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
  “姑娘,那位裴大人好似不相信您说的话呢。”
  朝着裴嘉齐离开的方向歪了歪脑袋,不相信啊,那就算了吧,反正人各有命强求不得。
  正巧顾洵也回来了,远远的瞧见她好像在和谁说话,“和谁说话呢,笑得这么高兴?”
  乙儿把解出来的鲁班锁得意的举了起来,“比叔父还要快。”
  “乙儿可真厉害!”
  “方才是位裴大人,姑娘与他说,他今日印堂发黑会有祸患,让他不要骑马。那位裴大人可是一点都不信,上马就走了。”
  “哦,是他啊。大理寺少卿裴嘉齐可是出了名的认死理,和游泓亦并称京师双煞,只要犯了错进了大理寺和督查院的,即便是皇亲国戚也别想求情。”
  像是想到了什么顾洵轻笑了一声,“我倒是突然很想瞧瞧他落马的样子,一定很有趣。”
  *
  而完全没把乙儿的话放在心上的裴嘉齐,此时正好追上同僚的脚步,挥动马鞭的时候,突然想起了刚刚那个小姑娘认真的样子。
  摇了摇头他怎么还把这种孩子的话放在了心上呢,马鞭用力的挥舞着。
  “裴大人,瞧这天气怕是会下雨,咱们要不先避一避,等会再赶路也不迟。”刚离开围场不远,天空就阴沉沉的蒙上了一层灰纱。
  “这才没走多久,附近也没什么避雨的地方,趁着雨还没落下来,再往前走走吧。”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其他人自然没什么话好说,跟着继续快马疾行。
  这回更是还没跑出一刻,雨就落了下来,因为下雨视线就有些模糊了,也没有备蓑衣雨具,正准备让所有人停下修整,他骑着的马陷入了一个泥坑。
  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马已经不说控制的朝着地面摔了下去,与之同时被摔下马的还有他自己。
  在落马的一瞬间,他的脑海里就浮现出了方才那个小姑娘俏生生的样子,带着些鼻音的稚嫩声音认真的说:“你印堂发黑,今日会有祸患,不能骑马。”
  可为时已晚了,裴嘉齐只来得及护住关键的几个部位,但着地的时候还是疼痛难当。
  但还是清楚的听到了骨裂的声音,这也是他第一次生出了不该轻视他人的念头了,那双眼睛怕是他此生都难以忘记了。
  “裴大人!您没事吧?”
  “这可如何是好,这么荒郊野外的又下着雨,上哪儿找大夫去。”
  就在其他人都束手无策的时候,裴嘉齐的意识也渐渐开始有些迷糊了,突得听见一声马蹄声。
  “前面可是裴大人坠马了?我家大人马车上有伤药,将人扶上马车吧。”
  “多谢顾大人!”
  裴嘉齐失去意识之前,又看到了那双眼睛,像是在提醒他做了多么愚蠢的事情。
  回了京师,顾洵就将裴嘉齐送回了裴府,据说裴大人在床上养了好一个多月才下得了床,这件事也成了裴大人一辈子的黑点!
  提起裴大人都从那个不讲情面的裴大人变成了,那个骑马摔断了腿的裴大人啊!
  回到了京师乙儿就被送回了萧府,顾洵突然就忙碌了起来。
  但还是会尽量的两天见一面,其余的时间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倒是周乾礼时不时会借着去安宁郡主府的机会,趁机见一见乙儿,存在感刷的多了,就连如欣也发觉出不对了。
  还带头打趣乙儿,乙儿却摇了摇头,虽然她也挺喜欢和周乾礼一块玩的,周乾礼这个人懂得事情多,说话也风趣,只要他愿意,讨一个人欢喜真是太简单不过的了。
  就算她还没搞明白什么是男女之间的喜欢,她也能知道,她并不喜欢周乾礼。
  也有些不愉快的小插曲,自从围场回来之后的萧清雪,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没了往日的活力,整日都是沉着一张脸,有时候还会暗暗的冷笑。
  总看得人毛骨悚然,以前这么温柔的一个人,现在总是爱发脾气,一点小事不顺心就会砸东西骂丫鬟。
  她的婚期也已经定下了,萧清雪是开春的二月间及笄,婚礼就定在了三月份。
  说起来还有一件怪事,前几日田维和往常一样出去喝花酒赌钱,不知怎么就撞上了仙人跳,不止赔了钱,还被人狠狠的胖揍了一顿。
  肋骨都打断了好几根,一直到现在都还不能下床,可听到这个消息的萧清雪,一点都不担心,反而还很高兴。
  阴沉的一张脸上满是喜悦,这样的婚姻真的会幸福吗?
  时间过得很快,马上就入冬了,天气越来越冷,乙儿的老毛病时不时的又会发作,有时候是一整天的坐着看天不说话,有时候脸上的表情也有些僵硬。
  一开始还把萧老夫人吓了一跳,后来知道是摔了之后落下的老毛病,才抱着她又是哭又是疼惜的直喊心肝儿。
  这日乙儿刚见了顾洵回府,就收到了一封信,仔细的拆了封一看就双眼一亮。
  竟然是玉娘写来的书信,内容更让她惊喜,祝轩瑞来京师开钱庄了,她作为妻子自然也一同上京了。
  他们此时已经在京中安顿了下来,信上约了她和如欣一同到她的新家做客。
  乙儿赶紧让杏儿去给如欣传消息,和萧老夫人说过之后,萧老夫人还让宋氏准备了好些礼品一块带去,说是要感谢玉娘对乙儿的救命之恩。
  玉娘的新家很大,在最繁华的地界上,祝家虽然只是商贾,但那也是整个大周最大的钱庄,府邸自然也不会小气。
  一进门孙佳玉已经在门口等着她们了,孙佳玉和离开的时候相比较起来,丰满了一些,乙儿眼睛尖一眼就看到了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原来是有身孕了。
  看到她们一进门,孙佳玉的眼泪就止不住的冒了出来,“我就说了吧,你这性子肯定要哭的,还骗我说不会。”
  祝轩瑞此刻就陪在孙佳玉的身边,看她流泪就有些心疼,仔细的护着她不让她受一点风吹。
  孙佳玉嗔怪的拍了拍他的胸膛,“人家这是喜极而泣,才不是哭呢,都跟你说了我没事的,才到京中多的事情要忙,你就别陪着我了。”
  “那怎么行,这几日要赶路你都没睡好,吃什么都吐,那些事情有下人们呢,银子什么时候赚都行,哪有你和孩子重要的。”
  祝轩瑞这么一个大男人,就这么细声细语的哄着孙佳玉,乙儿走了两步就停了下来,她好像有一点点明白什么叫喜欢了。
  就是这个人在你眼里在你心中,人群这么多人,独独的一眼就看到了他,无论何时何地,只要看到他就会欣喜和安心。
  “别让乙儿她们看笑话了,外头风大快些进屋说话。”
  能看到他们小夫妻之间感情这么好,乙儿和如欣也很高兴,如欣活泼些,早就一蹦一跳的跑进去拉着玉娘的手左右的看了,“玉娘变漂亮了。”
  其实也不是相貌上的变化,而是整体气质的变化,玉娘本身就很婉约,只是原来有些怯弱,总觉得放不开,成亲了之后整个人就自信了起来。
  自信这种东西不是嘴上说有就有的,而是举手投足间很自然就会散发出来的。
  玉娘是真的变了,变得又何止是玉娘呢,就连如欣也变了,孙佳玉差点都要认不出来她了。
  唯一没有什么变化的好像就是乙儿了,还是这么漂亮,不管出了什么事情从来都不会慌乱,好像只要有她在,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乙儿,如欣,许久不见,你们还好吗。”乙儿这才注意到,屋内还坐着一人,仔细一看竟然是沅娘。
  沅娘也随他们夫妻上京了!这可真是太好了。
  “乙儿很好,沅娘好吗?”
  为什么说是一开始没注意到呢,是因为沅娘的变化是所有人中最大的,不过半年多的时间,沅娘长高了脸也张开了些,以前她总是很快乐没有烦恼的。
  这会居然会安安静静的坐着一声不吭,性格好像也变了,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呢?
  众人才在屋中坐定,一时之间百感交集,不过是分开了半年多的时间,怎么好似过去了许久一般。
  每个人都有说不完的话,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了。
  一开始是每个人都抢着说,后来就轮着说,到最后大家才笑了出来,就连沅娘也露出了属于她的笑容,这才是当初在孙府的感觉。
  说了好一会话,一个妇人抱着怀里的婴孩匆匆的走了进来,襁褓里的孩子像是突然被她们的声音所惊扰到,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哇哇的大哭了起来。
  最先反应过来的就是沅娘,赶紧从奶娘手中将孩子抱了过来,非常娴熟的就开始哄孩子。
  拍了几下怀里的孩子又睡了过去,一系列的动作快到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这是谁家的孩子啊?可真是可爱。”乙儿已经有些知道了,而如欣还猜不出来,颇有兴趣过去瞧,直白的就问了出来。
  襁褓里的孩子正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像一把小扇子一般,吹弹可破的肌肤滑嫩嫩的,好似一捏就会留下印子来,让如欣碰都不敢碰。
  奇怪的是,当如欣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一时之间屋内就没了声音,所有人一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如欣奇怪的看看玉娘又看看沅娘,甚至连乙儿好像都知道,这个孩子是谁,就是她还不知道。
  “你们这是怎么了,都看着我不说话是做什么,这孩子可真漂亮,长大了一定是个有福的。”到底还是没忍住,伸手轻轻的摸了摸他的小手,又笑着收了回来。
  可还是没有人回应她,这会如欣终于感觉到不对了,笑容也渐渐的收了起来,“你们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啊?”
  最后还是孙佳玉上前握住了如欣的手,将她带到了椅子上,“如欣,接下来我来说的你可能一时接受不了,可它确实发生了。”
  如欣一时也有了不好的预感,很想让孙佳玉停下来,又怕是她自己误会了。
  “你们走后没多久,孙家就被陆远鸣陆大人带人抄家了,父亲被贬了官收押流放了。好在罪不祸及亲属,沅娘和如姨娘,都住在了我家。这个孩子,就是如姨娘所生的,我和沅娘的弟弟,也是你的亲侄外甥。”
  如欣嘴巴微微的张开,怎么会这样呢,姐姐在信中根本就没有提到过孙家的事,难怪当时突然姐姐就不回信了,算算日子,当时一定就是她最艰难的事情。
  可当时她又做了什么呢,她正在纠结要不要成为宋侧妃的养女,姐姐当时得有多难过啊。
  “那,那姐姐呢?她没有同你们一块上京吗?”
  这一次孙佳玉不忍心的侧过脸去,说话的时候都哽咽了,“如姨娘本就是高龄的妇人,生弟弟时本就困难,家中又突逢变故,当时险些孩子就没了。好在是她的意志顽强孩子保住了,但生的时候还是艰难,最后早产了,孩子是生下来了,可人却……没了。”
  如欣的眼睛猛地睁大,拉着玉娘的手臂摇晃,“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姐姐身子骨虽然不好,可从来没有生过什么大病,你在骗我,你一定是在骗我,姐姐不可能死的,不可能!!”
  祝轩瑞怕如欣伤到了玉娘,赶紧上前护住玉娘,“陈姑娘,我知道你一时不能接受这个消息,但这都是千真万确的事,我们已经找了全太原最好的大夫,本来是有机会救你姐姐的,但她和孩子中只能选择一个。是你姐姐拼了命生下了孩子,即便是为了她这份为娘的苦心,为了孩子你也一定要冷静下来。”
  “真傻,她怎么这么傻,当初在府里也是这样,孙勤和根本就不爱她,可她的眼里心里却都只有他,即便姐姐做的鞋袜衣服,他从来都不会穿,她还是要做。现在孙勤和人都流放了,她还是要拼死剩下孩子,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傻。”
  孙佳沅的泪水也止不住的往下流,她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
  自从母亲疯了,父亲被流放,家没了之后她再也不敢哭了,甚至连笑都不敢大声了。
  姐姐待她好,她却总也睡不着,梦醒时分,总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好像再睡一觉,就会回到儿时无忧无虑的时光。
  可惜不会再有了,她和襁褓里的弟弟一样,以后能依靠的只剩下姐姐和姐夫了。
  终于伴随着如欣的哭泣,连同着怀里孩子的哭喊声,所有不敢哭不能哭的眼泪都流了出来。
  如欣在得知姐姐病故的事情之后,整个都消沉了,一开始还只是不说话,和宋侧妃告了假这段时间就留在祝家,没人的时候就抱着孩子哭。
  让孙佳玉和乙儿都很担心,宋侧妃也派人来瞧了好几回,但也没什么效果,只希望她自己能想开并走出来。
  乙儿送了吃的喝的进去,如欣还是一动不动的坐着,透着窗户看着院子发着呆。
  “如欣,吃一点。”
  如欣摇了摇头,她吃不下东西,姐姐正在最无助的时候她在思考怎么让自己能在京中立足,姐姐在生孩子在鬼门关徘徊的时候她在享受宋侧妃的疼爱。
  这都是不公平的,当初她就不应该走,明知道姐姐一个人留在太原是错的,可还是陪着乙儿入了京,她不配做她的妹妹。
  眼泪顺着眼角不停的往外淌,“乙儿,我是不是很差劲。”
  乙儿不会安慰人,但她知道如欣并不是像她说的那样,伸手擦了擦她的眼泪,把碟子里的东西端到了她的跟前。
  襁褓里的孩子刚刚才喂过奶,孙佳玉有些辛苦的抱过了孩子,祝轩瑞想拦着她,孙佳玉却摇了摇头,这个心结不解开,对于谁来说都不会心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