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节
  不见了尸体,要么是生还了,要么是在那场爆炸之中被大卸八块,死不见尸了。
  这番话落下,她心头残留的几分希望悄然熄灭。
  “左少渊呢?”江凌苑哑声,通红的眼眶里满是血丝。
  “少渊伤得太深……一直没有脱离高危……”
  “有人能救他。”她缓缓地出声,忍住心头的寒凉,缓缓地起身下床。
  十分钟后
  另一间病房内,多年不见的一张脸出现在面前。
  “师父,好久不见了。”江凌苑苍白的面容隐在窗外的光线之下,说话间,嘴角随之微动。
  “小凌。”冯淳化从头发到胡子尽数白成了一片,除却那双眼中还有些许精神之外,整个人看上去异常苍老,“你近年来还好吗?”
  “我很好,多谢师父关心。”
  “那就好……”老人垂眼,悄然划过一丝丝难辨的情绪。
  “让师父受苦了,对不起,是我没用。”
  老人不曾再出声,皱纹遍布的一张脸微微抬起,看向眼前一身死气沉沉的小徒儿,“你累了。”
  江凌苑轻轻摇头,缓缓地单膝跪地,“师父,我来,求您救一个人。”
  四目相对,一人复杂一人冷漠。
  老人捋了捋花白的胡子,并不好奇她突然间的请求,也并未一口答应,只淡淡道:
  “没有别的了吗?或者,你心里有疑问呢,小凌。”
  “没有,没有别的,只是求您救一个人。”她悄然哽咽,定定地对上眼前老人的目光,潋滟流光的谍眼之中复杂万千。
  “你想让我救谁?”
  “我的丈夫,左少渊。”
  房内,是良久的静默。
  半晌,江凌苑转身出门,手中的手术刀沾着一滴血液,悄然从刀尖上滑落在地。
  她缓缓收起刀刃,郑重地将它重新放回手腕处,面上的神情从容不迫,抬眼间,眸色如血。
  朱铭寸步不离地守在病房门外,病房门口滚动着‘手术中’三个大字,她大步走近,将袖口处的手术刀抽出。
  “少奶奶!”见她过来,朱铭猛地起身,恭敬地打了招呼道:“您醒了?”
  “我来。”灯光闪过,刀尖锃亮不带丝毫温度。
  推开手术室门,田峰正在里面来回忙碌。
  转眼见是江凌苑,连忙朝她点了点头,“夫人。”
  “他怎么样?”
  “求生欲望很强,一直是用毅力在挺着的,要不然、还真是麻烦了……”田峰轻轻地叹了口气,将声音压到最低,随手拿过托盘里的工具。
  左少渊一直在昏迷状态,但是失血过多这一条本来就足以要他的命的,更何况他原本的身体也不见得有多强悍,一副病体如此顽强地挺到了现在。
  这股子超乎常人的求生欲望,不是正常人能够有的,正确地说,不是一个已经昏迷到失去意识的人应该有的。
  “手术成功率有多少?”江凌苑哑声,指尖轻轻触碰床上人的指尖,两两相对,是同样的冰冷。
  ☆、第297章 唯独她不知
  “难说……他现在是深度昏迷中,等同于没有意识,只能说看运气了。”
  她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忍着脑际传出的钻心剧痛,夹着指尖的手术刀上前,“我来。”
  寒光淋漓的刀刃悬空,晃过那紧闭的眼帘之后,再竖着缓缓下垂,直到离左少渊的胸口处只剩下了一厘米的距离。
  “夫人!”田峰低低出声,不清楚她想要做什么,吓得双手一颤。
  江凌苑充耳不闻,身躯轻轻地往下压,小心翼翼地垂首直到凑近了男人的耳边,呼吸间喷出的温热气息一点点钻进他的耳朵里。
  极有规律的呼吸之后,她低低地出声,沙哑的语调听起来几乎令人心醉。
  “少渊,你答应过我的承诺,是不是该履行了,嗯?”
  “我通知了外公外婆,我们的婚礼已经在开始筹备了,等你醒过来我们回华夏,然后就再去西欧举行一次婚礼……你答应了的,还记得吗?”
  ……
  淡漠的语调就这么娓娓道来,仿若在讲着一个个并不那么重要的故事一般,不轻不重、不疾不徐。
  田峰见此,悄然退开,在一旁静静地等着。
  良久,江凌苑停下来。
  转眼朝田峰点了点头,低声道:“试试,我们合作。”
  她先前留在左少渊脑海里的深度催眠一直都是管用的,只不过那一点力量还不足以勾起他昏迷的意识而已,她现在的举动等同于在想办法唤醒他的意识。
  只要有一丁点,就足以将他大脑之中残留的求生欲望放至最大。
  她的外科虽说不如田峰,能够在这方面帮上一点忙也是至关重要的。
  左少渊的手术终于完成,从田峰口中得到笃定的答案时,她猛地转身离开。
  “少奶奶!”朱铭守在外面,见她像是要离去的样子,连忙追上来两步,欲言又止地道:
  “少奶奶,我有话想跟您说……”
  “我现在没空,除了需要确认艾尔的下落之外,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善后,若不是什么太重要的问题,就留着到时候再说吧。”
  江凌苑头也不回,进房间拿起包包大步朝楼梯口而去。
  “少奶奶,请您等一下!”朱铭焦急地跟上,急得整个人往前一站,满脸通红。
  “怎么,朱副将现在不仅觉得‘军令如山’四个大字并不适用于自己,甚至认为连我的路你也敢随便挡了吗?!”
  话至尾音陡然加大了语调,原本清冽的语调陡然尖锐了几分,严厉的话锋陡然间让朱铭的脚步顿在了原地。
  尽管如此,但他就跟豁出去了似的,半点也不打算退缩。
  “少奶奶,有些事情非常重要,您一定要听我跟您解释一下!”
  “让开。”
  “少奶奶……”
  江凌苑猛地冷下脸,凌厉的视线定定地禁锢着眼前的人,一双谍眼之中暴戾乍现,“让开!朱铭。”
  早应该知道的事情,一旦过了那个期限,就再也不想知道了,一点也不想。
  话音落下,抬脚大步下楼。
  “少奶奶!”朱铭猛地拔高了声音,“当年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若是上校不肯跟您解释,我可以替他解释!”
  “我说了,这个时候我什么都不想听。”她转头,眼角余光冷冷地扫向一脸焦急的朱铭,缓缓深吸一口气才压下了心头的煞气。
  不是她想的那样……
  难道,到了现在还要来告诉她,当年差点杀了外公的人不是北美令主,又或者,北美令主不是左少渊,更或者,他左少渊也没有从一开始就瞒着她所有的事情。
  从一开始的隐瞒身份,到后来的假死离开,从头到尾被蒙在鼓里的人只有她没有别人,连一个随随便便的外人都知道的事情,唯独她不知。
  当她在计划着复仇为他殉情的同时,他却眼睁睁在看着她的一切,却从来不现身。
  江凌苑忽地笑了,沙哑的语调一点点倾泻而出,仿佛在嘲笑自己,又似乎夹带着深深的怨怒。
  她甚至能够想象,当自己在为了左少渊的死而悲痛欲绝、生欲全无之时,看在别人眼里那是怎样的一个笑话!
  当初,他明明有很多个机会说明这件事情,例如当初南美之行,左少渊调令之时;又例如在他们之间无数次彼此坦白交心之时。
  都没有,他从来没有将这件事情和盘托出。
  她终于明白,当初外公口中那一句‘隐藏至深’的意思,这么多年自认聪明,却还是一次次地被人当成一个天真的傻瓜一般。
  当真可笑。
  这一次的爆炸时间过后,东欧政权开启了一场惊天巨变。
  原本的索罗一党因为种种事情,几近瓦解,富森后来居上,彻底成了东欧议政阁的新任阁主,权倾东欧。
  随着东欧右倾政权一同瓦解的,还有东欧赛斯,富森上位便大肆针对东欧境内的武装势力,其中以东欧赛斯首当其冲。
  原唯一这个拥有一半华夏血统的儿子,因为这次所立下的功劳,更加成了富森眼中的得意后辈。
  拉斯亚赌场
  江凌苑一身男装再次踏进这里,现在是大白天,所以相对来说比较冷清了些。
  她径直朝楼上走去,拉丁早已经候在门口,见她来了顿时上前,抬手想要亲切地拥抱一下,却在想起她的真实身份时,停下了动作。
  “拉丁先生,好久不见。”她笑笑,轻轻拍了拍眼前男人的肩膀。
  “真不是是该叫你凌先生、还是凌小姐的好……”拉丁感叹了两声,带着她朝走廊那头走去。
  若不是如今富森当权,这一场左右党派的争端终究是赢了,这位凌先生恐怕第一个便会成为多方政权的顶头炮灰!
  可尽管如此,如今江凌苑的身份已经全盘暴露,无论华夏与东欧新政权将如何发展,她是西欧杀手医生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作为一个华夏军政世家的少夫人,另一层身份却被暴出是大名鼎鼎的西欧杀手,这本不是那么重要的,可最重要的是,她亲手杀了东欧的一级上将。
  放眼整个东欧,罗威这等身份的一级上将找不出十个,杀了这样的一个人,如若华夏与东欧不以律法惩之,那么这次的明杀事件将会上升为国际反动事件!
  江凌苑何尝没有想过这个,只淡淡朝拉丁道:
  “拉丁先生觉得怎么称呼比较好,就怎么称呼好了。”
  或许不久的将来她会是一个国际通缉的华夏杀手,又或者被自己的国家手刃伏法,至少现在她还是她……华夏的江凌苑,西欧的凌先生。
  “那我还是叫您凌先生好了,因为我总认为,您的气势比一般的男人更加出色。”
  “多谢夸奖。”
  “到了,原少在里面等着了,请进。”
  江凌苑点点头,推门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