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小常。”四郎听够了想听的,高高兴兴蹦蹦跳跳过来了。
  “诶。”甘常应了一声,他性子害羞,就是想夸道给他添了两碗饭的宋母,话也说不出口,走了好几步挠了半天头才跟四郎道了一句:“你娘真好。”
  宋四郎当下又笑开了,跟甘常乐滋滋地道:“是的,我娘最好了。”
  他就喜欢有人夸他娘,他娘最好。
  他是丝毫不懂得害羞的,跟三郎走在一块的郑小虎在前头听着,跟三郎失笑道:“你要是有四郎一半开朗,我连你叫你三个月的兴盛兄。”
  三郎冷笑,瞥了他一眼。
  常晓铮跟原来的三郎是一样的性子,是个长袖善舞之人。三郎进了书院就与他交好,只是后来三郎变得凶狠好斗,俩人不一样了,结交的朋友也不同了,他跟三郎也有好久没有好好聊过了,他以为三郎人变了,又结交了郑小虎这等名门之后,看不起他这种母亲乃烟花之地出身被人老是嘲笑的人,也不再主动找三郎说话,遂三郎找过来说他母亲要请他的好友回家吃饭,他还吃惊不已,愣了好一会儿才应声点头。
  尤其这一来,他才发现宋家几兄弟请的真的都是知己好友,不过数几人,他没想到三郎还把他当知己,这跟他以为的不一样,这一路走着他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怎么,兴盛兄这是自愧不如啊?”郑小虎跟四郎交好,那是他喜欢四郎,他妹妹一颗芳心也系在四郎身上,他身为大舅子要提前看着四郎一点,实则他跟三郎交情更好,也会跟三郎说些玩笑话。
  “这不是我没应,你都叫了吗?”三郎翻了个白眼,跟身边一直不出声的常晓铮道:“我俩好久没说话了,你最近如何?”
  “尚好……”
  “那几个孙子这几个月还找你麻烦没有?”
  常晓铮一想,还真没了,顿时,他眼睛微张,看向三郎:“是你……”
  三郎点头,“没找就好。”
  再敢找他兄弟麻烦,就莫怪他把他们的丑事宣扬出去被书院赶出门去不可。
  常晓铮一听,心中情绪更是翻滚不已。
  罢,是他错了,是他把兴盛想岔了。
  傍晚等宋家几兄弟回来,几兄弟跟宋韧说起今日的事来兴奋不已,宋小五在一边旁听没有插嘴,要睡不睡地半躺在椅子里打盹,秦公听着却是欣慰不已,弟子来了,有个家撑着就是不一样。
  这交情,哪能是嘴上光说说就能说出来的,还不是得吃,还不是得喝,秦公不清高,他知道按他的那一套来,徒孙们最后也只能落一个和他一样的结果,就是学有所成,末了也唯有教人念书这一途,可这不是这几个孩子想要的。
  **
  五月底这一天,鸣鼎书院沐休,宋家一家天不亮就起了,今日他家请家,宋张氏半夜就睡不着了,若不是宋韧按着,他娘子能半夜就爬起来带着儿郎们杀鸡。
  宋家这次准备了十只鸡,这天气热了,鸡隔夜就不新鲜了,要现杀才好吃,遂得早起把鸡先给理了。
  一家人一早就忙得如火如荼,宋小五睡饱醒来,家里熬的八宝粥正好好了,她睡醒坐在大堂的廊下就着咸菜吃了两碗,看着一家人跑前跑去,时不时点一下头,看得也在帮忙的宋韧好笑又好气,跟他娘子道:“就她清闲。”
  只动嘴不动手。
  “她还小,你别老说她。”
  “是是是,是我不该说她。”宋韧也不跟她多说,反正这个家里,谁都不能说小女儿,要不首先她娘第一个不答应。
  不过他心里也清楚,就是因着他夫人的这腔情,他们的小娘子才成了他们的小娘子,要不然,人未必能留下。
  这厢宋家一家除了最老的那个和最小的那个,全都为着厨房里的事忙着,那厢他们下了帖子的好友在早膳过后,看天色也差不多了,叫小厮提着礼盒,往宋家这边来了。
  杨小添为显郑重,还骑了马。
  而此时书院的后山,大燕镇国老将军的孙子越连,快足六尺高牛高马大的少年跪在地上苦着脸跟半躺在软榻上翘着腿啃鸡腿的少年道:“主公,您快回去吧,我爷要是知道您在我这儿我知情不报,回去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
  “小连子,我跟你说啊,”小德王满嘴油光嚼着肉,拿鸡腿指着他封地守城将军的亲儿子道:“你祖父发现了只是扒你的皮,我要是知道了你捅我的底,你知道你会如何?”
  “把脑袋摘了掏空做人皮灯……”越连哭丧着脸道。
  “哎呀,别哭了,丑。”小德王啧了一声,腿儿一翘又摇晃了起来,“你这张丑脸一哭,本王胃口都没有了。”
  说着,他狠狠咬了一口鸡腿,翘着腿得意地哼起了战歌,听得越连皮都麻了。
  “主公,”越连挪了挪膝盖,可怜巴巴地问:“那你啥时候回啊?这宫里的人找你都找疯了,圣上都发火了。”
  “让他找去。”说起他那个大侄子德王就一脸没好气,“说我没脸没皮,他就脸皮有皮了?说我丢我们老周家的人,呵呵,呵呵,他行啊他,长大了翅膀硬了,连我这亲叔叔都不认了,不嫌我给老周家丢人吗?我不回去了,不给他们老周家丢人了,这下他总该满意了吧?”
  跟大侄子吵架离府出走的小德王一脸气愤不已,把大鸡腿当大侄子狠狠地咬了一口,又目露凶光朝越连道:“你要敢出卖本王,本王就把你的脑袋一口咬下去,嚼巴嚼巴就咽下,看你怕不怕!”
  怕,怕得很!谁叫他们越家现在守的城是这位小王的封地,越连脸苦得就差掉黄连水了,“可是主公,我今儿还有事,要出门呢,我先前答应了人家的,我可能出门啊?”
  “去哪啊?”小德王斜眼看他。
  “是我一同窗,家里人上都城来了,人家家里宴请我们这几个同窗好友吃饭来着。”
  “请吃酒啊?”
  “也不知道上不上酒,他们爹就是一个刚进都城上任的员外郎,小门小户的,就是上酒也上不了……”
  “我问你的是上酒吗?”德王眼睛一瞪。
  “诶,是吃酒。”越连愁得快把头发都揪光了。
  “新员外郎啊?哪部的?”
  “说是户部。”
  “户部啊?”德王把鸡腿扔到了盘子里,“行啊,户部的不错,本王去瞅瞅这秦尚书大人来的是什么新得力干将。”
  “小主公!”越连不揪头发了,改磕头。
  “去去去,”德王下榻穿鞋,鞋没穿好就踢越连的头,“我还没死呢,磕什么头,也不怕把本王磕死了。”
  这下,越连不敢磕头了,他抬头,虎目含泪:“主公,这外边都在找您呢,您要是出去了被人找到了,可不能算……”
  可不能算是他的错啊。
  “看你这孬样,你敢说你是越家的人吗?”德王翻白眼,一屁股坐到地上给自己穿鞋,拔弄了两下发现这鞋他怎么穿都穿不进,便把脚伸到了越连面前,“诶诶诶?”
  快点侍候本王穿鞋。
  这脑袋一热跑出来,没把杨标带在身边就是不方便,德王心想下次得先作准备,至少得把侍候的那几个人叫到跟前再生气跑开也来得及。
  越连摸了把脸,从小被下人侍候长大的越小将军伸出手,侍候起了小主公穿鞋,还不敢发脾气,小心小意地道:“主公,要不您住几日就回去得了?我看圣上也急得很。”
  “废话恁多?他急了我就得回吗?我是他能随便骂的人吗?”德王扁嘴,“我皇兄都没骂过我,他一个当侄子的小辈凭什么骂我?”
  “我就知道,皇兄一走,我就是没爹没娘的孩子……”德王嘟嘟囔囔,越说越生气,说话的口气也越发地凶狠,“他要是不给我好好认这个错儿,我就不回去,看我皇兄上不上来找他说理儿!骂我!哼!看是他厉害还是我厉害!”
  一定得他皇兄把人骂个狗血淋头,教训个够了他才回,要不多没面子。
  他可是放话了的,让他那臭大侄子等着他皇兄从地底下爬起来找他算帐!
  他说着话,脚连动了几下,在给他穿鞋的越连不免被他踹了几脚,但连躲都不敢躲。
  连皇帝都能说的主公,就是再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躲。
  作者有话要说:  爱找人撑腰的小王叔出来了。
  第40章
  德王穿好鞋要系他那披开的袍子, 腰带也不知道放哪儿去了, 越连给他找了回来, 德王接过,打开了越连要来帮忙的手,想了想,道:“给我拿身我能穿的。”
  越连忙招呼在缩在一边屁都不敢放一个的小厮:“上次大公子他们来放着的几身衣裳,挑身不打眼的常服过来。”
  德王给了他一个满意的眼神。
  越连道:“就是大哥他们穿过。”
  “不要紧, ”德王从不拘这些小节,他扔了腰带, 伸了个懒腰, 道:“下次得把杨标带上才成。”
  越连苦笑,这爷。
  等衣裳拿过来, 德王也不知道穿, 由着小厮帮着他穿了,穿好拉着衣袖提脚就往外走:“住哪儿啊?”
  越连跟上,跑上在小主公身边说了几句话。
  说白了,这次去宋家,他就是去吃酒的。
  宋家的那几个兄弟, 他就看得上鸿烽一人而已,至于宋家另外的那三个兄弟于他看来,都太平庸了。他们这要是爹出身好点, 能耐大点,可能以后还能在各部各地任个要职有点用,但就现在来看, 他们以后也就是跑腿打杂的,就是他们聪明,也不过是个聪明点的被重用的跑腿。
  宋家结交的那几个人,不是平民出身,就是家族中养着没打算要的废物,父兄要是争气,一生衣食无忧,如若不然,也不过是个在家族边缘苟且挣扎的命,那几个当中,也就郑小虎还在郑家有点底气,但他那底气是偏疼他的祖母给的,他是他们那一房的二子,上头还有嫡兄,他在家也是爹不喜娘不疼舅舅不爱的,越连跟他表兄交好,可是再知道此子在郑家的处境不过。
  说白了,都是一群乌合之众,越连要不是想拉宋鸿烽入他的门下,宋家他也未必会去。
  遂小主公要跟着去,他只得把情况与小主公说道明白。
  德王听后,朝他摇头,拿手指点了他两下:“你啊你。”
  跟他那群喜欢排资论辈计较出身的兄弟一个德性,没有大将之风。
  越连年幼进宫侍候过小德王,当过陪小德王一块儿玩耍的伴读,说是与小德王一同长大也不为过,他自是知道小德王话下的未尽之意,他沉默了片刻,还是忍不住为自己辩解了两句:“可如今太平盛世,不是那等英雄不问出处之时。”
  “是你大哥他们跟你说的罢?”
  “我也觉得他们说的有些道理。”越连老实地道。
  德王敲了下他的头,“放屁,一天到晚就把心思放在刨人祖坟身上,能干什么正事?”
  敲完头他又踹越连屁股,“快带本王去看那什么员外郎。”
  说罢,他清了清喉咙,斜眼看越连:“就说本王是你远房亲戚就是。”
  他以前跟先皇置气离宫出走的时候当过越连的“远方亲戚”,越连对这个熟,拱手应道:“是。”
  德王白了他的手一眼,背手快步去了。
  越连慌忙跟上。
  但愿圣上能早日料出德王跑他这来了,这个活祖宗身边没带人,他生怕他身边这几个人护不住这活祖宗,出了事,他可实在担待不起。
  越连尚还不知这对叔侄这是在做给朝廷那些说德王没规矩没脸没皮的大臣看的,燕帝不等到把火烧到大臣身上那天,小德王是不可能回的。
  这厢小德王跟越连骑着马下了山,他骑马很凶,策马而下就用了几鞭而已,跟随他的越连,和跟着他的两个军营退下的随从皆被他吓得全身绷紧,等下了山走到了道途上,看远处德王的马儿放慢了,这才稍松了口气。
  越连快鞭跟上,德王等他上来,瞅他:“哪边走啊?我说你怎么跟蔡先生学的兵法?一点眼力介儿都没有。”
  越连被他埋汰得说不出话来了,一咬牙挥鞭就策马上前:“小的给您领路。”
  他骑术精湛,这一全力施展,刹那就绝尘而去了。
  德王立在原地目瞪口呆,“这小牛犊子。”
  这都进村子了,就这马儿跑的速度,他也不怕撞死他家家门。
  德王慢悠悠地跟上,走了一会儿,看到了在等他的越连,马儿走到跟前,小德王左看看右看看,稀奇了:“哎哟,一条牛都没撞死。”
  越连闭眼别头朝小主公拱手,“您行行好,快些随小的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