好吃的大餐才行了。”
  段伟祺终于没绷住脸,被她逗笑:“抱着必死的决心似的。”
  李嘉玉看了看他侧脸,心想还真的是。“一会儿我们吃饱了再说正事。”
  段伟祺心里叹气,他也是这么想的。
  餐厅很快到了,是家高级会所,挺隐蔽,私密性比较好,很适合谈事。
  一进包厢便有鲜花,是李嘉玉喜欢的粉玫瑰,浪漫轻柔的音乐声响起,气氛很浪漫。李嘉玉抱着花难过起来,脸上的笑却灿烂:“老夫老妻了,多久没收到你的花了。”
  “你上回不是还嫌弃来着。”
  “我居然嫌弃吗?”李嘉玉夸张地捂心口,“哎呀,我的少女心呢?”
  “应该在我这里吧。”段伟祺道。
  李嘉玉:“……”
  段伟祺哈哈大笑,问她:“接得好不好。”
  “接得太好了,这回合我输。”
  段伟祺又是一阵笑,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然后他按铃叫服务员上菜。
  李嘉玉也不说话,屋子里竟安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段伟祺找话说,问她工作上的事怎么样了。这是一个很安全的话题。李嘉玉也松了口气,她刚开口,手机微信却响了,她拿起来看了一眼,没管,放下了。然后她开始跟他讲健身app这行业,讲她对长远市场的预期,对现有产品的了解和分析。她还说了她原本看中的那家公司老板,投资案谈着谈着,居然还想来泡她。
  “是泡,不是追,特别人渣。”李嘉玉一脸恶心,“长得也不帅,不知道他到底在自信什么。”
  段伟祺心不在焉,竟然错过了这么好的一个装逼机会,等他反应过来,李嘉玉的话题已经转到另一边了。
  李嘉玉滔滔不绝,像是恨不得一口气把自己的工作状况都汇报总结了。中途她的微信响了两次,她看了一次,后来再没理。
  服务员来上菜,段伟祺给她夹菜,把问微信的冲动吞回肚子。
  有饭菜可以吃,加上段伟祺也不回话,李嘉玉也渐渐不说话了。每道菜都是她爱吃的,她却觉得并不那么美味。吃着吃着竟然难过起来,觉得自己是个傻瓜。李嘉玉撑了一会忍不住了,她起身去洗手间。
  李嘉玉一走,段伟祺也立马端不住,他放松下来,扒扒头发,想起刚才李嘉玉说那个科技公司的老板长得不帅还自信什么,这话真像是当初对他的评价。他老婆就是个颜控,只喜欢帅哥,男明星她爱看的全是帅哥,剧情弱爆她都还能靠看脸吃下了十集,真的是很厉害了。
  她嫌他不帅,但她却爱他。所以说,她的爱情也鄙视她的审美,自动把审美结果屏蔽。她的眼瞎,爱情都看不下去了。
  段伟祺忽然拿过李嘉玉放在桌上的手机,用指纹按开了。一打开就是微信的聊天界面,苏文远哗哗地发过来好几条,李嘉玉都没理。段伟祺看着,越看越气。之前苏文远一直在跟李嘉玉争执,说他不是要借她们炒作。李嘉玉是往他身上抹黑,恶意揣测他的善意。他又提当初李嘉玉做育婴室的项目他全力帮忙的事,他谴责李嘉玉严于律人宽于律己。他有心改过,与李嘉玉和解,所以拼了命地帮她,她成功了,便过河拆桥。现在又要装好人,把他打成坏人。他问李嘉玉是不是在段珊珊面前说了很多他的坏话,他问要怎么样她才能放过对他的恨。
  李嘉玉回了一句:你拼命给自己加戏,不累吗?你总幻想着别人恨你,是想给自己安慰吗?没人恨你,没人在乎你。懂吗?
  这之后她再没说话。
  但苏文远却开始道歉了。发过来四条全是这些,还跟李嘉玉说等她方便的时候再给她电话。
  段伟祺没忍住,他用李嘉玉的手机直接回复了:滚你妈的蛋,有多远死多远。然后他把苏文远拉黑删了,又在电话通讯录里搜苏文远名字,搜出来了,拉黑删了。
  李嘉玉在洗手间冷静了一会,做好了心理建设,觉得可以面对了,这才回来。一回来就看到段伟祺拿着她的手机在按。她皱眉头,问他:“你在干嘛?”
  段伟祺把她的手机摆回她那边的桌面,道:“我帮你把苏文远删掉了。”
  李嘉玉愣了愣,简直不敢相信。“你什么?”
  段伟祺不说话。
  李嘉玉拿过手机打开看,再把手机重重拍回桌面。“我给你随意打开我手机的权限不表示我允许你删除我手机内容。”
  段伟祺也不再控制怒气,他道:“那个人渣你不删了留着怀念吗?”
  “段伟祺,这不是为什么不删的问题,是你到底有没有尊重我的问题!”
  “我怎么不尊重你!我他妈的不尊重你你能有今天!”
  李嘉玉的脸和声音都冷了下来:“我的今天怎么了?我是当上女王承继了皇位是吗?”
  段伟祺自知失言,但怒气让他不愿低头,他道:“我很尊重你,我尊重你的喜好,你的理想,所以我陪你异地恋,我跟你结婚,但你最起码也该尊重我。你跟这位前男友男士,既然理念不合,连朋友都不值得做,你留着他做什么?你应该也考虑考虑我的感受。”
  “你感受不爽的事这么多,我怎么顾全得过来。”李嘉玉不肯让步,她忍着一走了之的冲动,直截了当地道:“我尊重你,所以你说吧,你对生孩子这事是怎么考虑的?”
  太直接的,硬邦邦的。这不是段伟祺想要沟通方式,但事已至此,骑虎难下。他不得不同样以硬邦邦的口吻回答她。
  “我不要孩子,我做不了爸爸。”
  “谢谢你的通知,段总。”李嘉玉拿起自己的包包,把手机放进去,“我想要孩子,我想当妈妈。”她不看他,转身朝门口走,“再见了,段总。多谢款待。”
  李嘉玉夺门而出,段伟祺呆立片刻,转身追了出去。他只来得及看到李嘉玉弯身上了一辆出租车,他跑过去,叫了一声:“嘉玉!”
  李嘉玉没回头。
  车子开了起来。
  段伟祺隔着车窗,看到李嘉玉满脸的泪。
  李嘉玉回到家里,门窗关好,坐在沙发上抱着抱枕流泪。
  可以的,可以的,不就是重新开始,她总是能够重新开始的。事业可以,当然爱情也可以。
  世上再没第二个段伟祺,那又怎么样,她也不需要第二个段伟祺。
  她好好工作,好好生活,她让自己好好的,社会主义好姑娘,什么都不怕!
  她还是她,她还是那个李嘉玉,不怕输的李嘉玉。她这么好,她会找到一个很好的男人,那男人也许没那么风趣,也许没那么有才华,也许没那么懂她,但他一定也爱她,一定喜欢孩子,一定也很有上进心,一定是个温暖的人。
  李嘉玉再忍不住,放声大哭。
  可是那个人不会是段伟祺,为什么那个人不能是段伟祺。
  李嘉玉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她隐隐听到了手机铃声响,但她不想动。一定是段伟祺打来的,她不想听,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还能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