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与少年 第34节
  两人商量,先去若风日料店吃饭,因为若风日料店就在静安小区旁边。而张子豪肝脏的受捐者,王水生就住在静安小区。
  虽然云雪凝说,下次再送饼干给王水生。但乔薇觉得,还是不要厚此薄彼。于是她便决定,把自己的那份饼干送给王水生。
  她想,张子豪一定也很想吃到的。
  在车上,乔薇把今天工作上发生的事,都告诉给了慕私年。乔薇喜欢给慕私年讲工作上的事,她知道他虽然不发表意见,可是他都会认真倾听,他也都会懂。
  直到她讲出了林希明的事情。
  “虽然暂时没有任何科学研究证实,但我还是觉得,某些移植的器官会带有原主人的记忆。”乔薇总结。
  说完之后,乔薇正准备开展下一个话题。然而就在这时,慕私年忽然开口:“应该只是凑巧吧,要不,就是那小男孩不小心听到了什么。”
  不知为何,他的声音有些冷。
  乔薇反驳:“怎么可能呢?连他.妈妈都不知道捐献者是位消防员。而且那小男孩这么小,如果他知道了,怎么可能会藏着不说呢?”
  慕私年转动方向盘,阳光在他脸上划过,落下了一半阴影:“器官只是器官,也不是大脑,不可能携带记忆的。”
  “我妈出事之后,就捐献过器官,所以我还是相信,她的器官一定有她的记忆。”乔薇缓声道。
  “这只是你的一厢情愿。”慕私年的声音更轻了,也更冷了。
  乔薇不说话了。
  她忽然觉得非常生气,她也知道,器官有记忆这件事,是没有科学根据的。她之所以这么相信,不过是想寻求个心理安慰。就像是所有的捐献者家属那般,安慰自己,亲人的生命还存在着。
  她也不懂为什么慕私年今天会这么固执,要这么冷酷地打碎她的想念。
  在沉默之中,车停在了若风日料店的门口。
  “走吧,我们先去吃饭,然后我再陪你去送饼干。”慕私年把车停好,他清清嗓子,似乎也在调整情绪。
  “不了,我忽然没胃口,我自己去送吧。你不用等我了,等会我自己会回家的。”
  说完之后,乔薇下了车,快速朝着静安小区里走去。
  这一次,慕私年没有追她,也没有来哄她。
  乔薇心里的气越发大了起来,看吧,男人就是这样,还没怎么追到呢,就开始不珍惜了。
  不过乔薇向来公私分明,她没有带着情绪进入工作,而是微笑着敲开了王水生家的门,说明了来意。
  开门的,是王水生的妻子孔玉贞,一位老实的家庭妇女,得知乔薇的身份后,她忙把乔薇让进了家里,说王水生马上下班,让她先进来坐一下。
  乔薇进屋的时候,忽然闻到了浓烈的酒味。
  乔薇查看过资料,知道王水生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因为酷爱饮酒,引起了肝硬化,最终不得不进行肝脏移植以此救命。
  按理说,痊愈之后他是绝对不应该再喝酒的。
  “王先生还在喝酒吗?”乔薇问。
  孔玉贞眼里闪过丝慌乱,忙道:“没有,没有,他换了肝之后,都不敢喝酒了。”
  两人正说着话时,王水生忽然哼着小曲,开门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三瓶高浓度白酒。
  第34章 蔷薇 他上次渡的是烟,这次渡的是酒。……
  孔玉贞见王水生回来了, 忙走上去,介绍了乔薇的身份。
  王水生听见之后,下意识地把那酒藏在身后, 尴尬地笑着解释道:“明天有客人来,所以我买两瓶酒先放着, 给他们喝。”
  乔薇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下王水生的脸色, 发现他嘴唇稍稍有些发黑,这是经常性饮酒, 肝脏功能受损的状态。她再看了下客厅角落,发现堆积有十来个空酒瓶, 显然王水生是撒了谎,他在换肝之后,仍旧在酗酒。
  乔薇将饼干放在桌上, 眼神略微沉了下,道:“王先生肝脏的捐献者是一位英雄,他的家人和爱人无偿捐献出了这些器官, 他们也希望, 器官能得到好好的爱护。所以,请王先生一定要记住, 千万不能再喝酒。”
  王水生脸色凝固了下,随即立即打着哈哈道:“你放心, 绝对不会再喝酒了。”
  叮嘱一番之后, 乔薇也不便再打扰, 便主动离开了。
  乔薇来到电梯间, 正想按下按钮,忽然回忆起了王水生的脸色,心中有些放心不下, 于是便折返到了王水生家门前,想要提醒他最好去医院对肝功能做一个体检。
  然而乔薇刚要按下门铃时,忽然听见里面传来了孔玉贞苦口婆心的劝说:“人家协调员都劝你不要再喝了,怎么人家一走,你马上又喝起来了?之前就是因为你喝酒,把自己的肝给喝坏了,现在好不容易换了个肝,难不成你想把现在的肝也喝坏吗?你真是……”
  王水生直接粗暴地打断了妻子的话:“一天到晚就会啰里八嗦的,你懂什么呀?你知道男人在外面压力有多大吗?喝点酒又怎么了?这要是喝坏了,大不了下次我再换一个新肝,怕什么呀?!快去厨房,给我做个下酒菜。”
  听到这里,乔薇直接按响了门铃。孔玉贞打开门,看见是她,一时脸红起来,脸有些讪讪的。这次,乔薇没有进门,而是看着桌上拿着酒杯的王水生,严肃地提醒道:“王先生,你换肝之后仍旧酗酒,
  肝功能可能已经受损,我建议你尽快抽空去医院检查一下。另外,我国每年有30万人等待着器官移植,但仅仅只有1万人有机会获得器官。我希望你今后能够珍惜现在的肝脏,因为这不仅是对捐献者的尊重,同时也是对那些因为无法及时获取器官而不幸去世病人的尊重。”
  王水生本来就喝了两口酒,此时酒意上头,顿时恼羞成怒,将酒杯重重往桌上一砸,叫嚣道:“我就是不珍惜怎么了,那些病人自己运气不好,没有等到器官,关我什么事?反正现在这肝脏已经是我的了,我爱怎么用就怎么用!难不成,你们还能它给收回去?走走走!以后都别来我家了,晦气!”
  说完之后,也不等乔薇再说话,王水生直接冲到门边,把金属防盗门重重一关,将乔薇隔绝在外。
  乔薇气恼不已,但同时也深知,这世界上,一样米养百样人,所以只能按耐下心中的怒火。
  乔薇闷闷不乐地走下楼来,心中不由得为张子豪抱屈。那样好的一个人,为了救人而亡,在最后关头,还想着用自己的器官拯救其他人的生命。
  可偏偏,器官却落在了王水生这样人的身体里。
  不过唯一欣慰的就是,张子豪的其他器官,都被受捐者好好珍惜着。
  想到这,乔薇郁闷的心情稍稍缓解过来。此时,她准备往小区外走去。可一抬眼,她忽然发现,小区拐角处,有个略熟悉的背影。
  那人穿着白色的羽绒服,身形纤细,恍惚看去,就像是云雪凝。
  乔薇待要仔细看去,可那身影走得极快,一闪而过,很快消失在拐角处,如同幻影一般。
  乔薇记得,云雪凝的家在城南,而这是城北,中间隔着一两个小时的车程,远得很,她怎么可能来这里呢?
  那件白色羽绒服算是大众款,还是挺常见的,她应该是看错人了吧。
  思及此,乔薇也不再多想,一路走到了小区门口。
  一出门,她就看见了慕私年,站在那辆劳斯莱斯库里南车边。身形挺拔,面容俊逸,骨相优越,笑得漫不经心,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可是乔薇没办法当成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她不是矫情,她只是对
  慕私年的那句“一厢情愿”有些心寒。也许别人可以这么说,但是慕私年不可以,他应该是要理解她的。
  乔薇相信器官有记忆,也只是想相信自己的妈妈还存在着,只是一个想念而已,为什么慕私年一定要这么残酷地揭破呢?
  乔薇不能够理解慕私年,所以她暂时还不想与他和好。当下,乔薇打开叫车软件,决定喊个车自行离开。然而此时正值下班时分,前面还有几十个人在排队,乔薇便收起了手机,准备步行至前面的公交车站搭公交。
  慕私年到底是慕私年,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进入了车里,开着车,在乔薇的身后缓慢地跟着。
  她快,他也快,她慢,他也慢。他一如既往,不慌不忙,不急不躁。
  慕私年这边是随性散漫,可乔薇反而有些烦躁了,她想要骂他两句出出气,但毕竟面子薄,这大街上不好开口,于是便只能忍着。
  这个时候,有人帮她骂了。
  慕私年在马路边,开得慢,挡住了身后的一辆车。那辆车的车主是位彪形大汉,脾气也暴躁,当下便摇下了车窗,对着慕私年大吼道:“前面的你有病吧,怎么开车的呢?你是属乌龟的吗?”
  慕私年听见骂声,倒一点也没动气,只摇下了车窗,缓声解释:“不好意思啊,老婆生气了,在哄呢。”
  他虽然是对着那名彪形大汉在解释,但一双眼睛却是看着乔薇,眼眸漆黑又安静,粹着淡淡的笑意。
  那名彪形大汉虽然暴躁,可在家里也是怕老婆之辈,当下立即表示出了理解,声音也缓和了:“哎呀,兄弟,多大点事啊?何必在大街上吵呢?回家跪一下榴莲就行了嘛。”
  慕私年照旧看着乔薇,眼尾上挑,笑得有些坏:“不行啊,老婆今天特别生气,估计我得睡阳台。”
  “睡阳台的话,记得多灌两个暖水袋,下半夜特别冷。”彪形大汉也是睡惯了阳台的人,给出了过来人的建议。随即摇上了车窗,再也不多发一言。
  这下子,乔薇倒是忍不住了,快步走到了慕私年的车前,冷着脸,看着他,质问道:“谁是你老婆?”
  这人怎么能在大街上胡说八道呢?
  慕私年笑得清浅又勾人:“老婆终于肯跟我说话了?走吧,我们去超市买榴莲,我跪到你不生气为止,好不好?”
  乔薇看着慕私年,一时绷不住,忍不住也笑出了声来。
  两个人之间就是这个样子,有时候一句话不对就可以吵起来,有时候一句话对了,又会忍不住笑起来。
  榴莲自然是没有买的,日料也没有再去吃,两人去了超市,买了火锅的底料和菜,回了慕私年家煮了起来。
  其实做火锅是最简单不过了,不需要什么厨艺,两人就在厨房里切菜,洗菜,享受着小家庭式的温馨。
  乔薇想要把今天的事翻过篇,于是总结道:“知道今天自己错哪了吗?问题不在于到底是谁对,而在于态度。”
  “知道,我态度不好,语气不好,还敢对你凶,就差让你喝热水了。下次再这样,我自己把我腿打断。”慕私年倒是非常上道,一口气把自己的错都承认了。
  乔薇将嘴闭上,好吧,话都被他说完了,她也说不出什么了。
  两人正洗着菜时,慕私年的手机响起,是助理打来的电话。慕私年看了乔薇一眼,眼神有些沉寂。
  “你先弄着,我去接个电话。”
  慕私年说完之后,便去了一楼的客房里面。
  乔薇也没在意,继续准备着调料。制作蒜泥需要研磨机,乔薇在橱柜里面四处寻找了番,没有找到,于是便只能够去到客房里,想要询问慕私年。
  她悄悄打开客房的门,恰好听见慕私年在说着电话,声音低沉,略微冰冷。
  “好,周一上午就把这个消息放出去。这次,他们的股价应该会暴跌了……”
  此时,慕私年察觉到乔薇开门,眼里闪过一波暗涌。随即,他恢复了镇定如常,对着话筒那边道:“就这样吧,我现在有事,等会再给你打来。”
  等慕私年挂上电话之后,乔薇好奇询问:“你刚才怎么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要吃也是先吃你。”慕私年将电话放好,拉着乔薇重新回到了饭厅里面。
  很快,火锅便煮开了,两人把食材往里面放着。香辣的热气蒸在脸上,有种人间烟火的真实感。
  乔薇想,她和慕私年是真的在一起了。
  既然在一起了,后续就有很多事还需要处理,也不能逃避。
  此时,乔薇就问出了自己疑惑许久的问题:“你为什么这么恨陆家林家?是因为商场上的事吗?”
  乔薇想,他们双方都是做的医疗产业,同行都是冤家。毕竟都是商人,因为利益而互相争斗是常见的事。
  慕私年看着她,似笑非笑地道:“因为他们把你抢走了,而且还要安排你嫁给陆晚山。”
  乔薇叹口气:“慕私年,能不能认真点?别开玩笑了。”
  慕私年唇角漾着柔意:“是认真的,没开玩笑。”
  乔薇反问道:“我十多年前就在陆家了,难不成,你十多年前就喜欢上我了?”
  慕私年眸色深邃,如同月下静潭:“你终于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