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
  郑家最先伸出了橄榄枝,秀王府当然要回报。柳娘不用秀王提醒,与尚云很有默契的配合,直接请了郑家女眷来王府宴饮。宴席上,柳娘挺着大肚子叹息:“有了身孕就容易累,这腰酸得啊。”一边感叹,一边紧紧盯着郑家小姑娘。
  郑秀儿估计来之前也被家里嘱咐过了,红着一张脸,小声道:“小女听说在身后垫个垫子就舒服些。”
  柳娘脸上笑容扩大,道:“烦请郑姑娘帮我递一递垫子了。”
  让客人帮忙,做的还是伺候人的活计,这是十分失礼的事情。可郑家太太却带着期盼含笑看着,微微点头,示意郑秀儿可以。
  捧垫子的侍女就站在郑秀儿的旁边,郑秀儿羞窘得拿了垫子,上前两步,马上就有侍女接过垫在柳娘身后。柳娘夸张得长出一口气道,“还是郑姑娘懂得多,且近前来。”
  柳娘招手让郑秀儿走近,亲切拉着她的手问了性命、年岁,叹道:“郑姑娘如此年轻,比我还小一岁呢,当称呼一声秀儿妹妹才是。”说完拔下头上的金簪插在她发髻中,此时还没有废除民间车马服侍僭越之罪,这凤口衔珠的金簪,得有品级的妇人才能戴呢。
  郑太太喜笑颜开,连连摆手谦逊,“当不得王妃一声赞,粗手粗脚的,若是王妃不嫌弃,就是我们家的福气了。”
  柳娘和郑太太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送走了郑家一行,柳娘虽然累,但事情都在掌握之中,也觉舒畅。
  问题出在秀王身上。
  秀王听说了要纳郑家女做侧妃并无意见,只道:“那就一起把陈家、林家、黄家的女儿都纳了吧。”
  柳娘顿时卡壳,问道:“王爷可与尚先生商量过。”
  “何须商量,不是说汝宁有四大家族吗?既然纳了郑家的闺女,其他三家也不能落下。”秀王志得意满道,在他看来能服侍他是这几家的福气。
  “王爷行事公正无私、不偏不倚,妾身感佩。”嗯,对待熊孩子不能直接反驳他的意见,“只是其他三家好似并未有此想法。您知道的,这些日子请见最勤的也只有郑家啊。”
  “可能是他们害羞吧,本王难道还没这样的胸襟肚量,包容就是了。”秀王理由很充分的,并且反过来劝柳娘道:“王妃不必担心,就算她们都进门了,依然是伺候王妃的。”
  不!我怕的不是她们都进门,我担心的是你的智商!
  “郑家割爱,匀了田产给王府,这是他们郑家的忠心,王爷有感于忠臣出自孝子之门,这才纳了郑氏女。不然以郑氏白身,何德何能侍奉皇子王爷,王爷可不能辜负了郑家的忠心。”柳娘劝道,言下之意是其他三家凭什么和郑家平起平坐。
  “这是自然,日后她们进门,本王必高看郑氏一眼。”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自古以来,投资和回报成正比,高风险自然有高回报。郑家在汝宁形势不明之时,第一个摆明车马的支持秀王府,秀王府必须回报他最大的诚意,有些时候必须是“第一”或者“唯一”。纳郑氏女表明的是两家关系亲密,暗含结盟的意思,若是连其他三家的女儿一起纳入府中,如何能体现郑家的特殊,如何能体现秀王府“赏罚分明”的态度。
  这种一眼就看明白的事情,秀王出身皇族,怎么就不明白了。
  看委婉的方式说不通,柳娘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掰开了揉碎了的和秀王讲清楚这其中蕴含的道理。
  “这有何妨,四家一起纳进府,那三家不识抬举,我少宠些就是了。”秀王听了柳娘讲道理摆事实,依旧坚持让四家女子同时入府。
  柳娘头疼啊!她宁愿去过勾心斗角的日子,也不愿意和秀王这个说不清的人纠缠。道理摆在那里,简单清晰,可秀王有自己一套独立的思考体系,和正常人不一样啊!
  人说正常人不能和脑残纠缠,不然他会胡搅蛮差把你的之上拉到他的水平线,然后用他丰富的经验打败你。柳娘现在遇到的就是秀-脑残-王。
  柳娘说不通,只得打发秀王去找尚云先生,并带话道:“若是王爷一意孤行,还请先生建议,其他三家女入王府只能为侍妾。”只有这样才能体现出王府的立场。
  当然,其他三家不是泥塑面捏的,怎么可能同意家族子女做无品级的侍妾,一地望族的脸面也是这样败坏的。
  把说不通的秀王扔给尚云头疼,柳娘必须专心待产了。
  二月底刚到汝宁,只一个多月的时间,就要生产了。俗话说怀胎十月,事实上胎儿在腹中只有九个多月。柳娘初来乍到,要操心产房布置,查验稳婆来历,准备乳母嬷嬷,种种事务繁杂。女人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尤其是柳娘此时只有十六岁,身量未及长成,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柳娘正在园中散步,突然赶到□□一阵湿润,羊水破了。
  柳娘道:“我要生了。”
  侍女嬷嬷们顿时慌张起来,慌脚鸡似的原地尖叫,不知如何是好。
  柳娘稳稳当当的站着,不慌不忙的吩咐道:“慌什么,按排练好的做。小芬回去布置产房,小芳请稳婆医官过来备着,小芝通知王爷和福嬷嬷,小兰扶我慢慢回房。慢慢来,生孩子且还要废些功夫呢。”
  被柳娘的镇定所感染,下人们也慢慢找回的理智,有条不紊的忙碌起来。
  柳娘由福嬷嬷守着吃了一碗鸡汤面,被扶着在房中走动,促进宫口打开。走得满头大汗、咬牙切齿,产婆也忍不住赞道:“王妃有大毅力。”多少贵妇人倒在生育这一关上,就是普通农妇也因受不了这苦,只肯躺在床上呻/吟。
  秀王被上次小陈氏生产吓着了,得了消息也不敢过来,只吩咐人一遍又一遍的打探。
  柳娘这胎生得艰难,从下午开始阵痛,熬了一夜,等到东方发白,雄鸡唱晓之时,产婆才出来报喜。“大吉大利,王妃产下小世子!”
  第63章 想守寡
  “王妃安心养着, 小世子平安。王爷喜不自禁, 在书房翻遍典籍, 正在取名字呢!”福嬷嬷在柳娘耳边轻声说着外面的情况。
  柳娘生产过后, 被移到温暖干净的软榻上, 一路不见风的抬到早就准备好的卧房里。刚刚用过的产房要打扫干净后封闭, 等着下一次开启。
  “王爷闹什么呢,取名还得等五年呢,快通知宗人府是正经。”柳娘语带嫌弃, 神色却透着满足。秀王就是有这样的魔力, 气人的时候气得你头发直掉, 暖心的时候又让你眼中含泪。儿子的一出生就被取名, 侧面证明儿子的身体状况很好。很多身体孱弱的小孩儿, 都不敢取正经名字。大郎、小二的混叫着, 生怕阎王爷的生死簿上有他的名字。
  宗人府正式为藩王子嗣定名是在五岁的时候,这时候正式记在玉蝶上,才算板上钉钉。
  “王爷喜欢小世子呢!”福嬷嬷端来养身的鸡汤,服侍柳娘喝下。
  “对了, 还请嬷嬷约束下人, 日后小世子的称呼不要再喊了。还未出生只当讨个好彩头,世子之名还待陛下册封呢。”
  “王妃太谦逊了,咱们世子本就因所应当的, 还请王妃万勿推辞。”
  “这好吗?其他王府是怎么称呼的?不要着人眼才好,让汝宁士绅看了也不好。”柳娘从未做过王妃,不知道其中细小的礼节。
  “王妃宽心, 其他王府都是这么叫的。再说,王爷是汝宁国主,称一声世子怎么了!王妃太小心了。”福嬷嬷笑着解释,怕柳娘被朝廷限制藩王的政策给吓住了。
  既然汝宁府是藩地,那么秀王就该有国主的权力和威严。当初在京城高淑妃只说朝廷对藩王的限制,是怕秀王夫妻到了封地无法无天,这些年因罪除爵的宗室还少吗?可不是让秀王妃养成小家子气,连当地士绅都治不住,失了皇家风范。福嬷嬷心想,主子还是对秀王妃太严厉了,瞧瞧谨小慎微成什么样儿了?
  福嬷嬷应下了,而后道:“周王府、唐王府均送来贺礼,王妃可要过目礼单?”
  刚生完孩子,柳娘的脑子有些钝,叹道:“嬷嬷看着办吧,两家王府均是太/祖所建,恩深德广,世袭大藩,不是我等晚辈可比肩,走礼宁可多不可少,宁可厚不可薄。”
  “是,老奴听王妃的。”福嬷嬷这才应声告辞。
  也许与藩王交往的事情一直挂在心头,柳娘累极了睡醒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和唐王府的礼走了没有。
  柳娘放心不下,感觉自己精神好些了,连忙唤福嬷嬷进来,言说她要看看礼单。
  福嬷嬷有些犹豫,道:“虽沾了宗亲的名头,但早已出了五服,只算族人,王妃不必太放在心上。”
  柳娘一看礼单,简直给气笑了,这才明白福嬷嬷犹豫着想表达什么。这两家王府送来的礼单也太过天差地别,让人哭笑不得。
  秀王就藩汝宁府,汝宁府隶属河南省。河南省八府一州,有彰德府、卫辉府、怀庆府、开封府、河南府、归德府、南阳府、汝宁府和汝州,汝州又隶属汝宁府。如此复杂的局面,即便秀王不参与行政管理,在藩王交往上也十分为难。
  早已说过多次,大明一朝防范藩王甚深,若不是汝宁府与南阳府、开封府接壤,柳娘觉不敢贸然与就藩开封府的周王系和就藩南阳的唐王系走礼。
  秀王到了封地,除了处理好与当地官员、士绅的关系,周边藩王也需要交往。柳娘在脑海里浮现出河南省、汝宁府的地图,又响起唯二在交往范围内的藩王。
  开封府就藩的乃是周王,太/祖之第五子朱橚(su)的后代,此时在位的乃是大明第五任周王朱子埅,年纪可做秀王与柳娘的祖父。这位老藩王素有贤德之名,家庭和睦、为人友善,与这样一位藩王毗邻,柳娘是放心的。让人忌讳的是周王一系的来历。
  朱橚乃是成祖同母弟,即便成祖大量删改正史,标榜嫡子,也抹不掉自己的出身。嫁入皇室,更知晓这些秘闻,貢妃的灵位不能光明正大入□□宗庙,但成祖还在南京建了庙宇,专门供奉这位生母。若非有此关系,朱橚也不能就藩开封府这样的富饶之地。这些秘闻往事在皇室中也是忌讳。秀王就藩之前,高淑妃特意宣柳娘进宫,与她讲解这些往事。告诫她到了藩地,对这位周王高高供起,不可得罪。
  相对而言,让人不放心的就是唐王一系了。唐王一系也是从太/祖时期传下来的大藩,枝繁叶茂,自然免不得枯枝败叶。此时在位的唐王乃是原宪王朱琼炟。其兄朱琼烃无子而薨,作为弟弟继承唐王王爵。
  本来过继就够尴尬的了,这位唐王的内宅还十分不稳。唐王元妃早逝,又续娶了继妃焦氏,深得唐王喜爱。周王嫡长子早封世子,又早早去逝,嫡次子朱芝址获封舞阳王,继妃焦氏爱子、排行老五的朱芝垠(yin)获封承休王,排行第三的庶子朱芝垝(gui)获封三城王,还有两个庶子对唐王爵位虎视眈眈。现在最有资格继承唐王王位的三个人,都是双字郡王,唐王世子的名头久久定不下来,大明也不是没有庶出子弟继承爵位的先例,难保这三人鹬蚌相争,剩下两位庶子渔翁得利。更可怕的是焦氏和舞阳王朱芝址不睦。
  总结一下,过继而来底气不足的父亲、原配早逝、嫡长子早逝、继室受宠、继室有嫡子、庶子受宠、兄弟不睦、嫡子与继母关系紧张……每一条都是戳肺管子的爆点,别人家若是有一条早就内帷不宁闹出来了。幸亏宗室有宗人府管辖,又有唐王的爵位作为胡萝卜掉在前面,这几人夺嫡争位才控制在一定范围内。
  承休王与三城王都是今年才得封的,他们获封之时,秀王还在京城,但已经确定了就藩汝宁府。因日后要做邻居,少不得在京城的时候就打点了一份礼物送来。这在朝廷的允许范围之内,不算“内藩勾结”。
  因此,柳娘手上拿到四份礼单就显得不奇怪了。唐王府、舞阳王府、承休王府、三城王府各送了一份礼,个个都说自己代表唐王府。
  唐王府还真是个修罗场呢!柳娘庆幸,自己多亏做了秀王妃,不然落到唐王府里岂不可怜。
  周王府送来的例礼,中规中矩,把恭贺秀王府就藩和恭贺柳娘产子的贺礼合在一起,送的东西十分实用,还带来了周王的亲笔书信。信中尊尊教诲“百行孝悌为先、万事仁善为重,斥身外物欲,信天信地、信万物有灵、因果必报。”言语诚恳,犹如以为老者长辈循循善诱。还送来了许多珍贵药物,周王性喜中药,“好方剂”,在封地开设药局,免费供贫寒人家看病,在全国都是典范。周王府的年礼福嬷嬷就能照常例回礼。
  难的是唐王府,柳娘看着礼单发呆,唐王府主事人应该是继妃焦氏,送来的年礼有许多女子所用的丝绸、首饰。舞阳王府的礼处处标榜“正统”,衣料不送偏色,器具不用次之。承休王府的礼物和唐王府一脉相承,送的都是秀王和她马上就能用得着的,很实用。只有三城王府的年礼透着一股书香气,有很多古籍书画、名墨名砚。
  该如何回礼才能体现秀王府的立场,对于唐王系王位争夺,秀王能有什么立场?不过站在干案上看火烧,事不关己罢了。
  柳娘头疼,又不知里面是不是有自己没看出来的隐喻或者自己不知道的关系。一孕傻三年,精力不足还真要命,柳娘问道:“唐王府送礼的事情与王爷报备过了吗?”
  “回王妃,王爷吩咐一切听王妃指示。”
  得,这已经不是自己第一回“指示”了。柳娘再问:“那尚先生知道吗?”
  “唐王府典薄来拜见的时候,尚先生就在一旁。”
  “那尚先生可有谏言?”
  “未曾听说。”
  柳娘沉吟半响,道:“我先拟个礼单,你送给尚先生看过之后再送出去。”
  柳娘挥笔而就,让福嬷嬷下去办理。
  小芬服侍柳娘躺下,劝道:“奴婢不懂什么礼不礼的,只知道什么礼都没王妃的身子重要。王妃还在月内,用笔伤眼呢!”
  “芬姐姐说的是,王妃好生养着,明年再给小世子添个弟弟才好呢。”小芳也跟着附和。
  “一天到晚躺在床上,身子都僵了。你们扶我起来,半躺着就是,这姿势也方便排尽恶露。我吩咐每日开窗半个时辰可有做到,我待会儿去里间更衣,你们抓紧时间通风。”柳娘笑道。这时候的风俗是不能见风着凉,柳娘理解她们的顾忌。可若是不通风,屋子里熏香味混着血腥味,乍一进来,恶心得人想吐。
  柳娘坐月子的屋子也是三间联排,可以轮换通风,待重新烧暖房间之后,柳娘再行进入。王府能够维持如此奢靡的生活,这是几辈子未曾有过的享受。
  第64章 想守寡
  柳娘忙着处理与藩王的关系, 又在月内修养, 等到她出月子的时候, 秀王就给了她一个大好消息——迎四姓女入府!
  柳娘必须收回前言, 做秀王妃也没什么好的, 她宁愿去唐王府挣扎, 也比跟个傻子强吧,正常人才能料到正常人的脑回路。
  “王爷这是何意?尚先生也同意吗?”柳娘长眉一挑,严肃问道。
  “这等美事先生为何不同意?”秀王得意洋洋道:“你们都白担心了, 本王出府巡视田庄, 遇上了陈、林、黄三家的人, 他们各愿意献上良田百倾, 这还不够诚意?相比之下郑家就太小气了, 居然还要银子!”
  柳娘勃然大怒, “王爷慎言!朝廷严令,禁止藩王侵占民田。郑家奉上田产,只收一半的价钱,是郑家考虑周详, 既给了王府颜面, 又不违律法。其他三家做的是什么,这是给王爷硬生生造出一个把柄,若是日后三家状告王爷侵占民田, 王爷如何辩白!”
  “是他们送给本王的!”秀王不服气道。
  “是他们送的,他们知道,王爷知道, 我也知道,可光这些人知道有什么用?朝廷信不信,钦差信不信,谁会平白无故大量奉送田产,这不合常理!一查下来,只能是王爷逼迫的!”柳娘把桌上器具全都扫到地下,吓得秀王跌坐在椅子上起不来。“他们这是想逼死王爷吗?什么巡视偶遇,都是谁?”
  “陈家长子陈……”
  “砰!”柳娘又是一拳捶在桌子上,“不过一个白身,居然敢代表陈家和王爷说话!陈家家主呢!他为什么不出现?王爷,您别骗了,你想想,若是你与其他王府相交,难道和你说话的会是王府世子或者王府长史吗?必须是王爷本人!你这般接下了三家的好意,让人看轻不说,殊不知这是□□呢!如此行事,王府尊严何在,皇家天威何在!”
  “可……可,我已经答应人家了啊。”秀王缩在椅子上嘟囔道。
  柳娘恨铁不成钢,着人去叫尚云过来。
  柳娘揉着眉心道:“先生已经知道王爷答应三家女子入府的事情了吧?”
  “臣知,恕臣直言,王爷此行欠妥。”尚云也皱眉啊,他为了回报高家的恩情,宁愿屈身王府,可不代表他愿意辅佐一个没脑子的藩王。以往在京城不需秀王拿主意,也没看出他的毛病。秀王这样“天真不懂事”下去,秀王府迟早获罪除爵。甭以为当地士绅是好惹的,从开/国至今,已经有十多位藩王因地方事除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