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节
  “下次再见,妹妹。”他言笑温和,眼眸平寂。
  盛清清没理他,他也没多说什么,原地驻足目送着那看起来纤弱的身影远去。
  盛清清一边一走,一边嫌弃地瞪着明香臂弯里的斗篷:“这斗篷我不要了。”
  “啊?为什么呢,小姐。”明香翻了翻:“这还是新的呢,你才穿了两次。”
  “反正我不要了,你看着办吧。”盛清清轻哼一声,那男人奇奇怪怪的,万一他在这上头给她使绊子怎么办?小心点儿总是没错的。
  第九十五章
  外头的大雪已经停了, 小厮婢女拿着扫帚正在收拾石板中道上的厚厚积雪, 他们忙的不亦乐乎, 屋子里的人靠在窗前手拿书卷皱着眉四处看了看。
  书房里的炭火炉子从未停过,暖气萦绕,哪怕大开着窗也不觉着有多冷。
  盛洺展将刚才随手取下的书放在了规整干净的书案上, 招了两个候在门口的小厮进来。
  两个小厮行了礼便乖乖地立在原地低眉顺眼,他提笔蘸墨却久久下不了笔, 看着那未完画作良久,才启声问道:“怎么不见梁际人呢?这个时辰了, 他应该过来候着才是。”
  两个小厮似乎对他的问题感到奇怪, 对视了一眼方才疑惑开口道:“您不是吩咐说叫他去七寒山取东西的吗?您要的急,他带着伤便去了。”
  “七寒山?七寒山能有什么东西可取的?”盛洺展放下毛笔,颇为不解:“他还受伤了?怎么受伤的?”
  小厮不明所以地抬头飞快瞄了他一眼,大少爷这是得了健忘症?这才不过两个时辰呢,就把自己的吩咐忘得一干二净了。
  “您只叫梁侍卫往那儿去,也没说清楚, 奴才也不省的。至于……怎么受伤的,是、是大小姐亲自动手打的, 梁侍卫可惨了。这……您也是亲眼看见了的啊。”
  “胡言乱语!”盛洺展拍案:“清清如何会做这种事?”
  这个妹妹他还是清楚的,身娇体弱,虽然现在性子怪了些, 但素来也是乖乖巧巧的,如何会亲自动手打人?还把梁际打的很惨?他还亲眼看见了……等等……
  盛洺展目光微滞,面部表情有一瞬间僵硬, 两个小厮弯腰低眉恭立在屋内,他将人挥退,又嘱咐其关好门窗不得打扰。
  内里没有外人,盛洺展一向温和的俊脸刷地冷了下来,压抑着怒火道:“你又不与我商量便兀自出现!”
  屋内除了他的声音便没了别的声响,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呵欠声并着伸懒腰的舒服喟叹凭空响起。
  “我这不是见你因为心上人入宫伤心欲绝,好心叫你的灵魂休息休息,你怎么地还怪我呢?”这男声懒散随性,虽不见人,但光凭这声儿便晓得他是何等悠闲的姿态。
  “你莫要胡言乱语!”盛洺展怒道。
  “我胡言乱语?”那男声笑了笑:“你这桌案上未完的画儿不就是那个女人嘛?我说句实话,你这眼神儿当真是不好的很,真应该去找个大夫好生瞧瞧才是。”
  他言语中隐带着不屑:“我看上的人,和你看上的人……啧啧啧,当真是天壤之别。我看上的是天上云,你瞧上的那个顶多了算株狗尾巴草。”
  “你别太过分!”这样大喇喇地贬低自己的心上人,哪怕他素来沉着冷静也止不住心头怒火,盛洺展当即低吼道。
  “你除了这几句话能不能说点儿别的?来来回回都是‘你别太过分’‘你别胡言乱语’之类的,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男声里满满的嘲弄叫盛洺展的面色又难看了几分。
  盛洺展知晓说不过他,便也不在这上头多扯话,而是直接切入正题:“你叫梁际往七寒山去做什么?七寒山里虫兽不少,鲜有人迹,那里能有什么重要东西须得急急地去取回来?”
  “没什么东西要取,我只是想着叫他有去无回而已。”懒散轻缓的声音里含着显而易见的漫不经心。
  “有去无回?你干了什么?”盛洺展大惊,他知道‘他’不是个安分的人,心中兀地升起一股不好的念头。
  “那个蠢货对着小姑娘大吼大叫的,叫她生了不小的气,连带着对我都没个好脸色。”
  ‘他’不悦地哼了一声:“不懂上下尊卑的东西,留着他有什么用。不如叫他了了命,也好叫七寒山里挨饿受冻的猛兽们饱餐一顿。这……对他来说也算是一件大功德了。”
  ‘他’似乎非常不高兴,在身体里搅和来搅和去,盛洺展瘫坐在太师椅上,双手紧扣着桌沿努力压制着体内传来的阵阵痛意,他咬牙:“你……”
  “我在他身上下了咒,就算他命大能活着回来,想必也是个半身不遂。帮你除了个蠢货,你也不必与我说什么感谢的话。”男声突然来了些兴致:“毕竟我的本意并不是为了帮你。”
  ‘他’纯粹只是恼怒那个蠢货惹恼了小姑娘,叫无辜的‘他’无端地受了一连串的冷言冷语。‘他’舍不得对小姑娘生气,那只好叫这个罪魁祸首去他该去的地儿了,得他该得的果了。
  “无论如何,他也罪不至死!”到底是和梁际多年主仆,盛洺展心头始终平静不下来,他长吁一口浊气,揉了揉泛疼的心口。
  “罪不至死?”
  ‘他’嗤笑一声,懒懒地打了个呵欠:“我看他不止该死,还应该惨死。”
  他那话似乎只是随口一说的闲语,散漫的很。但盛洺展却是出了一身冷汗,在他有记忆以来,这个人就一直待在他的身体里。说是共用这个身体,事实上‘他’对这个身体的掌控权并不是特别在意,多数时候都是他在外示人,‘他’一般都是在身体里头得空了闲言几句。
  盛洺展攥紧了拳头,多年相处,他也知晓‘他’不是个好像与的,但
  从未出现过这如今这些情况。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突然控制身体,在他意识薄弱的时候强制叫他陷入沉睡。
  这些变化叫他慌乱不已,而这些变化的原因似乎都归结在一个人身上。
  “你喜欢清清?”说出这话的时候,盛洺展面上已然浮上了几分不可置信,这不应该啊,为什么呢?
  “喜欢?”
  ‘他’言语飘忽,像是在回想着什么:“不知道,反正小姑娘挺有趣的,我喜欢看她笑,笑起来天都亮了。”
  “你不觉得吗?算了,我问你做什么。你一个眼瘸的人,如何欣赏得来这般美景。”
  ………………
  盛清清坐在屋子里和来丞相府找她玩儿的林苏蕴大眼瞪小眼。她双手握拳撑着脸,生无可恋:“阿苏,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好不好,我好像没听清楚。”
  林苏蕴捏了捏她鼻尖,重复道:“我刚才说呀,明日该去十八书院领考核成绩单了,你可不要起晚了。我今日特意来提醒你的。”
  “为什么古代也有成绩单这种东西!”好气呀,穿越了居然都还逃不掉这个噩梦!
  “嗯?你这话是个什么意思?”林苏蕴将糕点碟子往自个儿这边挪了挪,捻起一块:“十八书院一直都有成绩单啊。”
  盛清清气鼓鼓地蹂|躏怀中的檬星星,弄的檬星星一阵哀嚎她才停下手来。
  林苏蕴将话传到了,又与她当笑料般地摆了些盛蔚蔚的话,方才在天黑之前离开。
  她走的潇洒,徒留下盛清清痛苦万分。
  第二日,盛清清在房间磨磨蹭蹭了大半天,林氏火急火燎地亲自到了宜兰院来催她。
  “闺女啊,你怎么还在床上坐着呢,今个儿还得去十八书院呢。”
  在她娘亲万分和蔼的目光之下,盛清清心慌慌地坐上了前往十八书院的马车,希望……她拿着成绩单回来之后,她娘亲还是那个温柔的娘亲。
  盛清清到十八书院的时候人都已经来齐了,她慢吞吞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一偏头就见乐安公主铁青着脸目视前方不言不语。
  丙班发成绩单的是老熟人庄贞庄先生,盛清清上去拿单子的时候,这位素来稳重亲和的女先生面上有一瞬间的扭曲。
  盛清清低着头就要迅速开溜,还未来得及迈步便听她道:“盛小姐,恭喜你门门第一。”
  盛清清尴尬地笑了几声。
  所有的文试都是倒数第一,所有的武试全部顺数第一,这第一可不是叫她占了个全吗?门门第一也没说错。
  乐安公主扯过她的单子瞧了个遍,难得的没有开嘲讽,而是拿着毛笔戳了戳她胳膊肘,与她说起了别的事儿:“母后叫我给你传话,让你今个儿与我一道进宫去,她说想与你喝喝茶聊聊天儿。”
  “啊?”盛清清转着干毛笔:“皇后找我?”
  “嗯。”乐安公主点头后便又目视前方发起了呆,盛清清见她闷闷不乐,开口问道:“你今天是怎么了?”
  乐安公主犹豫了一下,到口的话还是咽了回去,她不过是因为盛蔚蔚的事情恼火罢了。她往日喜欢亲近的小姐姐一转眼变成了自己小妈,以后还得跟着她亲娘争宠,这心头一口气实在是憋得慌,一时半会儿纾解不过来。
  “没什么。”乐安公主站起身收拾好桌上的笔墨纸砚,指了指外头:“接下来也没事儿了,咱们这就往宫里去吧。”
  盛清清摸了摸她脑袋瓜子:“小姑娘家家的,不要想太多,开开心心的才好呢。”
  乐安公主瞪了她一眼,将她怀里的檬星星给抢了过去抱着玩儿,两人走出门不久,就遇着了席则。
  穿着毛边白色披风,立在十八书院仅有的几棵红梅树下,黑发白衣红梅灼灼,盛清清捧了捧脸,真是人比花娇,看什么花啊,看人就好了呀!
  席则本就是等着她的,见她过来便拉过她有些发凉的手搓了搓:“你拿了单子?我瞧瞧……”
  盛清清闻言一蹦三尺远,连连摆头:“不瞧不瞧,这有什么好瞧的。”
  她那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叫席则不免失笑:“我就看看,考得差了我也不说你,你这样我倒是越发想瞧上一瞧了。”
  盛清清看着他伸着手,轻轻地打了一下,将单子塞进衣襟里,环着他腰踮起脚尖摸着他的脸,吻了吻他唇角,像安抚小孩子:“不看了,不看了,那东西哪有我好看啊?小哥哥要乖啊。”
  那成绩……她实在是丢不起那个人!
  席则哪里不知道她?无奈道:“我特意走后门叫你到十八书院来的一番心思算是白费了。”
  “没关系,没关系,你以后亲自教导嘛。”盛清清靠在他身上:“你抱着教导我,我能一目十行,你要是亲亲我,我说不定就能一跃千里了。”
  乐安公主抽了抽嘴角:“……你够了!”
  “再不走,母后就该等急了。”
  第九十六章
  乐安公主和盛清清还有席则一道去了皇后的寝宫, 她没有多待, 请了安问了好便退下了。
  北钰坐在上首, 尾指微翘掀着茶盖,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拨着杯盏水面儿上的零星茶叶。黑蛇已经挥退了殿内伺候的人,束手站在她右后侧, 静待吩咐。
  “你们俩站着做什么?坐。”北钰侧着身,微抬眼皮。
  盛清清也不客气, 拉着席则坐下,一手撑着脑袋:“说吧, 你叫我来做什么?”
  北钰唇角微弯, 慢悠悠地坐正了身子:“我只是想跟你谈个交易”
  “交易?什么交易?”盛清清不解:“我和你能有什么交易可谈?”
  “我想要你的一滴血。”北钰站起身,华丽繁复的凤袍拖拽在地:“而我,可以以妖族至宝凤水箫作为答谢之礼。”
  血?盛清清挠着檬星星的肚皮,她的血有很多奇奇怪怪的功效,但具体有哪些她也说不大清楚,只知道挺厉害。
  “你要我的血做什么?”虽然凤水箫的诱惑力非常大, 但这血也不是说给就能给的。
  她笑:“左右不是害人的事儿就对了。”
  盛清清呵了一声:“你说的不清不楚的,就指望我把自己的血给你?北钰公主, 你这算盘是不是打的太响了?”
  “你先别急啊。”北钰将手放在殿中香炉盖上,看着上头冒出来的缕缕淡烟熏染她的肌肤:“我只说凤水箫作为答谢之礼,可没说它是交换之物。”
  “你与我一滴血, 我帮你男人隐去特殊体质,并……双手奉上凤水箫。”
  她说话慢悠悠的,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我知你厉害, 可千防万防总会出现纰漏的,这世间之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万一被捉了被吃了,亦或者被玷污了,那可真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这话叫盛清清心头有些不悦,怎么的,这是明晃晃地咒她小哥哥呢?
  不过……不悦归不悦,北钰的话确实也几分道理。妖怪千千万万,可能护着她小哥哥的,就她一个。她一向自信的很,可还是怕这个万一,这个万一一旦出现,十之八|九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