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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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酒离了文府后院,并未回觉生寺,径直去了端王府。他在府外守候了半个多时辰,终于见一辆马车从角门驶出,他走出藏身之地,拦在马车之前。
  马夫急忙勒停,口中高喊着:“吁——”
  车前坐着的两名侍卫从马车上跃下,拦在车前,手扶在刀把上,大声喝道:“何人拦车?!”
  小酒却无半分退缩,只盯着车帘后的人。
  车帘一掀,孟裴从车上下来:“无妨,我认识他。”
  那两名侍卫依言回到马车上。
  孟裴走到小酒面前:“找我何事?”
  小酒一瞪眼:“你心里清楚!”
  孟裴眸光一黯:“这事与你无关。”
  “她是我妹,怎么就无关了?!”小酒脸一沉,挥拳便打。
  孟裴伸臂格开这一下。车前车后的侍卫见状纷纷跳下车,“呛琅琅”一阵拔刀声。
  孟裴退了一步,朝左右喝道:“都把刀收回去!”
  小酒咬着牙:“你有种别叫手下帮忙,和我单打,我要是赢了,你给我跪在她面前磕三个响头,说自己是乌龟王八蛋!”
  孟裴摇头,淡淡道:“我不会和你打的。”
  “你怕输吗?”小酒冲了过去。
  孟裴退了两步,沉声道:“拦着他,别伤人。”
  四名侍卫上前,将小酒团团围住。小酒眼看着孟裴上了车,马车从他身边驶过去,他试图冲出侍卫的拦阻,却无法一次击倒四名侍卫,只能眼睁睁看着马车驶远,不由气得怒吼一声:“混账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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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后文玹按例带着饭菜食物去觉生寺。文成周与卢筱都知道,她在接文珏文瑜之前会绕路去给张大风小酒送吃的,也默许了她这样做。
  文玹瞧见小酒时不由吃了一惊:“你脸怎么了?”
  孟裴虽叫侍卫不要伤人,但小酒左冲右突攻击侍卫,那几名侍卫也不可能站着不动让他打,也不能一味躲闪,让他冲出去追上马车,扭打拉扯中难免打到彼此。
  小酒的脸上挨了一下,但那几名侍卫吃的拳头更多,小酒心中也不觉吃亏,只是没能打到孟裴总是遗憾。这会儿他听文玹问起,便说了自己之前就想好的说法:“我摔了一跤,撞的。”
  文玹狐疑地盯着他看:“骗人!摔跤能撞到脸?你怎么不把牙磕去几颗?亏你还是学武之人,摔跤能摔得脸着地?”
  小酒眼神闪烁避开她视线:“反正就是摔了,你别问啦!我要赶紧吃了去赌坊!”说着拿起一只羊肉小馒头就往嘴里送。
  文玹低声道:“你去找过孟裴了?”
  小酒吃了一惊,嘴里咬着的馒头掉了下来,急忙伸手抄住:“我,我……我说了是摔的呀!”
  文玹望着他:“他说了什么?”
  小酒摇头支支吾吾道:“没,没说什么。”
  文玹又大声问了一遍:“他到底说什么了?!”
  小酒咽了口口水:“他说,我和她的事与你无关……他还说,我不会和你打的……”
  文玹急道:“你和他打架了?他受伤了没有?”
  小酒也急了:“你还担心这负心郎有没有受伤?他那么多侍卫,我打得到他吗?!”
  文玹舒了口气:“他让侍卫拦着你,自己走了是不是?”
  小酒哼了一声。
  “他……他还有没有对你说什么?”
  小酒摇头:“没了!”
  文玹失望地叹口气,抬眸见小酒脸颊上那块乌青,既恨他莽撞,又心疼他被打,无奈地望着他,轻声道:“傻子,他怎么可能和你打架,白白挨这一下……”
  小酒气不过道:“我就是看不得别人欺负你!你是我妹,我不能帮你出气还算是什么哥哥?”
  文玹拿起一只酸馅馒头塞进他嘴里:“你要当我哥,先学会多用脑子少动手!我觉得你更像我弟,三郎都比你稳重靠得住!”
  小酒被馒头塞住了口,虽然满脸的不服气,却“呜呜呜”地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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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已是月底,这段时日连着下了几场秋雨,天气一日凉过一日。好不容易天气放晴,家家户户都忙着洗衣晒被。
  文玹拿起一大块布巾包住头发,接着将方帕子对折成三角蒙在脸上,拿起把掸子便开始从上至下清扫厢房里的灰尘。好在张大风与小酒这房里家什少,只是多天不擦总有积灰。
  她眯着眼掸完灰,回头见小酒蹲在凳子上,正笑嘻嘻地托腮看着她,忍不住哼了一声:“是谁说天天擦灰的?”
  “我是天天擦啊,擦桌擦椅子,谁叫你掸灰的地方都是犄角旮旯。”
  文玹不满地哼了一声:“你就这么看着我替你干活?”
  第126章
  小酒两手一摊:“你和阿莲都干完了, 我还有啥要干的?”
  文玹指了指地上:“洒点水,把地扫了。”
  小酒答应一声,跑到井边, 见阿莲正往上拉井绳, 便伸手攥住井绳抢过去道:“我来吧!”
  阿莲猝不及防, 没来得及让开,被他在肩膀上轻轻擦撞了一下, 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汗味与少年所独有的气息, 急忙松了手向旁边让开,清秀的脸上浮起红晕, 小声道:“谢谢。”
  小酒三两下提起水桶, 回头看向地上的洗衣桶:“要倒进去?”
  阿莲点点头:“好, 谢谢。”
  小酒提高桶底,将水哗啦一下全倒进桶里,看着没满又问了句:“还要再倒一桶不?”
  阿莲摇摇头:“够了够了,多谢你。”
  小酒把空桶丢进水井,来回拉动井绳让水灌满,一面笑:“你说那么多遍谢谢干啥?我还没谢你替我们洗衣裳呢!”
  “我是小娘子的女使,这些活儿不算什么。”阿莲腼腆地说着, 拎起一件衣裳, 放在石砧上, 接着拿起木槌,使劲捶了起来。
  小酒提着水桶进了厢房,不一会就听里面传来一阵笑闹声。
  阿莲听见笑声, 抬头望着敞开着的门,不觉亦微笑起来。
  忽见小酒倒提着扫帚,从门里一跃而出,随即一矮身,躲过从房里丢出来的毛掸子。他站直了身子,朝着门里面大笑起来,露出一排整齐而雪白的牙齿。
  小酒丢下扫帚,跑到井边,又打了一桶水搁在地上,蹲下后用手撩水往自己脸上扑,扑得满头满脸都是水珠,头发都被打湿了。他用手搓了搓脸后,将湿发捋到脑后,阳光下浓密的黑发如缎子般闪亮。
  他抓起汗巾把脸擦干,一回头见阿莲正瞧着自己。
  阿莲看得出神,无意识地捶着石砧,忽然撞上他看过来的眼神,急忙垂眸避开,才发现自己方才忘记把衣裳放上石砧,木槌全都捶打在空石板上,顿时红透了脸颊,急忙从桶里拎起最后一件衣裳,用力而专注地捶打起来。
  小酒以为是自己占用了水桶,阿莲没法用,但她害羞不好意思说才看着自己不说话,便索性替她打了桶水倒进洗衣桶里。
  阿莲听见水声,抬头见此情景,抿着双唇腼腆地笑了起来,刚想说谢谢,想起方才他说自己只会说谢谢的话,又把这声谢谢吞回去了。
  她把捶洗干净的衣裳倒进洗衣桶里,用木槌搅动着,接着拎起一件衣裳准备拧干,却犯了难,张大风的衣裳又大,吸了水又沉,一个人没法拧干。
  她抬头看看小酒,犹豫着不知该如何称呼他。直呼小酒肯定不妥,又不知道他姓什么,他是小娘子的义兄,可不是文家人,是跟着张大风的,那么也该是姓张了?
  “怎么啦?”小酒见她迟疑而羞涩地望着自己,不由诧异。
  “衣裳……我一个人没法拧。”
  小酒二话没说,过来接过衣裳下摆,和她往不同的方向拧,接着拽过拧好的衣裳用力一抖,细碎的水珠飞散开来,他急忙转头避开。
  阿莲噗地笑了出来,小酒咧开嘴,自己也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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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玹把厢房打扫干净,出来见衣裳也都洗好晾起来了,看着时辰,张大风与小酒快该去赌坊了,便带着阿莲回文府。
  小酒送她们出去,三人出了觉生寺,文玹正要上车,忽听一声大叫:“文小娘子!”
  文玹回头,见一辆路过的马车缓缓停下,车帘一掀,单向彦从上面跳了下来:“这么巧!你来这里上香吗?”
  文玹微笑摇头:“不是,我义父义兄借住此处。”她向小酒指了指,“这是我义兄小酒。”
  单向彦瞧向小酒,朝他作了一揖:“初次见面,我姓单。”
  小酒心说哪有第一次见面就自夸心善的,但还是还了一礼:“初次见面,心善好啊!”
  单向彦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姓单哪里好了?
  文玹忍着笑道:“姓单确实是好,听着就觉得你心地特别善良。”
  单向彦这才明白过来,哈哈地笑道:“误会了,误会了,我的姓氏为单。”
  阿莲也跟着笑了起来。小酒倒也不窘,嘻嘻一笑,坦然道:“我认字不多。”
  “哪里,都怪我没说清楚。”单向彦笑道,又与他们寒暄几句才告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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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怀轩下了车,步入北山子茶坊,顺着廊子走到朱陵洞天阁外,仙童为其开了门,又为其掀开分隔里间与外间的竹帘。
  茶案边坐着的两名少年闻声回头。
  谢怀轩乍然见到孟裴,脸就是一沉,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单向彦急忙站起身:“三郎!怀轩!”见谢怀轩根本不听他招呼,仍然径直往外走,他急忙追了上去。但谢怀轩走得极快,单向彦直追到廊子里才追上他:“怀轩,你别走啊,坐下把话说开了!咱们这么多年的好友,怎么突然就闹得这么僵了呢?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啊?说给我听听。”
  谢怀轩冷声道:“我不会说的,你问他吧。”说着便转身大步离开。
  单向彦无奈回到阁子。孟裴坐在茶桌边,见他独自进来,也未说什么,垂眸托起茶盏,轻轻缀饮一口。
  单向彦叹口气:“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不肯说,他也不说。你们两个准备置气到什么时候?”
  孟裴缓缓摇头,却仍是什么都没说。
  单向彦挥退阁子里外的小厮侍从,试探着问道:“是不是因为文小娘子?”
  孟裴喝茶的动作微微一滞。
  单向彦一击掌,指着孟裴道:“你们两个就是为此不和?”
  孟裴垂眸放下茶盏:“慎言,别毁人清誉。文小娘子行端言正。我与怀轩不和与她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