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您,您快喝口水。”梁九功慌忙把汤递过去。
  康熙灌一大口,擦了擦嘴,才问:“你确定是二福晋?”
  “是的。奴才过去的时候,太子和二福晋已回后殿毓庆宫用膳。奴才就问惇本殿当值的人到底怎么回事。”随后把索额图和石舜华说的话叙述一遍,梁九功不禁咂舌,“二福晋的胆子真大,纳兰大人都不敢说索大人家规矩不好。”
  “……朕也没想到。”康熙下意识朝腿上掐一把,确定不是做梦,就问:“太子什么反应?”
  梁九功:“太子起先很生气,随后又被二福晋劝好了。不过,太子和二福晋说话声音不大,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
  “估计是跟太子讲道理。”康熙猜测道。
  梁九功偷瞄康熙一眼,见他眼角带笑,好像对太子妃更满意,便大着胆子说:“上午太子爷和二福晋给您请安时,奴才就觉得二福晋很重规矩,估计是厌恶不懂规矩的人,才故意气索大人。”
  康熙很关心太子,以前刚一听说毓庆宫的奴才不守规矩,就把乾清宫的管事谢嬷嬷调到毓庆宫。
  康熙心想,孙嬷嬷和谢嬷嬷打理,毓庆宫的奴想必会收敛一些。然而,让他万万没想到最猖狂的奴才是孙嬷嬷。
  正因如此,康熙听说孙嬷嬷快把毓庆宫掏空了,才会气得脸色发黑:“梁九功,去库房挑几样适合二福晋的物件,明儿一早送去毓庆宫。”
  申时一刻,燕窝好了。
  石舜华四个丫鬟当中厨艺最出色的阿筝端着三碗燕窝去东次间:“主子,奴婢做的有点多,膳房还剩一碗怎么办?”
  “隔水温着,留着给大阿哥当晚饭。”石舜华道,“喊程嬷嬷过来端一碗,这两碗给我。”
  “爷在书房里。”阿笙提醒道。
  石舜华笑道:“就你机灵。”
  到书房里,见太子半躺在罗汉床上看书,而且还不是话本,石舜华心中满意,笑道:“爷,厨房做点粥。”
  “孤不饿。”太子抬眼看她一下,“你喝吧。”
  石舜华把粥放在方几上,走过去抽走他手里的书,“爷还生我的气呢?”
  “生什么气?”太子不明所以,“你说索额图?”
  石舜华点了点头,其实已经听到太子心里没生气,没话找话:“难道不是吗?”
  “孤刚才一个人仔细想了想,你外祖父说得对。”太子道,“当年朝堂不稳,汗阿玛都敢除掉鳌拜,如今大清江固若金汤,汗阿玛自然不怕索额图。不顾百姓怨言留着索额图,只有一个原因,牵扯到孤。你说,如果孤在汗阿玛跟前表现出不喜索额图,汗阿玛会不会立刻派人查索额图?”
  第12章 堂堂杂货店
  石舜华似笑非笑地问:“你舍得?”
  “……那是孤的叔公啊。”
  “爷真能狠下心来,该害怕的就是妾身了。”石舜华走到他身边,“妾身希望爷是个顶天立地,杀伐果断的男子,但也怕爷有一天变得冷心冷肺,连妾身说废就废。”
  “孤干么要废你?”太子眼中闪过一丝古怪,警惕道:“你又想干么?”
  石舜华见状,笑了:“不干什么。只是妾身这人眼里容不得沙子。万一您以后宠爱的美人太没规矩,妾身一不小心弄死她——”
  “别说得这么血腥。”太子打断她的话,“有你在,你觉得爷还能看上别人?”
  “爷不嫌我丑?”石舜华惊讶道。
  太子瞥她一眼:“你倒是真丑啊。”说着,坐起来,看到碗里是米汤,端起来喝一口,“咦,里面还放了什么东西?喝下去感觉很滑。”
  “好喝吗?”石舜华端起另外一碗,舀一勺,“阿筝的厨艺又长进了。”
  太子又喝一口:“挺不错。你的丫鬟做的?”
  石舜华点了点头,但她没有开口。碗里的粥喝完,抬头见太子碗里也干干净净的,石舜华才说:“冰糖燕窝粥。”
  “燕窝,燕窝粥?”
  石舜华笑道:“就是您做讨厌的燕子的口水。”
  “不可能!孤以前用过,很腥。”
  “那是膳房没做好。不过,也有可能是膳房人把好的燕窝换成次等燕窝。”石舜华想一下,接着说:“既然爷不讨厌燕窝,明儿早上还做冰糖燕窝粥好不好?”
  熟料太子不答反问,“你刚才是故意不回答孤的话,等孤喝完才说?”
  石舜华楞了一下,随即笑道:“看来以后不能再顾左右而言他。”
  “那就是承认了。”太子盯着她,“上午问你孙嬷嬷的事,你先说孙嬷嬷的罪名,然后又让孤找张起麟,张起麟又重复一遍孙嬷嬷的罪状,把孤的怒火彻底挑起来,才说孙嬷嬷在乾清宫。那时就算孤担心孙嬷嬷,也觉得孙嬷嬷咎由自取。叔公那事你也是这么做的。石舜华,你真让孤意外啊。”
  石舜华叹气:“妾身已经说过,妾身是您的嫡福晋。为了能配得上爷,很是下一番苦工夫。”
  “你口中的下苦工,就是为了搪塞孤?”太子嗤一声,不信她的说辞。
  石舜华反问:“妾身怎么搪塞爷了?妾身不过是先说孙嬷嬷的罪状,然后说结果。还有这碗燕窝,妾身是等爷喝完燕窝才回答爷,又没骗爷说燕窝是粉条,最终都是据实禀告,这叫搪塞?顶多是妾身说话讲究技巧。”
  太子抬手指着门外:“孤说不过你,出去。还有,孤明儿早上不想喝燕窝。”
  “您不用燕窝,那妾身也不好自个用。”石舜华道,“单单为大阿哥做一碗燕窝,妾身的丫鬟会闹意见的。”
  “你的丫鬟闹什么意见?”太子很奇怪,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石舜华道:“一碗燕窝粥需三四个时辰。子时泡燕窝,卯时不到就得起来做。而做三碗燕窝也是用这么长时间。
  “妾身打算给大阿哥喝上十天半个月。阿筝即便好脾气,连着给大阿哥一人做半个月燕窝也会不耐烦。当然,伺候妾身和爷是她应该的,她有意见也得憋着。换作大阿哥可就不一样,他是爷的庶子,妾身只是他名义上的额娘。”
  太子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以后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不需要解释这么一堆,更不需要告诉孤。反正孤说不过你,孤知不知道都一样。”
  “今年选秀,如果汗阿玛给你添人,妾身可以拒绝吗?”石舜华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太子打心眼里不想让她如意,又怕她接下来说的,他更无力反驳:“你一个爷都吃不消,爷要那么多女人怎么用?”
  石舜华愣了愣,意识到他说什么,顿时乐开花:“谢谢爷。爷这么诚实,那就给大阿哥吃一个月的燕窝。”
  “一盒燕窝够吃一个月?”
  “咱们三人用,二十来天吧。不过,爷放心,妾身的妆奁里有六盒燕窝,足够吃上半年。对了,妾身的妆奁还没收拾好,妾身忙去啦。”
  翌日早上,太子的四个妾一见东次间的门打开,就去给石舜华请安。
  石舜华见她们这么规矩,也没为难四人。等她们一走,就叫阿筝摆饭。
  阿筝率先端来两碗燕窝。
  太子看向石舜华,很意外:“你昨儿说的都是真的?”
  “一碗燕窝,我至于跟你开玩笑么。”石舜华好笑,“大阿哥的燕窝送过去了?”
  阿筝道:“昨儿新来的刘嬷嬷端走了。”
  “锅里还有?”石舜华问。
  阿筝道:“还有半碗。宫里的碗比家里的碗小一点,锅灶和柴火也和家里的不一样,奴婢还没掌握火候。”
  “我又没说你做多了。”石舜华失笑道,“一碗半碗的也没多多少,没事的。阿笙,去问问大阿哥喜不喜欢冰糖燕窝粥。”
  “问他干么?太子问。
  石舜华:“大阿哥如果喜欢,剩下的就留给大阿哥吃,他如果跟爷一样不喜欢燕子的口水,妾身就多吃点。”
  “你说话能不能别夹枪带棒?”太子听得有点不耐烦,“孤都说了,孤以前不知道燕窝还有不腥的。”
  “行行行,我错了。”石舜华一副哄小孩子的口气,“爷,吃点菜。”
  太子看了看她,咬了咬牙,叹气道:“知不知道你这样说话很气人?孤真想打你。”
  “那爷回头就这样气大哥。”石舜华道。
  太子顿时不解:“怎么又跟胤禔扯上关系?”
  “妾身叫奴才打孙嬷嬷的时候,孙嬷嬷叫得很大声,估计后宫那些母妃都听见了。赶明儿大哥来给惠母妃请安,惠母妃准讲给大哥听。大哥再嘲笑你,别跟他硬碰硬。”石舜华道:“你就说,您说得都对,您教训的是,对对对,我一定听大哥的。大哥准备一肚子话,到头来一拳打在棉花上,以他直冲冲的性子,妾身保证他得噎得脸通红。”
  太子设想一下,笑眯眯的问:“你这么多鬼主意,石家人知道吗?”
  “不知道。”石舜华道,“阿玛和额娘疼我,大哥和二哥让着我,庶弟和庶妹又都太小,我说一他们不敢说二。也就是嫁给爷,妾身才有大展身手的机会。”
  “少恭维孤。”太子说着,突然想到,“我昨儿听到你的那个丫鬟收拾妆奁,还没收拾好?”
  “一百六十个箱子堆在一块,好些箱子样式还差不多,得一个箱子一个箱子翻开看看才知道里面都是些什么。”石舜华道,“阿箫说妾身夏天的衣裳、首饰堆在最里面。爷,跟您说一件事。”
  “说。”太子仔细尝了尝燕窝,的确没有腥味。石舜华不讲,他真以为米粥里面放的是上好的粉丝。
  石舜华道:“咱们昨儿经过奉先殿的时候,我看了一眼,东边那几间房屋好像是跟奉先殿分开的?”
  太子:“是分开的,怎么了?”
  “把那几间房子重新修整一下,在两侧建两排厢房,等以后孩子多了,叫孩子们住那边?”
  “院里住得下。”太子道,“大阿哥和二阿哥再大点,就叫他们去南三所。”
  “南三所住的都是爷的弟弟。”石舜华往四周看一眼,见屋里都是他们的心腹,才说:“汗阿玛年富力强,爷可能还得有好多好多弟弟,南三所那片地方够他们住的吗?”
  “噗!”太子慌忙捂住嘴,扭头狠狠瞪她一眼。
  石舜华连忙把手绢递过去,弱弱地说:“妾身以后不说实话了。”
  太子的手一顿,夺走手绢,擦干净嘴边的米粒,张了张嘴,半晌憋出一句:“别跟孤说,紫禁城的主子是汗阿玛,你找他去。”
  说曹操,曹操到。
  梁九功带着两个小太监走进来。
  石舜华起身迎上去,招呼道:“梁公公吃了吗?”
  “还没呢。”梁九功笑道:“二福晋,皇上叫奴才给您送几件小玩意。”
  阿笙走上前接过来。
  石舜华笑道:“替我谢谢汗阿玛。膳房做些螺蛳包子,我吃着挺好,张起麟,去给梁公公拿几个。”
  “不用,不用。”梁九功忙说,“奴才还不饿。”
  “那就等你饿的时候再吃。”石舜华话音一落,张起麟跑去膳房。
  梁九功见状,笑的眼睛变成一条缝:“谢谢福晋。皇上还等奴才回话,奴才就先回去了。”
  “慢走。”石舜华招了招手,阿笛送梁九功出去。
  太子身份尊贵,梁九功进来他便没动,一直坐在面朝南的主位,看着梁九功走远,就说:“一个奴才,跟他这么客气干么。”
  “礼多人不怪啊。”石舜华道,“螺蛳又不是什么精贵物,咱们也吃不完,赏给梁九功几个不过是顺手的事。阿笙,掀开我看看是什么。”
  “一个镇纸,一个怀表,一支玉笔和一块砚台。”阿笙看了看,“主子,皇上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