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8)
  萧善挑眉,你这是在担心我?
  谢追本已经收敛起神色,听闻这话又抬眸直视他的眼睛:王爷觉得我不该担心?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萧善抓了抓谢追的手道。
  他只是有些不习惯。
  刚才的场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会有什么危险,顶多是虚惊一场很快就被抛之脑后。而向来情绪内敛的谢追却因此耿耿于怀不说,情绪还外漏的厉害。
  他和谢追之间的关系,一开始完全可以用那句至亲至疏来形容。其实若不是碍于那些默认习俗,例如什么新婚之夜不圆房,就是看不起新妇或者新夫郎。
  当晚他不见得会碰谢追,他们可以慢慢接触顺其自然水到渠成的在一起。
  可从他把谢追从谢府接到王府,他就想过给谢追这份该有的体面。
  谢追以小哥的身份嫁给他,如果当晚两人没有任何动静,即便是在他的王府内,也没有永远的秘密。碍于很多操蛋的事,世人看待谢追的眼神只会更加鄙俗。
  哪怕他用其他方式澄清,世人还是不会相信。
  他倒是不在乎流言蜚语,谢追可能也不会在乎,可谢追是小哥身份。世人对小哥和女子远不如对男子宽容。更何况他们既然成了亲,成了一家人,完全可以避免的事又何必多经波折。
  新婚那晚他试探了,谢追对自己小哥的身份并不排斥,他甚至还问了自己的新婚夫郎有没有喜欢之人。
  现在两人相处几个月,已经在彼此的生命中多许多抹不掉的痕迹。
  谢追会担心他,他也会更加在意谢追的心情。
  没有特别的轰轰烈烈,只有细水长流般,润物细无声的侵入。
  渐渐的,生活侵染了彼此的痕迹。
  这种感觉并不坏,至少萧善很喜欢。
  萧善用力抓了抓谢追的手,然后他微微一笑认真回道:让你担心了,下次不会了。
  他笑起来如朗朗明月,容颜清隽俊美,眼中半是笑意半是再认真不过的保证。
  谢追觉得最好的诗人恐怕都描写不出半分有关萧善此时的神态。
  对着这样的人,谢追恍然想,他是不是有点太小题大做了。
  明明萧善也没做错什么,他却给人甩了脸色。
  生平第一次,他给人甩脸色,对象却是萧善,而这人并没有因此生气。搁在几个月前,这种事他想都没想过。
  他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谢追的舌尖划过薄唇,他抿着嘴道:王爷,我不是故意
  萧善抓着他的手微微用力,他打断眼前之人要说的话,你担心我的安危难道还要分故意和有意吗?
  谢追不再吭声。
  萧善垂眸盯着他的手,然后他道:你总是王爷王爷的叫我,人前也就罢了,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就没想过换个称呼?
  只有两个人的时候换个称呼?
  夫君二字差点突口而出,谢追堪堪咬住了舌尖,阻止了要说出口的话。
  脑中却因此想到了往日夜晚的逼迫和混乱,为了把这些驱赶走,他眼神有些乱,忙道:那王爷的意思呢。
  萧善没注意谢追的神情,他道:你就喊我名字吧。
  他喊谢追的名字。
  谢追喊他的名字。
  想想就是一件很奇妙的事。
  谢追没有推脱,急于岔开这个话题,他说:那好,在没人的时候,我就称呼王爷的名字。
  嗯?萧善揉了揉他的手,若有所指道:现在车里就你和我。
  谢追抬头,嘴动了动。
  萧善就那么含笑盯着他瞧。
  最后,谢追小声喊道:萧善。
  萧善应了一声。
  他觉得谢追喊名字时,声音低低沉沉,特别好听。
  只是此时住在知州府,没地方让谢追失神时多喊几声。
  不过也没关系,等他们回京,有的是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走感情,感觉他俩好久没单独互动了。
  今晚双更,下一章走剧情,o(* ̄︶ ̄*)o
  第36章 036
  自打那夜之后,萧善就把所有的事都扔给了宗清。按照他的原话是,查案他又不会,自然要宗清多跑跑腿。
  等宗清查完捋顺给他个结果就是。
  宗清也知道萧善是不想过多参合这些事中。
  皇上要的结果需要从他口中得到,萧善参合过多容易出事端。
  萧善心里很清楚,只要宗清还是那个纯臣,凉州之事他必然要如实上报,这次柳静轩的事对太子的影响是非常小的。
  宗清觉得自己越发看不透萧善这个人。从这几日的接触可以看出,萧善并不是真的蠢笨不堪,相反他有聪明劲儿,就是不往正道上走。
  行事用的手段也过于偏激,一点亏都不愿意吃,而且是那种得过且过的性子,对其他的权势地位美人什么的没有太多追求。
  就连他这个纯臣都眼明心亮,出生皇家,身为皇子,人人的眼睛都会盯向皇帝屁股底下那个位置,萧善偏不。除了同太子交好,他从来不结交权臣,同外祖家关系一般,又任性妄为。读书人看他看不顺眼,朝堂上站着的谁没读过几本书,这也意味着萧善不得读书人的喜欢。
  不过转念想想,这未必不是一种聪明的选择。
  皇帝看重太子,只要太子顺利登基,萧善就会成为最得意最受新皇信任的王爷,到时候春风得意的时间远比现在厮杀也不一定能成功的时间要多。
  也许聪明人往往就是萧善这种没太多欲望的人。
  皇帝虽常常说萧善愚笨不学无术,可皇帝对萧善是信任的,也是最容忍的。这些年除了萧善,宗清可没听说过也没见过谁敢在皇帝面前这么闹腾这么放肆。
  宗清想着这些,然后摇了摇头,无声笑了下自己。眼下他自己还有一大堆事,竟然在这里考虑起别人的事来。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在操哪门子的闲心。
  ***
  按照萧善的想法,宗清应该会在把所有事情都捋清之后告诉他一声。
  毕竟他了解的宗清就是这个性子。
  这期间,他可以以完全闲适下来,然后和谢追四处逛逛。除却那些糟心事,凉州还是个比较有风土人情的地方,有多个地方可以溜达。
  萧善想法很好,可宗清却不按理出牌。
  他是手头上的案子稍微有点进展,他就要到萧善这里禀告一番。
  萧善一开始还好言相劝,说完全没必要这样。
  可宗清义正言辞的拒绝了他的好意,还振振有词的说道:皇上命臣和王爷共同查案,王爷就算不查也有监督之责,臣不敢独断专行。
  萧善忍不住想宗清是不是看他太闲,心里不平衡,故意这么做。转念又想,宗清这人纯臣的名声极好,应该不至于做出这种幼稚的事。
  只是明明很简单的责任划分,宗清非得搞的这么复杂实在是没必要。
  尤其是在知道萧善的打算后,宗清更是直言相劝:王爷这个时候不该出门,现在几大商家的掌事者都被羁押,虽说是事出有因,可外面仍旧很乱。王爷和王君出门还是有一定的风险,不若等一切尘埃落定,王爷和王君再出门也不迟。
  这话宗清不但对着他说了,还对着谢追说了。
  谢追自认为能保护萧善的安全,可还是觉得有一定风险,愣是对逛凉州城没了兴致。
  谢追执意不肯出门,萧善也不好强求,更不能丢下他一人自己出门。
  所以萧善每天的生活多了个听宗清汇报工作。
  今日听他如何审讯柳静轩,明日听他如何审问那些商人,后来又听他怎么审问那些美人。
  总之宗清每日都很忙。
  有关柳静轩这一方面不用说了,审讯的是又快又准。
  那些商人都是老奸巨猾,穿着越制这种事,大家都看在眼里,他们也就承认了,其他的罪名,例如同拉官员为他们办事这种罪名他们根本不认,更不说是认杀人的罪状,甚至统一了口径说柳静轩主动同他们索贿,也是柳静轩怕事情败露,杀的人。至于怎么杀的,那他们不知道。
  总之在这群商人嘴里,柳静轩是贪官,贪了多少银子他们有证据。
  因为这事宗清查了几天都没有特别大的进展。
  刑罚也用了,可那些人就是咬口不承认,把所有一切都推到柳静轩身上。他们是无辜的,他们官商勾结都是柳静轩逼迫他们的。
  他们是普通商人,怎么斗得过当官的。
  宗清这日又同萧善回报说没什么进展,他把几个商人分别关押起来分别审讯,甚至假意说有人招供了都撬不开他们的嘴。
  萧善看宗清一脸沉思琢磨,一点忧愁都没有,他忍不住问道:宗大人,要是他们不招,你还有什么方法能让他们招?
  宗清忙道:臣已经审过柳三了,柳三的证词和柳静轩的并没有多大差别,而且还牵扯出了凉州下属县的一些问题。臣拿着柳三的证词,再把那些有问题的县令审出来,在对这些人用极刑,想必有人会招供。
  也不怕麻烦,你这是准备在凉州呆上一年半载吗?萧善听了忍不住嘀咕,他可不想继续呆在这里,他想赶快回京。于是他沉下脸继续说:宗大人,本王觉得既然从这里敲不开他们的嘴,那就带人把他们的家给抄了。
  宗清一愣,觉得他火气有点大,怎么从查案变成抄家了。
  萧善继续道:他们穿戴都越制,那本王怀疑他们家里不干净,有越制的东西合情合理。
  说罢这话,他冷着脸轻笑两声:一家人各房各户还会心怀鬼胎,何况他们是四家。联姻通婚有利益就有冲突,大难临头还不是要各自飞。搜了他们的家后,从里面先挑一个犯事最少罪名最小让他见见他的家人,让他多考虑考虑后代的未来,本王就不相信撬不开他们的嘴。
  宗清:
  他把四人分开关押,也有分化他们的意思,现在看萧善这偏激的手段说不定更有效果。
  下面的县有问题,那就从上面拔萝卜带出这些泥,这要省事的多。还有那些什么商会里的赵会长王会长的,他们家里也不见得人心都齐,也不见得人人都像他们一样没心没肺。那些小一辈、后院的夫人姨娘小侍、他们的外室和同他们有关的风月场里的人,都要多查查,总有看不惯他们或者同他们有仇或者想脱离他们掌控的人。从这些人内部进行分化,远比让他们拧成一股绳的好。
  宗清愣了愣,他查案一向是比较磊落,谁有问题就查谁,坚定不移的去查,总能查个水落石出,就是用时比较长。现在听萧善说着这不怎么光明的办法,他觉得多年形成的观念受到了很猛烈的冲击。
  萧善可不管他心灵有没有受伤,他现在最想要的是宗清赶快把这些事给搞清楚。
  说完自己的想法,萧善就把人打发走了。而后几天,宗清终于没有再来打扰他。
  大肆折腾了一段日子,终于越家家主先开了口。
  有他这个先河,其他人再怎么痛骂也阻挡不住,后面拿到供词就非常容易了。
  这些人之间的关系就如同萧善说的那般,脆弱的很,当那条名为利益的东西断了链子,各自都想着该怎么保全自家人。
  常年失修的大堤,从表面上看是坚固无比的,可只要有一个小缺口漏水,那崩塌起来只是瞬间的事儿。
  宗清查到了不少东西,关于这群人如何拉官员下水,如何控制他们,又如何把彼此的利益拴在一起。
  他们所用的手段无非是投其所好。
  喜欢美人的给他送美人,他们养了很多美人和相貌姣好的小哥,会请人教导这些人诗词歌曲甚至调|教他们的性情,让他们既能当解语花又能撒娇楚楚可怜。
  这样的美人他们不碰,都是送来送给那些达官贵人。
  想要名声的就给他名声,他们关系网深,多替这样的官员办几件事,让他们觉得事情很容易就办成,让他们形成依赖感。
  至于想要清廉美誉的就歌颂他,万民伞随时送,顶头上司听到的都是最艰苦的词。那些喜欢吟诗作对的就找才子佳人陪伴,他们甚至能想法设法弄到四皇子萧艺这个才华横溢皇子的诗词和画给那些文人。
  银子、美人、名声等等总有能打动人的东西,只要动了心,那以后相处起来就容易了。
  他们不怕柳静轩这样的人,因为他够虚伪,他弱点太明显。
  所以一开始柳静轩对他们的拒绝,在他们看来根本就是不痛不痒,甚至背后里还在下赌,赌柳静轩什么时候会屈服。
  他们唯一没料到的是柳静轩的心,黑到底还带一点红,就着一点红,一下子把他们全部给扳倒了。
  树倒猢狲散,这些商人很快交代了他们勾搭官员的名字。
  宗清看的心惊肉跳,凉州下面的县除却非常贫困的那几个,几乎没有人能逃脱掉这些人攻势,甚至还有其他州的官员。
  可以说大半江南官员在这上面都有名字。
  多少的问题。
  这折子递上去,江南官员势必要大换血,加上那些作恶的商人,凉州这股血腥味怕是往后多年都不会轻易消失,前来上任的官员,心中也会留下畏惧。
  有畏惧是好事,因为有所畏惧,行事才不会太过,才能知道该如何行使手中的权利。
  萧善看了神色淡淡,这世上有白就有黑,有暗就有光明。
  种因得果,或早或晚,谁都逃不过。
  凉州的事情结束收尾工作,然后萧善就同宗清说启程回京。
  这次他们走的是旱路,水路这辈子同萧善是没缘分了。
  他们走的那天,押送着很多犯罪的官员,队伍拉的长长的,很是壮观,很多来百姓到街上送他们离开。
  其实他们很多人连萧善、宗清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但他们知道,因为钦差,凉州变了模样。
  萧善同谢追坐在车里,帘子无意中被风吹起时,他们看到了人群中的金桂。
  金桂站在那里望着行走的马车和仪仗,目光陡然坚毅起来。
  这世上的很多事都不能光靠听说,最重要的是要亲眼看到结果。
  他曾以为这个世上没有公道可言,所有官员都像柳静轩那样。
  他曾以为就算是身为皇子的萧善也不过是这些恶人中的一员,可他想错了。
  这世上还是有正直的人正直的官。
  大部分走出凉州城前,萧善让人同宗清说了句话。
  没过多久,宗清下轿,对着凉州城的老百姓说了句,皇上英明,他们要谢就谢皇上。
  在老百姓痛快跪拜高呼皇帝英明时,众人才缓缓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