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节
  可徐阳却宁愿她再蠢些。
  该聪明的时候不聪明,不该她瞎想的时候又开始抖机灵了,这是要气死他啊。吃什么凉面?还不是为了和她说说话的托词吗?她还和他较真了?
  真是要气死他啊。
  她还不依不饶起来:“为什么啊?”
  徐阳眼皮都开始跳了,恼羞成怒:“你还有完没完了?”
  被他一喝,方辞就闭嘴了。要放以前,她肯定要跟他急,可现在嘛,就算心里有疑问,她也只是扁了扁嘴,不吭声了。
  徐阳其实声音不大,她是自己心里心虚,所以才觉得他对她态度不好。
  看到她这样,他心里又不舒服,放柔了声音安慰:“不是冲你,今天应酬了一天了,有点烦,别放心上。”
  “没放心上。”
  徐阳也不点破她。
  回了会场,气氛正嗨。赵熙推开几个围着的小伙伴过来,把话筒往徐阳手里一塞:“来,你来唱一曲儿。”
  徐阳苦笑:“你就非要看哥哥出丑是不?”
  赵熙朝他挤眉弄眼:“就没听你唱过。怎么,真那么难听?来一曲儿试试啊,没准没那么难听呢。”
  后面一帮侧耳倾听的发小齐齐哄笑。
  徐阳操起话筒就要往他脸上砸:“揍性!”
  赵熙一个猫腰闪身就躲到了一人身后,还抓着人家肩膀当挡箭牌,不让人闪开,一面又对徐阳嚷嚷:“有胆儿你唱啊。”
  旁边看热闹的不嫌事大,起哄:“你倒是唱啊。”
  徐阳冷笑,把话筒放到了桌上,挽起毛衣袖子,动作很文雅。可这帮发小不领情啊,一个个都嘲他:“装吧,装吧,谁不知道您徐大少是个衣冠禽兽啊。”
  徐阳笑得也很文雅:“衣冠禽兽,那也是有衣冠的,总比衣冠都没有的禽兽强。人靠衣装马靠鞍,脸面都没的,就爱嘲笑盘儿靓条儿顺的。”
  此言一出,群情激涌,一个个都要跟他拼命。
  方辞拿起一罐汽水喝了两口,悄悄坐到了角落里。
  乖乖,还来真的啊。大家从小一起长大的,何必呢?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后来,徐阳被逼着当着大家伙唱了一曲。
  一堆人都噤声了。
  居然,出乎意料地好听。声线有些低沉,但并不沙哑,还挺有韵律感的,有点旧上海老唱片的范儿。
  于是,没人吭声了,各干各的去了。
  徐阳坐回方辞身边,把一包饼干递给她:“吃。”
  方辞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每次他的开场白十有八九都是给她吃的,她看起来真的那么像个“吃货”?
  见她不开心,徐阳笑了笑:“不喜欢吃饼干啊?”
  他拆开自己吃了,一口一口,很快吃了两三块,不小心呛了一下。方辞忙递给他水,徐阳接过来,灌了一口才缓过来,然后就坐那儿不说话了,像是在想什么。
  方辞也不敢打断他。
  周遭热热闹闹,不亦乐乎,他们俩坐的这个角落却很安静。
  格外安静。
  “真复合了?”半晌,徐阳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过来,钻进她耳朵里,像是有什么小虫子忽然突破了她的鼓膜,在她耳廓中仓皇地震动。
  方辞乍闻,微微瑟缩了一下。
  缓了会儿后,她闷闷点头,别的话也不敢乱说。
  徐阳开了一瓶啤酒,猛地一仰头,灌下去半瓶。酒液顺着嘴角流下来,浸湿了他的衣襟。他干脆把眼镜摘了,一把扔到桌上,仰头继续喝。
  方辞吓坏了。
  还是赵熙过来拦的他,架着他的双臂往后面拖,低声劝:“你搞什么啊,老徐?这么多人呢,要丢人也回家丢去啊。”
  “滚开!”他不拦还好,他一拦,徐阳也来劲了,扭了他的手就给了他一个过肩摔。
  “靠,你还来真的啊!”赵熙疼得五官都扭曲了,跌跌撞撞从地上爬起来,气得吹胡子瞪眼,“哥哥好心,你还当驴肝肺了。成,你闹吧,要丢人也是丢你的人,老子不认识你!”
  虽然这么说,可还是不放心他,叫了几个发小在周围看着他。要是他闹得太过分,就是硬拉也要把他拉走。
  可是,徐阳不理智也就这一两分钟,过后就平静下来了,一个人拿了瓶啤酒,坐到外面的台阶上自斟自饮去了。
  赵熙过来推方辞:“小辞,哥哥说句不中听的话。老徐变成这样,你也有大责任。我知道你跟小北好着,可你也不能把老徐当跟草吧?安慰两句,意思意思,把话都说明白,总可以吧?别老这么躲着。”
  方辞有点手足无措。
  她没说明白吗?以前那是不懂事,不明白,压根没往那地方想,可是吧,有些事情哪里用得着说明白?
  之前她避着他,不接他的话,比什么明白话都要明白了。
  要她当面说什么伤人的话,她是真的说不出口。
  徐阳心里也是明白的。
  可是,人非草木,感情的线就像放飞的风筝,这么多年了,岂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收回来的?人不是机器,是人,活生生的人。
  方辞犹豫了好久,还是走了出去。
  她第一眼就看到了徐阳。
  他已经平静下来了,没刚才那么疯癫,就是坐着,对着人来人往的大马路坐着,有些寥落地坐在台阶上喝着酒。
  他的眼角甚至还带着一丝笑。
  方辞看得心酸,走过去,在他身边蹲下来:“徐阳哥,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啊?跟你没关系。”他哂笑一声,不知是在嘲笑自己,还是在嘲笑命运。过了会儿他又说:“你回去吧,回去吧,让我自己坐会儿就好。”
  他心里默念,“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可念着念着,眼睛就涩了,就想骂娘。
  都是狗屁!从来没得到过,谈什么输赢?他连竞争机会都没有。老天让他那一天认识她那天起,她已经不属于他了。
  那些年,他已经输在了起跑线上。
  兄弟归兄弟,可从小,他跟方戒北也是较着劲儿的,是从小比到大的竞争对手。他自问别的地方没有一样输给他的,可就是这一件事上,他输了,输得彻彻底底,输得永无翻身之地。可别的地方输了,还能找回场子,这地方输了,就永远也起不来了。
  不甘心啊,怎么能够甘心?
  但是有什么办法?有时候,感情这种事情,就是这样没有道理。你明明什么都不输给那个他,可她就是喜欢他,稀罕他。
  你再好,对她再好,她心里也没有你半点儿余地。
  她只叫你一声哥,哥们儿,再没有别的了。
  活到这么多年了,一直笑看人生,嬉笑怒骂,万般诸事,皆是浮云,再大的困难再大的挫折也从来不放在心上。这一刻,心脏却钝痛起来。
  他忽然有种想放声大哭的冲动。
  说没关系、放宽心、这些情情爱爱都是过眼云烟的,都是屁话,不过是情不到深处,才能那样早那样容易地抽身。不过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慢慢地,那种痛如细小的蛊虫,钻入他的血液里,遏住了他的咽喉,让他连哭都成了奢侈,只是麻木地坐在那儿发呆。
  只能叹气、唏嘘。
  ——那样一种被命运捉弄,又无可奈何、无力挽回的痛。
  可那样痛,越是痛,意识就越是清晰。
  你清清楚楚地知道,那个姑娘,已经不可能属于你。
  你再也没有任何机会了。
  第070章 婚期
  方辞从聚会里出来, 已经很晚了。
  徐阳和赵熙送的她。到了门口, 方辞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路灯底下的方戒北。外面又开始下雪了, 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他拢着他那身双排扣军呢大衣, 前襟敞着,侧面望去,要比平日更加高大。黑色的绒领映着雪地里白白的脸,不说话时,显得有些冷漠。
  方辞都没跟二人招呼,冒着雪就快步过去, 扑进他怀里。
  方戒北脱下大衣拢住她, 撑开了放在檐下的伞。两人手牵着手下了台阶,走之前, 方戒北回头对他们挥了一下手。
  徐阳点了一下头。
  赵熙笑:“慢走。”
  他们真的走远了,赵熙搭住徐阳的肩说,安慰地按了按:“别想了, 都是人家的媳妇儿了, 别为了这种事儿伤兄弟感情。小北那是大度,换了别人,早揍得你不知道天南海北了。你真以为他是好相与的?你这是还没越界, 属于犯罪未遂。”
  徐阳都气笑了, 把他手抖开:“就你肚子里那点儿墨水,别瞎比喻了。”
  赵熙好歹是个高知识分子, 虽然语文薄弱了点,也不至于被人用“那点儿墨水”来比喻, 听了这话,差点儿岔气。
  “徐阳,你是要搞事儿啊!”
  ……
  这地方是步行街,不能停车,方戒北那辆军用悍马停在另一个胡同里。雪越下越大了,才走了几步路,脚下已经陷入了半尺深。
  方辞穿的是平底鞋,不比他的军靴那么好走,他步子又迈得大,虽然已经尽量放慢,她还是走得很吃力。
  路过交通银行门口的时候,她还滑了一跤,跌了个狗啃泥。
  小姑娘半张脸都埋在了雪里。
  方戒北连忙把她捞起来,抬手拍掉她身上的雪,脱了手套,替她暖冻僵的脸:“没事儿吧?”
  方辞摇头,情绪有点低落。
  要换了以前,她跌了这么一跤早闹腾起来了,哪里像现在这么乖巧?不哭不闹还不带撒娇的?可她真不闹了,他又有些不适应,反而更担心了。
  低头看了看她的鞋,不止是平底的,防滑台浅,还是鞋底纹路很少的那种板鞋。他沉吟了一下说:“我抱你吧。”
  方辞点点头,马上把手搭到他脖颈上。
  方戒北笑了,低头蹭她的鼻尖,还捏了捏:“我是说背你。”
  方辞脸一红,有点儿讪。
  ——原来不是公主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