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看不清原来的模样。
  有些感觉会一直刻在记忆力,就像是多年前一块点心的味道,阳光透过窗棱投下的阴影,坐在铺满书本的桌子前,墨香扑鼻,这样的感觉,就算是忘了那地方,忘了那些模样,但是感觉,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大约,叫做心安。
  这样长久的日子,在汗流浃背的逃跑和追赶中,她第一次感觉到了平静。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
  第十八章
  要听风吹过耳边的声音,才知道那是风,要看云飘过山脉,才知道那是云。
  “我们萧萧的树叶都有声响回答那风和雨。你是谁呢,那样的沉默着?”
  “我不过是一朵花。”
  直到转过一片野草和灌木丛,程砺才停下来,一棵棵挺拔宽阔的树木拔地而起,巨大的树冠枝丫横生,既像树根又像枝条,树上密密麻麻挂着碧青色的果实,几只银叶猴在树上勾着手跳来跳去。
  “跑不动了……”她一手按着肚子喘气,一边摇头,“真的跑不动了。”
  渐渐温和的阳光从山脊上滑下来,慢腾腾铺了一地。
  他转头看她,背光的暮色中,金色的阳光洒在她汗津津的脸上,柔软的脸上,有水蜜~桃一样细细的绒毛。
  她虽看不清他的脸,但是觉得他是笑着的。
  “谢谢……”她回想方才的事,扔心有余悸,立刻抽回手擦了擦额头,湿透的汗水慢慢顺着脖颈流进衣襟。
  “不客气。”他深深看着她,“没事了。”除此之外,既不问缘由又不多说什么,恰到好处的体贴。
  姜鹿尔闻言却苦了脸:“事情还在后面哩。”今天的事情不过是个开场,既然叫对方看到,那个西班牙人怎么可能轻易松手,而李家的少爷和小姐,就算心有不甘,也不可能为了她一个微不足道的契工去正面得罪洋人,李家还能回去吗?可是,不回去就是一个逃工。
  逃工的下场在第一天进矿的时候就有管事详细说得清清楚楚,包括捉到以后是先剁脚还是剁指头,用什么样的刀开始。
  她突然想到:“你帮我不会被连累吧?”
  程砺便抬了抬自己花花绿绿的脸。
  姜鹿尔顿时松口气,笑了起来,她月牙一样的眼睛笑看着程砺,萍水相逢,竟然遇见这样的好心人,心里涌过微微感动和暗暗庆幸。
  但是接下来的路呢。
  她转头看着前面茂盛的雨林,心里默默盘算着。
  程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温声道:“那里就是望北山,晚上会有很多人放灯,要过去看看吗?”
  是了,今晚的放灯节。
  太阳还没有落山,已有三三两两的孔明灯徐徐升起来了,自山腰而起,自山巅缓升,洁白的灯纸上,是漆黑的墨汁写成的、密密麻麻的期待和思念。
  姜鹿尔却没什么心情,正要推辞,呼哧呼哧从树丛后面钻出个满头大汗的人,唬了她一跳,赫然便是狄勇勇。
  “阿砺哥,你们跑得真快……”他拨开灌木丛,用手扇着风,大口喘气,一身汗臭,“要不是我眼睛好,差点就追落了。”
  程砺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
  “勇勇哥。”姜鹿尔知道他们是一路人,倒是立刻点点头、亲切叫了声。
  狄勇勇听得耳根子一麻,立刻纠正:“别,兄弟,你还是叫我狄哥或者大勇哥……顺耳一些。”
  他摸~摸身上一层鸡皮疙瘩,这小子长得是好,就是太娘了,也是,要不能叫那些变玩意儿盯上?不过,也不能怪他,毕竟这缺陷也不是他乐意的,也不知道好好一个男子汉弄成这样受了多少罪,遭了多少难啊。短短一瞬,狄勇勇已经脑补出一本苦情悲催折子戏。
  真是可怜啊。他想,不由对姜鹿尔格外多了两分友好。
  “对了,你们刚不是说要去望北山吗?”毫无自觉的狄勇勇非常热心,“我知道有条近路,喏,就那边——三魁他们就从这过去,路上捡了不少好东西哩。”
  他见程砺不懂,便走到姜鹿尔一边,伸手就去拉她胳膊——对这小兄弟,得主动点,可不能叫他误会自己因为他缺陷就不愿和他亲近。
  “走走,趁现在还没天黑,不然猴子多了麻烦。”
  姜鹿尔虽情绪不高,但也不忍也没法拒绝两位热心的救命恩人,狄勇勇劲儿大,一把就将她扯了去。
  罢了罢了,天大的事情愁也解决不了,姜鹿尔索性不想,跟着狄勇勇向前。
  程砺看了看那拉在一起的手,抿了抿唇,跟了上去。
  狄勇勇选的路很好,路上虽有灌木丛,但隐隐也有道不甚费力,且人少清净,山涧鸟鸣水动,除了偶尔不明的野兽吭哧,其他都是极美的。
  “奇怪,一大砬子山,咋这里一个坟堆子都没有。”狄勇勇觉得有些奇怪。
  “没什么奇怪的。”程砺说,“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既然叫望北山,自然都是依北而立。”
  狄勇勇张了张嘴,没好意思问:“哦。”
  虽然听不懂,但是感觉很有文化的样子。
  姜鹿尔笑:“北马南来仍然依恋着北风,南鸟北飞筑巢还在南枝头。我们自北而来,虽不能叶落归根,但是能望着来处也是好的。”
  渐沉的暮色中,她感觉到程砺的注目,转过头去,他正心无旁骛看着前方的小路。
  这么向前走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狄勇勇又有了个献宝的机会。
  在他的带领下,转过一丛低矮的密林,赫然竟然是一汪碧透的清泉,泉水从圆润的石头缝隙中汩~汩而出,清澈见底。
  “来啊。”他招呼两人,“臭了一天了,要不来洗洗?”
  狄勇勇先一脚踏进去,水温冰凉舒适:“嗷,好凉快。”他立马迫不及待浇水揽搓~胳膊,犹嫌不够,正大力脱衣服,忽觉得身后有些异样,回过头来,姜鹿尔和程砺都站在身后,没动。
  狄勇勇立刻想起姜鹿尔的“隐疾”,好歹也是阿砺哥的朋友,咋忘了这回事,他讪讪又将半脱的衣服穿上,“要不,咱洗洗脸。”
  姜鹿尔脸有些红,还好林中看不真切,她掩饰着招呼程砺:“阿砺哥,你也来洗洗吧,这脸上的油彩瞧着怪奇怪的。”
  少女站在泉水旁,清澈的水面一览无遗倒映出她的模样,轻~盈得仿佛一片树叶,程砺点点头,走到她旁处蹲下来。
  水并不特别凉,捧在脸上说不出的清爽,姜鹿尔更一身的汗,虽脱了外面两件,但还有里面一个长衣,她卷起袖子尽量多洗洗胳膊和脖子,长长的衣摆落进水里,随着水流缓缓流在程砺手边,只要轻轻一扯,衣衫和人都可以落到手里。
  程砺伸开手,水柔软地包裹着他,宽阔的手掌中,衣摆的下端在手心缓缓触动,恍如一尾小鱼。
  就在这时,噗通一声,狄勇勇前面的水被砸了个咕咚响,水花溅了他一脸。
  他奇怪转过头来,正好姜鹿尔转过头来擦脸。
  这小子,狄勇勇忍了忍没吭声。
  等他再洗颈项时,又是一块石头,啪,这回差点砸在他脚上,咕咚一声,裤脚也打湿~了。
  狄勇勇一下站起来,正好看到程砺微扬着嘴角转过头去。
  嘿,这俩家伙,这么快就合伙了,狄勇勇咧了咧嘴,心里顿时瞬间起了个念头,哗哗洗漱的水声中,他蹑手蹑脚走过来去,一直走到程砺和姜鹿尔的身侧。
  姜鹿尔正好洗完了站起身来,就是这个时候。
  “啊!”狄勇勇咕咚一声,猛然将手上的巨石扔下水去。
  噗通一声,水花四溅,猝不及防的姜鹿尔和程砺浑身湿~了一半。
  “哈哈哈,叫你们先扔我……”他得意洋洋的笑,“哈哈哈……哈哈……哈。”
  姜鹿尔因为半弓身子起身,上半身全部打湿~了,薄薄的长衫这下全贴在身上,微微起伏的曲线顿时一览无遗。
  狄勇勇看着大为奇怪,伸出手去,一把按在她胸口,顺手拍了拍。
  “哟,看不出来,几个月不见,胸肌又大了不少咧。”
  姜鹿尔:“……”
  程砺双目墨色翻涌,皱着眉头看那双手。
  噗通一声,又是一声落水声。
  三人齐齐抬头,一只屁~股少了半拉毛的红毛猩猩正扬着手,龇牙咧嘴冲他们乐呢。
  正是姜鹿尔当初从树上扯下来的那一只。
  又来了!
  姜鹿尔很懊恼,这猩猩自从救了它,就跟牛皮糖一样粘上了,粘上不说,要么吃她东西,要么抢她东西,被误伤的昌阿伯气得骂了她好几次。
  狄勇勇也很懊恼,因为他这个不合时宜的玩笑,接下来的一路上,程砺和姜鹿尔都没跟他说话。
  哼,不就是一块石头吗?需要这样嘛?真要生气,他站在水旁边让他们扔个够。
  直到爬上了北望山山腰,程砺的情绪才有了转机。
  这一圈山地,有不少的银叶猴,一群猴子黑漆漆的毛一脸白,一个个或走或站看着他们,因时常有上山来拜祭的人会留下些吃食,这些猴子捡东西习惯了,并不太怕人。
  大约也因为这些猴子,他的阿砺哥哥终于意识到,刚刚的事情和他无关,都是那只猩猩惹的祸。
  所以,过山口的时候,狄勇勇接过程砺递过来暗示着和解的果子时,心里瞬间大大松了口气,立刻欣喜咬了一口。
  “真甜!”
  “慢慢吃。”程砺眼里有淡淡笑意。
  狄勇勇正在吃呢,就看见程砺拉着姜鹿尔,几步到了路的另一侧。
  “诶,你们等等我。”狄勇勇一口果子还没下肚,连忙去追,却被一群龇牙咧嘴猴子围住了,一只黄橙橙的小猴子攀在老猴子身上,冲着他龇牙咧嘴。
  “走开。”他张牙舞爪想要喝退这些妄图来抢劫他的野猴子。
  然后,一群猴子全扑了上来……
  “死猴子,老子……啊啊啊,别扯脸啊……”
  等他满脸猴爪印钻出来,由着猴子抢回它们的果子,荒山野岭,哪里还有程砺俩人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  姜鹿尔:咦,哪里来的果子。
  程砺:猴子手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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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要v了,感觉既高兴又有些紧张。一直以来,既希望给大家一个不一样的故事,又担心让大家失望。很多个夜里,完成一天的工作,坐在电脑前,总有一瞬间的空白。
  这个故事和别的不一样,大约是多多少少带了某种情绪,尽管只想放在故事里,但是总是莫名被触动,我们的华人,我们的祖先,我们的血脉,他们勤劳、节俭,吃苦、耐劳,去创造财富,为了家人,为了子女倾其所有,没有哪个民族会有她一样的挣扎和苦难,被嫉妒,被屠戮,但如燎原的野草,坚韧而又强悍的重生生长。
  直到成为新的传奇。
  【希望你们一直都在】
  【务必支持正版,毕竟,对一个苦逼的写手来说,光有爱,还是会饿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