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抬起头来看,大楼的门口聚集了好大一批人,已经有隐约的雨声传来,貌似还不小。
  天气预报十天有八天不准,司机今天刚好有事提前走了,两人本来打算自己走回酒店去的,这下真是折在这里了。
  这雨看来一时半会儿不会停下来了,她把手机揣进兜里,跟小喜询问道,“我记得出门拐角处有家便利店,我们干脆淋雨跑过去买伞?”
  她身边的工作人员,能跑腿的也只有小喜一个人。连逸不太习惯被别人服务,哪怕比起出行都要六七人成团围着的明星们,她已经低调了太多,可是一旦过多的利用某个人的工作价值,她就有种浑身不舒服的感觉。
  小喜也习惯她这样的态度,心下犹豫了会儿,还是决定照着连逸说的办。
  两个女孩子站在大厅的角落里,悉悉索索的把上衣都扎进裤腰里去,鸭舌帽更低的压下来,裤脚蹭蹭蹭网上卷了几下。
  煞有其事的转了转脚踝,放佛要先跑个六公里。
  正要拨开人群往外冲的时候,背后忽然有人拽住她,连逸忙刹住车,迷茫地回头。
  长相温和的男孩子微笑着看她,连逸认出来,是骆鹭洋的助理。
  “连小姐,我们刚好剩了一件大码雨衣,送给你用吧。”
  对方的手上搭着一件款式最为普通的黑色雨衣,看样子非常长,几乎能掉到地上去。
  连逸不好意思的接了过来,连忙道谢,小伙子寒暄了几句,就飞快地往地下停车场的方向跑去。
  其实他也可以用车一路载回去,只是稍微想想,狗仔们是不会因为下雨就休息的,他们黑黢黢的镜头不知道会藏在哪个角落,到时候网上一发,白的也能说成黑的。
  保持距离,其实才是娱乐圈里最为尊重的保护方式。
  小喜身高比较优势,将雨衣抖开,发觉还真能把她们两个女孩子护在里面,好一阵庆幸,两人裹在一起飞快的往酒店方向走去。
  雨幕像是断线的帘子,噼里啪啦打在人的身上,路的上面,掀起迷蒙的水雾让人看不清方向。
  女孩们在雨中一边惊呼一边奔跑,嘻嘻哈哈,踩起阵阵水花。
  身后一辆房车缓缓追随,被雾气挡住了清晰的面貌。
  ////
  写字楼到酒店的距离不远,连逸和小喜半跑半玩,回去的时候每个人都湿了半边身子。
  洗漱一番之后,她换上一身简单的短袖短裤,直接往夏常的屋子里去。
  他是还没有官宣的新人,自然也没人会花功夫去偷拍她,连逸也就不那么小心,甩着胳膊敲门。
  正好那边电梯打开,骨碌碌出来一群人,连逸闻声去看,却见到再熟悉不过的人。
  明明是长裤却被他穿出了七分的感觉,裤脚往下滴着水,点点落在酒店走廊的地摊上,渲染成一朵朵深色的花。他微微撩了下刘海,便有细碎的水珠纷纷掉落下来。
  狼狈中却带着好看。
  连逸轻张着嘴巴,似乎不太理解这人怎么会淋着雨回来。
  那雨衣……
  不等她开口询问,骆鹭洋抢先看到了她,眼中一闪即逝些许的惊慌,继而转化成一种疑惑,比白天演戏时的情绪丰富了许多。
  对方颔首点了个头,便飞快的打开自己房间的门闪身进去。
  没想到他就住在夏常隔壁。
  连逸在门口站了半天没人应答,拿起手机发了条微信,“你不在屋里?”
  大概过了三四分钟,对方才回复道,“不好意思前辈,我马上就到了。”
  怪自己没提前打招呼,连逸心里也不恼,斜倚靠在墙上等人,忘我的玩着消除小游戏。
  终于打通了第672关,她心下一阵畅快,不知是胜利带来的喜悦冲开了堵塞的大脑血管,还是终于花心思去品味刚才的场景,总之连逸在那一刻,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晚上9:45分。
  她站在另一位男演员的门口眼巴巴的敲门,还被男主角看见了。
  这种被捉奸在床的错觉是怎么一回事?
  ///
  夏常到的时候,连逸还蹲在那里思考人生,小小的蹲成一坨,两只手握拳敲着脑袋,嘴里念念有词,“完蛋了,白费了,我这些年的心血都要付诸东流了。”
  “前辈?”
  他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试探地叫了一声,小人儿闻声动了动,眼睛里挂着水雾抬起头,满脸的迷茫相。
  “你回来啦。”
  夏常掏出门卡,让她先在沙发上面坐会儿,自己拿了套干净衣服去洗手间换。
  这不是没打算长期在这里拍摄,所以酒店也没给艺人们订套房,好在几位主演都不是什么高要求的人,没什么异议就接受了。连逸在角落的黄色小沙发上盘腿坐下来,自顾自拿起桌子上的剧本看。
  夏常找她来就是讨教一些演技问题的,新人第一次进组就能演男二,与他而言既是利也是弊。
  娱乐圈缺乏的是机会,每年上星剧和视频门户网站的助推网剧就那么几部,需要的主演就那么几位,而真正从事这个行业的人却数不胜数,得到曝光量是发展的首要因素,如今连逸打包带他进组,可谓是他的幸运,可越是这么快的推到上面去,他要面对的也更多。
  观众不是傻的,第一次出场,演技能吸粉还是能吸黑,还是个未知数。
  好在他还算肯学,经常请教连逸,在学校的基本功也算得上扎实。
  夏常拿干毛巾擦着脑袋出来,见她正在翻阅剧本,笑着一口大白牙说,“我也想试着写人物小传,却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人物小传是演员经常会在阅读剧本之后,根据人设和自己的理解给自己这个角色列的大纲,连逸养成这个习惯还是跟圈内一些老前辈学的,只是现在年轻演员真没有几个愿意花这种心思了。
  “这种东西也没有固定的格式,你只要在完整的看到剧本之后,给自己的角色一个完整的人生总结就行了。最重要的是,你要在写的过程中,发现这个角色的特征和闪光点,在遇见不同的情境时,你会有最合适的反应,而不是制式的反应。”
  她这个年纪,在对演戏的领悟方面,很多时候都已经超过了三十多岁的演员。
  总有媒体说她是天才。
  连逸扶额,心想,天才就天才吧,好歹是句好话。
  两人谈到十二点多,连逸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哈欠连天,连忙摆手说自己撑不住了,稍微嘱咐几句就赶紧要回屋去了。
  经过隔壁的时候,她原地定住想了几秒。
  脑袋一抽,发了条微信给那人,“我今天晚上给夏常讲剧本,他第一次进组,很多事情还不懂。”
  发送成功之后,她瘪了瘪嘴,迅速点了撤回。
  这不是闲的吗?人家啥都没说自己上赶着解释,跟俩人有什么关系似的。
  连逸叹了口气,按了电梯下行键。
  手机连着震了几下,她拿出来看。
  “我看到了。”
  “为什么撤回?”
  “我也有很多事情不懂。”
  作者有话要说:  连逸:你怎么这么多话。
  第8章 第八天
  傍晚时寂静的校园总会令人凭空多了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夏夜里罕见的大风将树叶吹得沙沙作响,瘦弱的女孩走在空无一人的宿舍楼后的小路上,怀中抱着刚从智能柜取出来的快递。
  她有些害怕地低着头,继而又自嘲,“瞎想些什么呢。”
  软底的帆布鞋踩在水泥路上没有发出一点的声音,她忽然觉脖颈一凉,似乎有水滴到身上。
  下雨了?
  她疑惑地抬头,却正对一双了无生气的眼睛。
  连逸当时是真的害怕,完全忘记自己还在演戏,“哇”的一声尖叫出来,声音都劈了叉,旁边的工作人员们努力憋笑,觉得此刻的场景又阴森又好笑。
  她将手中的快递狠狠丢到一旁,迈着小碎步拼命跑走。
  导演拿起对讲机,利落喊“卡”,众人各归各位,进行接下来的工作准备。
  而女主角还不自觉地往前奔跑,吓得倒吸凉气,身后一双大手揪着衣领把她原地提起来,使她呈现出在半空之转动双腿的滑稽景象。
  好歹是知名女演员,连逸反应过来,气的直往身后抓,眼睛滴溜溜看着周围有没有人把这丢人的一幕记录下来。
  偶像包袱这种东西,可以不太多,但也不能一点都没有啊。
  终于安全落地,连逸拉了拉自己的衣领,感觉自己刚才差点被勒的窒息,不知道是哪个钢铁直男玩这种致命浪漫,她像只青蛙似的气鼓鼓的回头,腮帮子里的气却马上泄了出去。
  一副乖乖样子,羞涩地打招呼,“骆先生。”
  这个称呼被小喜他们吐槽了很久,说是民国时期才会用的老套叫法,而且人家骆鹭洋,一个海外镀金回来的rapper,真的不会觉得这个叫法很陌生吗?
  骆鹭洋似乎没什么抵触情绪,淡淡“嗯”了一声,眼皮依旧是那种永远睡不醒似的半耷着,另一只手中拿着杯奶盖红茶。
  “太甜了,不想喝。”然后就直直塞给连逸。
  没有半点的情绪,插着裤兜转身就走。
  剧组那边很热闹,连逸侧耳去听,才知道似乎是骆鹭洋的后援会来送加班茶,大家统一都是去冰的芒果益菌多,只有她手里这杯是热奶茶。
  可能他不知道,以为自己这个借口很酷很天衣无缝。
  但是连逸什么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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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道》严格说起来应该是一部都市悬疑剧,比起上星剧来说尺度更大,经常会出现一些有点血腥的场面。
  连逸进组第四天的时候,才不得不承认自己后悔了。
  她是胆小到任何悬疑和恐怖影视都不能看得人,现在却要每天面对各种血浆的胡乱喷射,制作工艺逼真的假尸,以及时不时会出来吓她一跳的群演。
  太刺激了,抬头纹都被吓得多了一道。
  连逸心里叫苦不迭,专业水平还是不曾下降,每天会躲在卫生间冲着镜子无数次的演练被吓到的表情,哪种最好看,哪种最有感染力,面对不同的惊吓程度嘴巴张开的幅度也应该是不同的。
  几乎每天晚上,小喜都能听见洗手间传来的各种音量和节奏不同的尖叫声。
  习惯了,她淡定的继续刷着微博喝可乐。
  毕竟也是听过了连逸在洗手间练习笑声的社会小喜,不会简简单单就被吓哭。
  最近几天骆鹭洋的状态其实还算不错,连逸捏了捏已经僵硬的面部肌肉,转着脖子思考,“但还差点意思。”
  他似乎很适合演这种面瘫男主,但是很多时候他的情绪表达太过于内敛,形式化,几乎无法从他的表情寻找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