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
  流星划过一道漂亮弧线,砸入北门!
  “南渊得筹!——”
  鼓声大作,千万人站起身,欢呼汇成奔涌海潮,震彻天际。
  ***
  北澜又输一场。
  钟天瑾打球不赖,却有个毛病:赢了,功劳全归我;输了,失误都是别人的。
  下马之后,他当即先发制人,冲原上求喊道:“你为什么不传球给我?队里十四人,哪由你一个逞英雄?!”
  原上求冷笑道:“传你有屁用?骑术差,脾气大,你还不如大花。”
  眼看两人要打起来,众人纷纷拉架,白玉玦制住钟天瑾,息事宁人:“比赛要紧,算了。”
  原上求一摔球杖:“老子不跟这种人组队,丢人!”
  钟天瑾:“我忍你很久了!你们呢?难道怕他不成?!”
  场面比球场上更混乱。
  白玉玦一腔郁气爆发:“够了!要走的快走,不走的给我闭嘴!”
  幸亏原下索及时出现,牵走自家兄长,才避免一场大规模群架。
  白玉玦冷静下来。
  他们这支队伍看似很强,却只强在进攻。
  主攻手太多,愿意固守后防线的少。一旦需要转攻为守,便失去耐性,毫无章法地乱打一通。
  尤其是面对花间雪绛,许多人记起旧事,思绪杂乱,时间越长想得越多。除了姓原的只想打球,谁还能心无旁骛?
  “花间雪绛在场上。速战速决,对我们更有利。”他做了决定:“申请‘决胜局’吧,不同意的举手。”
  南渊队沉浸在兴奋喜悦中。队员们聚在看台边,享受师弟师妹擦汗递水。
  程千仞打量顾二,见他精神虽好,脸色却白。其余队员面红耳赤,汗水淋漓。只有他是冷汗。
  便去找周延商量:“必须尽快结束了。”
  顾二身体撑不住。我状态也不好,像在火中炙烤。
  那边林渡之低声问:“疼吗?”
  顾雪绛笑了笑:“不疼。”
  林渡之很生气:“你居然连医师都骗?我,我不治你了。”
  规则中,先得五筹为胜。但若打到四场仍是平手,说明两队实力不相上下。继续打下去,必然迎来煎熬苦战。
  且经过消耗剧烈,马力与人力都开始衰退。比赛精彩程度难免减弱。
  这种情况,如果双方同意‘决胜局’,便各出三人,由此局一决胜负。
  白玉玦的想法,得到北澜队全体支持。
  钟天瑾已经找回理智,向南边望了望:“那个没穿骑装,一身蓝白学院服,梳单髻的,到底是谁?哪里冒出这号人物?”
  经他一提,队员们都想起来,刚才场上屡遭那人阻拦,跟花间雪绛一样难对付。
  消息灵通者立刻接道:“程千仞,南山后院学生,听说是个东川人,没什么大来头。”
  程千仞曾被算经班学生堵在医馆门前,当街质问。他词锋犀利地反问,闹得全院皆知,北澜也有看热闹的。
  “东川?”钟天瑾一怔:“哦,东川啊,都快远出王朝版图了……”
  ***
  战鼓再响时,只有六骑策马上场。
  不懂规则的南央民众哗然一片。
  “怎么突然变了?”
  “这是要干什么啊?”
  裁决高声道:“决胜局,请南北两队,各三骑出列——”
  原上求摔杖走人了,北澜队派出白玉玦、钟天瑾、张诩。
  南渊队则是周延、程千仞、顾雪绛。
  一骑抢攻,位处场地中央等待发球,一骑回援,处在抢攻身后稍远些,一骑守在后方,离门不得超过五丈。
  人少,抢攻者不容易被围困纠缠。比十四人的常规比赛结束速度更快。
  所以裁决发球前,会给两队留时间确定站位,甚至可以互相喊话,助长声势。
  三人商量后,程千仞抢攻,顾雪绛回援,周延防守。
  程千仞催动战马,来到场地中央。向裁决抱拳,以示准备妥当。
  场间极静,四面八方,从看台到建安楼,所有人都注视着他。
  对面有一骑策马出列。
  开赛前想与对手喊话,并不违规。
  程千仞不认识这个人,只见他与钟天瑜五官相似。却没有钟天瑜明摆着的骄躁倨傲,只隐隐透出居高临下的声势。
  不用他猜,对方离近了,自报家门:“我姓钟,平国公府,钟天瑾。”
  他声音略低,骑射场又很大,刚好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同场竞技即是有缘,不妨告诉你一句实话。我来南央,不是为双院斗法……你知道你身后是谁吗?他改姓氏容易,断恩怨难。其中牵扯甚广,远非你的身份能想象。我这个人,一般不愿意殃及无辜的。”
  程千仞想了想,确定自己听明白了。
  对方在说,以老子的势力,收拾不了花间雪绛,收拾你还是绰绰有余。识相你就滚远点。放放水,别认真打。
  他现在其实不太好。
  两场马上驰骋,未让他感到丝毫疲累。
  血液里一种类似本能的东西燃烧复苏,好像不发泄出来,就要被烧死一样。
  快被烧死的人,脾气当然很差。
  “什么平国公斜国公,决胜场上说这些话,不觉得丢人现眼?”他怒极反笑,进而放声大笑,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名门权贵也好,王孙公子也罢,先来我杖前走一遭!”
  第49章 他像个英雄
  当众狂言, 不敬王权, 若在皇都,必遭人指摘, 搞不好还要扣上‘反叛’罪名。
  但这里是南央城, 众人听得热血沸腾, 好像自己变成了他,同样骑名马、拿球杖, 要去驰骋一场。
  南山后院的学生更是带头振臂高呼, 他的名字响彻学院。
  “程千仞!程千仞!——”
  程千仞长杖指地,睥睨八方, 像个英雄。
  露台上的大人物们头脑冷静些, 为这种场面蹙眉。
  身着墨青官服的昌州府刺史, 重重放下茶盏:“就算是南渊学生,天之骄子,也未免太狂妄大胆了!”
  副院长和院判稳坐如山,一副事不关己模样, 其余人不动声色地打量温乐公主神情。
  却见公主殿下笑了笑:“本宫并没有觉得被冒犯。”
  “昔年我父皇上赛场, 也会被人杖下抢球。难道我王朝的子民, 不能说一句心里话?我皇室的胸怀,除了万岁千岁,听不得别的?”
  她语气很温和,意思却很清楚:本宫都没有不舒服,你哪来这么多事?从前皇帝打球尚且一视同仁,现在四大贵姓就必须被人礼让?
  张刺史立刻起身, 告罪失言,许久才悄悄擦了把汗。
  钟天瑾从未遭遇如此情况,想不通这人到底是无知还是无惧,只好一言不发沉着脸调转马头。
  北澜未上场的队员们神色复杂,低声议论:
  “这个程千仞什么修为啊?敢这么狂,是不是背后有人保他?”
  “钟天瑾袭爵的事情还没彻底定下来,最近派头倒是愈发张扬了。今天碰个邪头,也好压压他的气焰。”
  “哈哈哈哈你站哪边啊,该不是嫉妒他有权袭爵,能封世子吧?”
  “爷还真不嫉妒,有本事的自己挣功勋,没本事才靠祖宗庇荫!”
  大家话说到此,忽又想起花间雪绛,确是凭一身本事御前听封,与他们父辈祖辈同朝为官,可是落了什么下场?
  气氛一时沉默。
  白玉玦催马上前,眉头紧锁,打量着陌生的对手。此人不按常理出牌,以致还未开赛,南渊气势先压过己方一头。
  但他没有时间想太多。
  两队抢攻者分立中轴线南北两侧,相隔五丈远。
  大旗招展,鼓杀三通。
  “决胜局发球——”
  四匹战马如离弦之箭,抢攻者最先遭遇一处,两道杖影几乎同时扬起,空中交错。
  夜降马速度略胜逐风,众人还未看清飞球轨迹,白玉玦已抢下球来,向前冲杀而去。
  场下南渊队员一颗心悬起,他们记得这匹马,冲击力极强,第一场曾冲破他们十余人防线。
  程千仞马速稍缓,不止白玉玦,所有人都以为他要暂避锋芒,却听得一声断喝,响遏行云,好似耳畔惊雷!
  他胯下白马随之嘶鸣一声,前蹄高高扬起,尘土飞溅!
  夜降马竟吓得疾避,落蹄不稳,白玉玦猝不及防,险些被甩下马背。
  众人为骑手悍勇拼命欢呼,懂行的队员心惊胆战,只庆幸自己不在场上。
  从裁决发球到程千仞惊马,看似复杂,实则尽在须臾,白玉玦方才坐稳,身侧一道狂风掠过,球已在顾雪绛杖下。
  钟天瑾几乎同时赶来,四匹战马场间缠斗,环回腾转,嘶鸣冲撞的声势令人胆颤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