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节
  太祖在位的时间很短暂,长年累月在战场上积攒下旧伤口最终还是拖垮了他,油尽灯枯的那种,技术再好的大夫也无力回天。太祖驾崩前,几乎所有的宗室和重要大臣都在场,他对太宗的遗言就是希望太宗能够脑子清楚一点,必须让仁宗继位。
  潜台词就是不能给其他人任何一丁点的妄想。太祖对于宗室防备真的已经到了病态的程度。
  这个故事几乎全大启的人都知道,太宗去世后,也确实是仁宗继的位。
  如今神宗想要搞这么一手,也不是没有前例可循,只不过是从一句轻飘飘的遗言变成真正具有法律效应的圣旨而已。
  退一万步说,神宗退位之后,也是退成太上皇,不是退回闲散王爷,他是能够牵制住聂太后的。
  更不用说大长公主手上还有兵。作为最长寿的公主之一,只要大长公主还活着一天,这个皇室和宗室就不可能乱。
  当然,因为一些原因,对于太后登基这件事情,大长公主会对外表现出一些截然不同的态度。简称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谢介也不知道是怎么联想的,对房朝辞突然道:“你和那个彦升不会一直也是在玩这种手段吧?!”
  在谢介闯祸后,彦升赶在所有人之前先参他一本,让别人无话可参。
  造成假意对立的局面,好方便日后暗度陈仓。也许历史上的彦升和房朝辞会是一辈子的对手,但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他们这样的暗中配合成了多少事。
  房朝辞笑了笑,没有明确的回答是还是不是,只是低头温柔的亲了亲谢介的额头:“你再这样下去,我怕我要控制不住的强迫你……去参加锁厅试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长公主:……我还能说啥?你们开心就好。
  第75章 第七十五份产业:
  神宗再一次对左右透出了想要退位的想法,并很快传到了有心人的耳中。
  满朝文武对此基本已经习惯到麻木了,官家三天两头闹退位什么的。而只要这事不是神宗在朝上提出来的,重臣就有本事当做耳聋没有听见,只是私下里会暗示深受神宗信赖的人去劝神宗。
  “官家又有什么想要的?是想出宫还是要吃大内之外的外卖?只要不太过分的条件,那就答应他。”
  几乎人人都以为神宗这次还是会很容易的被安抚住。
  但是却事与愿违。
  从内侍到起居舍人再到神宗昔日好友,通通铩羽而归,让大家明白这事看来并不会如此容易的就过去,简直是流年不利。最后连杀手锏房龙图,都在被神宗留饭后徒劳而返。
  连房朝辞都摇头表示了有心无力,官家一意孤求后,终于引起了老臣们的高度重视。神宗竟然不是想以退为进的得到什么小条件,而是铁了心的要退位。这还得了?!
  宰执参政等几相,各派系的大儒,以及泰王,私下紧急召开了一个碰头会,高度重视起了此事。
  对于如何处理新危机,虽然大家一直认为必须得到解决,但是对于解决的办法,不同立场的人却有着不一样的看法,大家各执一词,互不相让。
  有建议继续劝的:“大长帝姬不还没有出手吗?谢世子也没有进宫。”
  但很快就有人反驳:“到现在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还在连番苦劝呢,没用的。契国的燕王之前在谢家门前出了那样的事,谢世子据说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和自责,忧伤过度,本就犯了旧病的身体雪上加霜,气若游丝,暂时根本进不了宫。”
  又有人提议:“直接和官家摊开了说吧,请他多为太子想想。太子年幼,他若退位,谁来掌事?”
  自然还有人反驳:“官家肯定会回答,自然还是由太后垂帘,和现在也没有什么区别。”
  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碳火盆中的银丝雪碳上着了熊熊烈火,劈啪作响,却还不如朝臣心中那把烦躁之火,一触即发。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怎么办?等官家等不及了,直接在朝上提出,大家一起傻眼,真让官家如愿退位吗?”读书人并不都是慢性子,也有性子急躁的,赌气失言。
  孙参政一直没有吭声,直至邵宰执明确的开口,让他发表意见。
  “为什么不索性就顺水推舟的答应下来呢?”孙参政自泰山封禅一行之后,就彻底成了著名的马屁精,他自己脸皮也厚,被骂着骂着还真骂出了一个新境界。你们不是说我为讨官家欢心无所不用其极嘛,那我还真就这么做了,你们能拿我怎样?忠君有什么不对吗?
  包括邵宰执在内的人都愣住了,什么?
  如果说百样米养百样人,关键时刻肯定有脑子不清楚的瞎起哄同意让神宗退位,但在大众的认知里,那些人里绝对不应该包括孙参政。他可是抱神宗的大腿抱的飞起啊!
  别看神宗那个样子,他也是官家,抱他大腿的人不少,要不然他当初也没可能那么顺利的偷跑去谢介家。
  如果支持的大腿退位了,那孙参政还抱个毛线啊?
  还是说他们真的错怪了孙参政,这货不是在抱大腿,就是个脑子不清楚的混乱正义?
  他们商量来商量去,也始终没能商量出什么好办法,毕竟这种事情也算是前无古人了,谁会放着好好的皇帝不当非要退位呢?如何阻止皇帝退位,真的算得上一项千古难题了,因为很少有人会遇到。
  神宗那边却是不会等人的,见递了消息得不到回应,便直接在一次文武满堂的早朝上直接提出了退位。哪怕在这中间邵宰执数次强行打断了神宗的话,也还是没能阻止神宗把他想说的金口玉言的说出来。
  神宗先是说自己最近总是多梦,梦中从太祖到文帝,前面四任皇帝都被他梦了个遍,梦中他们总是对他说“歇歇吧,歇歇吧,你实在是太辛苦了”。
  “诸位卿家,觉得这个梦该如何解啊?”神宗一副真诚求解的模样,抛出了问题。
  解个pi!
  哪怕是涵养最好的老臣,都想要吹胡子瞪眼的骂出来了,你还辛苦?纵观历史,有比你更清闲的皇帝吗?有太后出谋划策,有皇后赚钱养家,还有皇姐上阵杀敌,满朝文武基本都智商在线还忠君,请问您辛苦在哪里?辛苦着吃好喝好睡好吗?如今竟然还得寸进尺的以辛苦为由要退位!
  邵宰执这边的人明知道神宗打的什么主意,自然不能让他如愿,用各种掉书袋来作为应对,就是不往神宗想要的方向上说。
  但是神宗是谁啊?听着谢介自说自话了十几年的人,学也能学来那份耍赖的精神了。
  “停,你们别说了,说的朕又要头疼了,哎哟哎哟,疼死朕了,左边的头一阵一阵的抽着疼。”但神宗捂着的却是右边的头,“朕私下里琢磨了,为什么我爹我爷我哥还有我侄儿都来劝朕多休息,这不就是他们预感到了朕的身体会出毛病嘛……”
  “那官家可要保重龙体!”邵宰执再一次插话。
  “请官家保重龙体。”邵系一派的官员集体跟着邵宰执下跪,带动的其他群臣也跟着跪下喊了口号。就是不给神宗说话的机会。
  但是都到了这个份上了,神宗不可能放弃,他按照事先想好的台词,理直气壮的说了下去。
  以倦勤谕之。
  倦勤的意思就是天子已经厌倦于政事的辛劳,准备退位啦。
  此言一出,覆水难收。
  “官家三思啊!”这回真是举朝震惊了,哪怕之前已经知道了神宗有这方面的打算,却没有想到他真的可以这么混不吝的说出来。
  “朕就是思考的太多了才会头疼,你们还让朕思,是何居心?!”
  群臣:“……”
  “你们一个个是想逼死朕吗?!”
  “臣等万万不敢。”众人这次都快把头磕到大殿的地板里去了。
  但神宗还是选择了拂袖而去,聂太后也带着两个受惊的孩子跟着退了朝。
  邵宰执还跪在地下,没有起来,对着神宗离去的背影泣血高喊:“请官家体恤大启,收回成命啊!”
  神宗驻足,转身看向邵宰执,这个一辈子拘泥于礼的长辈如今已是丝毫礼仪都顾不上了,几乎字字带血。神宗已经心软,却还是只能握紧拳头,故作冷漠道:“你要朕体恤大启,那谁来体恤朕呢?邵叔,我真的不是当皇帝的料。早知今日,当初我就不该同意登基。”
  说来讽刺,当初觉得神宗当不了皇帝的是这些人,如今不希望神宗退位的还是这些人。
  寒冬腊月,邵宰执就跪在殿中,并没有起来,其他官员基本也陪着邵宰执跪了下去,坚决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不过也有人选择了起身,好比孙参政。
  从一开始,孙参政就是支持神宗退位的,他回家之后写了一份赞美神宗此举才是真正的为天下着想的奏折,当天就送入了皇宫。
  神宗退位,宰执跪请收回成命的朝堂之事,在当天就传遍了江左及附近的乡镇。大街小巷都在热火朝天的讨论着这件事情,士子更是放下了轰轰烈烈的花魁选举,而就此事站队,进行了激烈的辩论。
  以及,是的,花魁选举,最初就是由太学士子搞出来的活动。
  一开始还不叫花魁,而是叫评花榜。一经推出,迅速成为时尚,各地竞相效仿,雍畿一年一度的评花榜甚至会引起全国乃至周边邻国的关注。当然,如今从雍畿到了江左也遵循了这个旧例,甚至大概是因为国家岌岌可危,人人都忧国忧民而不得志,于是更加热衷于醉生梦死。
  选好场地,订好章程,评花榜已经就近在眼前,却因为神宗的退位风波而不得不暂停了。
  谢介看着小报上的报道,伤心的又偷吃了一包房朝辞做的点心。他在家的这段日子,就指着外面的八卦活了,还偷偷下注压了一个苏州选送的美伎能赢。
  现在全打了水漂,便宜了庄家,好恨!qaq
  作者有话要说:  *最早的选花魁就起源于宋朝的太学生_(:3」∠)_这帮子读书人真的是太闲了。
  第76章 第七十六份产业:
  等谢介知道邵宰执长跪在大庆殿里的时候,邵宰执已经起来回家了。大长公主亲自进宫去劝的人,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几句耳语后,邵宰执就颤颤巍巍被大长公主扶了起来,并帮着把他身后的众臣都带走了。随后,大长公主就去找了神宗“促膝长谈”,很快福宁殿的上空就传来了神宗的惨叫声。
  ……至少外人是这么传的。
  至于真相如何,谢介正在听他娘这个当事人口述。大长公主先是喝光了谢介刚刚放温了还没有来得及喝的蜜水,解了足够渴的后,才在儿子一脸委屈的小眼神里道:“我也没做什么,就是进宫前先去了邵爷的府上,用邵爷的话把邵叔给劝走的。”
  俗称:告家长。
  这招被无数人用在了谢介身上,而作为被告的那个家长,大长公主深知这个告状的威力,这是哪怕孩子七老八十了也不会改变的权威。事实也证明了邵老国公在儿子心中确实很有分量,只让大长公主传了一句话,就把那么执着的邵宰执给召回了家。
  “说的什么呀?”谢介想要学习学习,说不定能给他以后的人生增加一些经验。
  “邵铁柱,你给老子滚回来!”大长公主买一赠一,不仅把邵老国公的话给儿子学了一遍,也连带着表情语气一起同步,顺便还有一般人绝对不可能知道的画外音解释,“邵铁柱就是邵叔的小名,邵执中这个大名是后来才起的。邵奶奶还活着的时候,天天铁柱、铁柱的这么叫他。”
  “……还真是个朴实无华的小名呢。”谢介这回倒是没取笑邵宰执,因为他的小名也是这么的“朴实无华”,他娘也爱天天叫他小名。
  所以说,太祖当年那一帮子兵痞到底什么审美?
  ***
  与此同时的邵家。
  邵老国公正坐在仿的魏晋时期的席榻上,与房朝辞对坐在棋盘前,听着专业的伶人抚琴奏乐,用融开的高山冰雪煮着阳羡茶,在清幽深深的庭院中,欣赏着冬日残阳的景色。明明是在点着炉子的室内,却因为有赏景而不得不全开的推拉门,两人都还是得披着滚毛边的大氅。
  如果谢介在这里,一定会大大咧咧的问一句:“也不知道这样的附庸风雅到底值不值。”
  可惜,谢介并不在。
  而邵老国公和房朝辞的棋局才刚刚开始,房朝辞才陪着邵宰执在大庆殿里跪完,如今又来要邵老国公这里继续跪坐着下棋。说邵家父子和他没仇,都不太可能。
  “老师,师兄回来了。”房朝辞执白,却没有着急下棋,而是想要提醒邵老国公,你儿子就站在咱们眼前的院子里呢。
  邵宰执一身朝服,比他们还冻的就低头站在那里。
  “回来就回来。”邵老国公仿佛十分痴迷眼前的棋局,专注下棋,面无表情,就是不去看儿子一眼,只是嘴上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让他站在那里醒醒脑子,挺好。”
  过了一会儿,热茶好了,在优美的茶艺表演后被端到了邵老国公一人眼前。煎煮的恰到好处的茶色,在纹如兔毫的黑瓷中,显出了一种备受追捧的贵白,与御用贡品的龙团胜雪也基本没什么差别了。人人都知道邵老国公府上有煎茶妙法,却很少有人真的有那个荣幸尝道。
  房朝辞无疑是个例外,自家老师府上的茶,不要说喝了,连方法他都知道。
  但这一次,却也没有他的。
  只有邵老国公一个人自饮自斟。
  果然,老爷子连我也一起恼怒了。房朝辞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虽然和他师兄一个跪坐在屋中,一个站立于院里,但其实他们的待遇是一样的,都在被老爷子惩罚。
  “你知道用长江瞿塘中峡的水煎阳羡茶,有助于治疗疾病吗?”
  在棋局下到一半的时候,邵老国公突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