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第23章
  琼娘已经被他气得有些说不出话来。什么叫生个够?母鸡抱窝吗?
  她心知跟这位王爷硬来, 总不会有好果子吃,这位是豪横惯了的主儿, 便尽量柔声道:“王爷还真是体贴慷慨……那些个侍卫都在楼阁下看着呢,您这是要干嘛?”
  琅王原也是陡然生了心思地逗弄着小娘, 可是说着说着, 自己倒愈加上了心。
  说起来,原先进京前也是动了要娶她的心思的。却是被崔柳两家的变故搅合了。这小娘现在虽是门楣低落尘埃, 但做个侧妃倒也不用家世陪衬,哄得他开心就行。
  只是这小娘原先在柳家养得便不好,牙尖嘴利的,如今更是通身的毛病,少不得收归了房中后由着自己好好的教一教……
  想到她若不乖, 该是施展何等的“雷霆”手段, 楚邪冷惯了的心竟然微微发热了起来。
  再低头看她的香面桃腮, 裹在麦芽的糖香里,诱人得紧。
  这心思一荡,两只粗壮的胳膊便也用了些力气, 将软软的小娘裹个满怀,借着自己高大的身躯挡住了高楼下可能投递过来的视线。
  “方才馋嘴吃了什么这么香,也给本王尝一尝……”
  说着便自低下头来,将那馋涎了甚久的软糕柔唇含在了嘴中。
  琼娘前世虽则嫁人, 但是与夫君的闺房秘事一向循规蹈矩。这贴唇之事, 两人都是不甚得法, 试了几次没了意思, 便停歇了,以后的闺房里,便是少了些之前的折腾。
  哪里想到,这辈子,竟在前世里八竿子打不着的浪荡王爷这里受了指教。
  被那刁钻的舌头直闯了进来,便是羞恼要咬,还没落齿,便被他捏住了下巴。
  只过了好一会,那琅王尝够了麦芽糖香,这才满意地抬了头,低声道:“果然好吃得紧……”
  琼娘紧闭着双唇,依然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在光天化日下被无礼轻薄了。可琅王却以为她在害羞,便微微抬起了头,捏住了她的手,心里琢磨着,既然是要抬举了她,便给足了她该有的体面,只开口道:“你已经及笄,本王这几日便寻你父母,下聘交代你过礼的事宜可好?”
  琼娘原先还只当琅王在拿自己寻了开心,没想到他竟然煞有其事地安排起聘礼的事宜。当下微微瞪起了眼。
  她想起了前世里,乞巧节后,他曾经派人来柳府求亲的事情。这么看来,自己还真是入了这位江东王的眼,不过之前自己乃是高门嫡女,聘来做正头的王妃,而现在对着一个小小厨娘拿侧妃来哄骗自己便足够了。
  当下磨着牙开口道:“王爷可还是在恼我在猎场得罪了王爷之事?那时我年纪尚小不懂事,王爷你如今也算解了气,不要再跟我一般见识可好?”
  楚邪绷紧了下巴,头也不低,垂着眼看她道:“就是不跟你一般见识了,才这般抬举你。”
  琼娘觉得再世为人,这一世的死法可能比上一世还凄楚,被个不要脸的无赖王爷活活的气死,怎一个冤字了得?
  可是万万不能叫他真派人给崔家下了聘礼。小门小户的,哪里敢顺着院门把个江东王的聘礼往外扔?
  当下灵光一闪道:“王爷还是别取笑奴家了,再说入府前,娘便说过,相中了一户人家,现在想来已经是过了聘的。王爷虽是玩笑,可别馆里多是镇上的帮佣,若是传出去,岂不是败坏了王爷的声誉,落下了同百姓抢妻,欺男霸女的恶名?”
  琅王听了她的话,顿起眯了眯眼睛,看着她嫣红的唇,高挺的鼻尖都透着寒芒,拖着长音道:“这么巧?你我刚有了首尾,家里就给你觅了郎君?”
  琼娘的嘴唇发麻,手心发痒,保不齐就是大耳刮子糊上,与王爷再有了什么收不得场子的“首尾”,借机会伸手推开他宽厚的胸膛道:“王爷,时辰不早了,若是再耽搁,恐怕误了寻访老御厨的时间。”
  可琅王今日不知是不是先前在宫里饮酒的,心情又陡然变得不好的缘故,如岿然不动的巨石一般推搡不得,那两只眼幽幽地瞪着她,不知在酝酿着什么雷雨。
  就在这时,侍卫常进倒是解了琼娘的围困,只低声道:“圣上派人来催,说是召王爷入宫一叙。”
  琅王又定了一会,这才直起了身子,大步流星地下了阁楼。
  琼娘得以重新畅快呼吸,心道一声好险。
  只是琅王走的甚快,她也是追撵不及,不如老老实实随着车夫在宫门处等候,趁着人不备,掏出巾帕狠狠擦嘴。
  在马车处站定了一会,突然听有人唤她。抬眼一看,原来是雍阳公主带着宫女嬷嬷在宫门冲着她招手。
  这公主原本是追寻着江东琅王而来。雍阳公主尚美色,小时挑拣着玩伴,都是容貌高低的。
  那时能入皇宫的一圈贵子里,数楚邪容貌最是出众,据说七分容貌像极了已故的江东老王妃。
  那时雍阳公主还小,整日围着忘山哥哥玩耍,待得他出京返回江东后更是惦念不忘。
  这次好不容易盼回了忘山哥哥,只恨不得整日里都看着他。奈何忘山哥哥小时便性子孤高,不大合群,如今更是变本加厉,又添染了好色的毛病。琅王府宅家风不正,惹来母亲熹娘娘的厌弃,招驸马的长单子里遍寻不到他的大名。
  雍阳公主饮恨之余,便是寻了空子,见得两眼,解一解心头的焦渴。谁知却先瞟见了琼娘,当下开心地挥手将她叫来。
  当琼娘走过来施礼事,雍阳甚是亲昵道:“不必拘礼,刚才乞巧放完了花灯,正好有宴可吃。听说琅王被父王召了去,大约是要谈政事,冗长得很。你岂不是要站得腿酸,正好与本宫一同去吃宴。”
  琼娘连忙后退,表示自己身为王府下人,岂敢与公主同宴。
  可有雍阳却一本正色道:“诗僧齐己尚有一字之师。何况你传授本宫的,乃是少见的绝技。本宫还想与你讨教,岂有不贡奉恩师之理?”
  说着,便要拉着琼娘入宫去。
  琼娘今世不想跟着些贵妇显贵们打交道,正想再开口推却时,却见昔日的哥哥柳将琚一身御林军装从宫门里走出来,看见琼娘一脸难色,便适时解围:“熹娘娘方才命人找寻公主,说是皇后微感头痛,要公主随着前去问安。”
  雍阳公主一听,便跟琼娘告辞,匆忙离去。
  柳将琚抬头望了几眼,见四下无人,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递给琼娘道:“这里是五千两的银票还有一些银子,你且拿去赎身。”
  琼娘听了心里一阵感动,只是那些个银两规格散碎,一见就不是从府中大库里提出来的。而依着她对柳家父母的了解,这般与琅王沾边的事情,他们也绝不会痛快出面的。
  既然如此,凑够这些银两,对于个刚刚入职不久的御林少年军长来说,便透着十足的不容易了。
  柳将琚自从与父母争论无果,也绝了找家里讨要的心思。只将自己军中好友和谈得来的各府公子借了个遍,东拼西凑勉强拿出了五千两银子。
  说论起来,正经高门的公子们手头的月例都是有数额限制的,各家的夫人深知年少轻狂的道理,哪里肯放出白花花的银子在少年家的手里滋生祸端?那些世家公子们自有难念的经文,风光无量的外表,羞涩干瘪的钱袋。
  尤其是那些禁军的好友,都是能花敢玩的主,每月的饷银都是存不住,拿出的银子有大有小,甚至还有些散碎银子。其中几样数额较大的周正些的银票,也是他典卖了自己养不到一年的骏马,又寻人借了驴打滚的高利钱贷才算是凑够了数额。
  当着琼娘的面,他自然不会说出自己父母薄情的话来,含糊道:“爹娘也是忧心你的处境,只是不好出头……琅王为人一向不循规蹈矩,行事恣意猖狂,若是他赖账,这银子便要肉包子打狗……我会寻个妥帖的保人前去,管他抵赖不得。”
  琼娘并没有矫情,只接过那钱袋,咬了咬唇道:“这些银子来日定当加倍奉还。”
  柳将琚闻言笑了笑,道:“及笄后果真是大了些,竟说这么生分的话,钱银只管拿去用,余下的皆不要管。”说着便要伸手去柔琼娘的头,可是手刚伸到一半,看着琼娘望着他的一双如水秋波,便尴尬地顿住了。
  到底不是亲生的妹妹了,既然已经及笄,自当避嫌,怎可再像以前一般两小无猜?
  因为正在当值,他也耽搁不了太久,说了几句后便匆忙走了。
  琼娘望着少年高大的背影,心内自处一番感触。前世里怎么没有发现哥哥这般的稳重赤诚?似乎在她嫁入尚府后,便与他不得见了……
  钱袋子小心地放入到自己随身的小书箱后,琼娘便耐心等待着琅王从宫里回转。腰包里有了足够的钱银,终于可以离开别馆了,琼娘光是想想都开心。待得回去后,早早将素斋开张,赚取了银子好还给柳家的哥哥。
  出来这么一周遭,压根没有见到先前盼望看到了老御厨。琼娘也绝了学师的念头。只是在路上抽了空子与马车夫聊天。这才知,自己先前去的那私园,是故去老王妃尚在闺阁里时的旧宅。王爷去那,也是圆了老王妃的一个心愿,算是重回旧地。
  待琼娘回了屋子,先郑重地将钱袋子放好。大哥柳将琚没有说保人甚么时候到,但是他出面找来的必定是身份声望都保靠的,自己出府之事必定稳妥。
  算一算日子,距离京试不远了。按照前世的记忆,在乞巧节后不久的那次科考中,爆出主考官收取贿赂,替边疆藩王照拂门生亲信的丑事。按照当时的流言,参与主持殿试的琅王也在其列,据说当时的考官将他的一干亲信提拔为榜眼探花,妄图在朝中安插自己的眼线……
  前世里琼娘也是信得这些话。可是她在别馆呆着的两日,看那琅王似乎不是什么醉心经营人脉之人。别馆门庭冷清不说,那琅王整日里也不干什么正经事儿,更像是个醉心吃喝的纨绔子弟。
  琼娘懒得再多想,只松了一口气,待得保人一来,自己就提出府的事宜,到时候琅王被泼得满身大粪,也与她无甚干系。
  再说那琅王,虽然进宫面圣,但是身在御书房,心思却全不在与万岁爷的话里,犹自走神。
  当今圣上——嘉康帝笑看着楚邪,用棋子敲了敲棋盘:“忘山怎么这般不专心,难道是方才乞巧盛宴上,相中了什么可人的姑娘?说来跟朕听听,看看配不配得堂堂江东郡王。”
  楚邪微微含颔低头道:“圣上休要取笑微臣,当时只顾着饮酒,未曾留意那些个小姐们。”
  嘉康帝道:“爱卿的父母皆去世得早,只留下你一人,你比我虽是君臣,但你是朕表姐的独子,朕便是你的舅舅长辈,少不得要操心一二。如今你也大了,王府里要有个正经的王妃,也少了人说你府宅家风不正……听人说,你曾打听过柳家的那位小姐,柳大人为人清正,做事谨小慎微,你若有这样的岳父,朕也放心些。”
  楚邪落下一黑子,开口道:“臣不娶蠢物。”
  嘉康帝的眼前,算是看过不少臣子的孩子,只这楚邪从小到大的无状,甚是没有君臣的规矩。但是嘉康帝却从不见厌弃,只满含宠溺地笑道:“好好的柳府千金,怎么成了你嘴里的蠢物?不过说论起来,那姑娘今日的确是表现欠奉,不甚出众……待朕替你留心,定要选个如你娘一般的才女,才配得忘山你的一表人才。”
  嘉康帝说到这,又稍稍停顿了下道:“如今朝中人才匮乏,虽是经年考上几个书生,奈何都是些满腔热血的愣头青,治理百姓民生,少了些实战的经验,如今边疆安稳,你这么一直就在江东偏居,便是有逃避国事之嫌,倒不如入京挂了文职,也好历练历练,最近京试在即,便你便多留几日,在考监挂个闲职,待得殿试后,朕一并典封你官职如何?”
  其实这乃是旧话重提,楚邪原先是松口想要答应的,毕竟权臣兵权在手,为上峰猜忌,倒不如留在京城挂个闲职,免了皇家的顾虑。
  但是嘴角轻动间,突然想起那小厨娘说她的父母已经为她寻了郎君,虽然这话大约也是诓骗敷衍之语。可若是自己留下,岂不是便利了那小娘嫁人?
  毕竟府里的厨娘是不忌婚娶的。倒不如先回转江东,叫她离娘家远远的,他倒要看看,她远离了父母嫁个什么人?
  这般想着,他开口道:“臣江东还有事未了,且需回去一趟……边疆如今太平,圣上若需裁剪江东子弟兵,臣定当承旨。”
  左右不过是皇家的顾虑,楚邪从来野心不甚大,懒得纠缠那些扰人的计谋斗角,倒不如主动开口裁军,免了圣上不愿放他回江东。
  可是嘉康帝却眉头一皱,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道:“江东子弟兵乃我朝东南的定国之军。边关风云瞬息而变,难道要等战事起了再招人马?你不愿留在京城陪朕,便自回去,以后休要自作聪明,说什么主动卸兵权的昏话!”
  楚邪低头称是,可眸光微闪,心内再次盘旋起一直有的疑问——如今自己被武装成了江东长满了獠牙的据地土龙,这里面其实也有圣上的干系,他将自己摆在那个位置上,究竟是要吓唬边疆的蛮夷,还是朝中的某些人呢?
  第24章
  待得棋局散了, 万岁还要留楚邪在宫里用御膳。
  “朕记得你最爱食宫中的水晶饺,一会陪朕且多食些。”
  楚邪却抬眼看了看院中日冕, 眼看着太阳西垂,再不走, 便又要在宫中停留一夜, 虽然嘉康帝留重臣在宫中彻夜清谈政事,乃是常有的事儿, 但是楚邪却不愿意白白扮个贤臣装样子。
  趁着太子刘熙前来向父皇问安之际,他便向圣上鞠礼请退。嘉康帝抬眼打量着他,似乎想开口说什么,最后只挥了挥手,示意着他退下。
  因着自己别馆的马车一早便由着大内总管的吩咐回去了。所以他便叫了匹马, 带着侍卫们准备骑马离京。
  临行的时候, 大内总管文泰安特意提着一个鎏金的漆面食盒来, 一脸笑意道:“圣上体恤着王爷陪着下棋实在辛苦,又不曾食些什么,便装了个食盒赏赐王爷, 里面用了温水搁子,就算一路到别馆也是热乎乎的。”
  琅王谢过了圣上的恩典,命人提过食盒子,转身便骑马带着侍卫一路绝尘而去。
  跟在文泰安身后的小太监, 本以为这趟差事能得了王爷的几锭银子封赏, 可谁知, 那王爷接过食盒连个谢字都没吐出口便骑马走人了。
  小太监当下面色悻悻, 对着文泰安小声抱怨道:“也难怪这江东王的名声臭,太不会做人了,谁不知干爹您是万岁爷眼前的红人儿,满朝文武能劳动干爹您的大员能有几个?您老亲自给他送了皇上的御赐,也不知给些赏钱……”
  那话还没吹捧完,脑袋上便挨了一下子,文泰安瞪眼训斥起干儿子道:“个没眼色的东西,替皇帝办差,却寻思着收银子饱私囊,没的还夹带着杂家进去,闹不清的还以为是杂家教了你这样的昏话!今儿也甭吃了,当完了差事,给我立在廊下站着去!”
  将干儿子骂得灰头土脸后,文泰安回到了万岁爷的御书房。这时太子已经请安离开了。
  嘉康帝半靠在躺椅上,合着眼问:“走了?”
  文泰安小声道:“走了,骑马走的……”
  嘉康帝身体还算康健,可此时睁开眼,却是满目的疲惫:“到底是大了,宫里一刻都呆不住,往常都是能陪朕在宫里待上几日的……”
  文泰安小心翼翼地看着皇上略显怅惘的脸色道:“奴才自己琢磨着,也许是琅王他自己觉察出了什么,也是刻意想要避一避嫌吧?”
  嘉康帝没有说话,只是眼望着窗外的天道:“这孩子就是钻了死理,有什么避嫌的?小时,他的样子七分随了晴柔,剩下的三分俱随了朕。以前是不显,现在倒是越大越是像朕了。当年朕是太子的时候,跟晴柔的事情,太后那边老一辈的宗亲里哪个不知?就算朕现在宣布忘山是朕的龙子,又有哪个敢提出异议?”
  说到这,他顿了一下道:“这几年见他行事越发的乖张,恶臭的名声尽是主动往自己身上揽。别人不知他的心思,难道朕就看不出来?这就是怕朕将他认回来,可着劲儿的作践自己呢!”
  文泰安给皇上递了一杯茶,好压一压心内的火气,开口宽慰道:“毕竟是老琅王养大的,一时想不开也是常理。”
  嘉康帝说到激动处,眼角微微湿润了:“这辈子,朕无愧祖宗天地,唯独对不起朕的晴柔,她给朕留下这点骨血,可朕却不能好好地养在身边。想要多看上几眼,还要寻个名目,他就是不懂,搞臭了名声,朕就会嫌弃他,不认他了?他就是作上了天,也有朕顶着!固守了这么多年的江山,难道还不能宠一宠自己的儿子?”
  文泰安没有接话,此时皇帝并不是在跟他说话。江东那个年轻的郡王,是万岁爷心里的难以治愈的病,梦里烦忧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