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在百灵离开不久后,李恪又见百灵被两名官差模样的人押了回来。李恪知情形不妙,立刻转身进屋,意欲翻窗从后门逃走,不想窗后也有人等着他。这会儿他终于认出来这些所谓的官差,是魏王府的侍卫。
  李泰随后方迈着文绉绉地步伐,含笑而来。他微微躬身凑近李恪,仔细上下打量他,方用确认的口气道:“原来真是三哥,你既然来长安城了,怎么不找弟弟一起下棋喝酒呢,跑到这种寒酸的酒馆住着,掉你王爷的气派。”
  李恪白着唇,一声不吭。
  李泰挥挥手,示意属下把百灵带走,随后笑着对李恪道:“走吧,三哥。到我府上聚一聚,咱哥俩好久没有推心置腹了。”
  李明达随后得了李泰递来的消息,请示阿耶的意思。
  兕子坠崖,苏氏流产,吴王擅回长安……事情倒是越查越大了,李世民岂能容忍。立刻下了密旨给李明达,允她行使便宜之权。李世民倒真想看看,这件事往深了查,到底能查出什么惊天大真相来。
  李明达得令后,就出宫去了魏王府,先见了百灵。百灵便是被抓了现行,仍嘴硬不说。李明达倒也没指望能从她嘴里说什么,只叫人将百灵的嘴堵死了,手脚捆住,令其跪在跪在地上不可乱动。
  李明达命人捎了消息给高阳公主,也让属下特意透漏给高阳公主百灵和李恪被抓现行的消息。
  高阳公主再来时,脸上的神色很不好看。随后看见地上跪着的百灵,嘴被封住,眼睛瞪得很大看自己,似乎充满了恐惧,高阳公主心更虚了。
  百灵有些急,呜呜地对高阳公主摇头,使眼色。高阳公主拿不准她表达的意思,转而见李明达坐在上首位,悠闲地喝茶,她心里便难免揣度百灵可能已经交代实情了,才令兕子如此淡定。其实便是百灵不交代,而今的状况,也不容她再保李恪。
  高阳公主有些蔫地坐下来,让李明达把百灵放了,并且求她不要把此事告知父亲。
  “晚了,不然我也不会在这里。”李明达接着道,“你该知阿耶的脾气,此事若和你关系不大,何不交代其中的隐情。”
  高阳公主眉头打成结,眼睛喷火地瞪向李明达,只觉得眼前这个妹妹心狠手辣,竟然会阴损到诈她进宫,然后利用她跟踪她。
  “枉我平日待你那么好!”
  “李曦微,你给我闭上嘴!”李泰大迈步进屋,一脸戾气瞪着高阳,“这是兕子好心给你的机会,不要算了,便立刻滚回你的公主府静候处置。”
  高阳公主看眼李泰,气得缓气好一会儿才道:“真跟我没什么关系,我就是带他进山。上巳节前一日他找到我,跟我说他想见一人不得机会,刚好上巳节可以寻得那个人。让我帮忙带他进去,之后便可不必管他。你们也清楚我和三哥的关系向来好,这种要求我哪能拒绝,就依言做了。到地方之后,他走他的。我就和姊妹们一起,至始至终根本不知道他做什么去了。不过你们如果怀疑是他推得十九妹坠崖,我却不信,好端端的,他干嘛要对对无辜的妹妹下手。”
  高阳公主转而看向李明达,“倒是兕子你,那天为什么要一个人离开?是不是去秘密见什么人?我就不明白了,你如何一定觉得是有人害你了,怎知不是意外,是你乱跑失足坠了崖……”
  “十七妹,你再乱言一句试试。”李泰厉声道。
  高阳公主不服气地抿嘴,狠扯了一下帕子,不敢再吭声。
  李明达根本不介意高阳公主说什么,比这更难听的话她都听过了,此时只转头问李泰,“三哥那边你问了么?”
  李泰很佩服李明达心胸,不愧是他的妹妹,处事大气,芳华自持,绝不与蠢人争辩高低,这才是一国公主该有的气度。
  “他现在什么都不肯说。”李泰看眼李明达,“你去试试?”
  高阳公主瞥一眼李明达,冷笑不止,似有话说,但却不能说。
  李明达点了头,便去了。
  李明达还未到李恪所在之处,就听见他在屋内急促徘徊的脚步声。可见他很着急慌忙,且心里没底,步伐杂乱无章。
  李明达命人传话之后,便踱步进了李恪的房间。李恪正拘谨的站直身子,看见李明达后,他面容绷得更紧。
  “原来是你在查我?你竟利用了你十七姐对你的信任。”李恪气得闭上眼,背过身去哀叹,“我不过是为私事来京一趟,见了人就会走,至于么,你们至于么?”
  说到激动之处,李恪又回身瞪一眼李明达。
  李明达打发走屋内所有闲杂人,直接质问李恪,“你想见的是什么人?赵钱孙周苏,选一个姓氏看看。”
  李恪听到那个很突兀的“苏”字,心里咯噔一下,立刻瞪眼看李明达,“你这是什么意思?兕子你真是疯了,这种玩笑你可不能随便开!”
  “反应很快,听个苏字,立刻就知道我所指。三哥,你看起来不无辜。”李明达道。
  “还轮不到你来质问我。”李恪又背过身去,他双手紧握拳头,这一次他打算不管李明达说什么都不予理会。
  李明达把阿耶亲手所书的密旨递给了李恪。
  李恪不明所以地接过来,看了之后,手抖了抖,然后红着眼对李明达无奈道:“你问吧,问完我自会进宫跟父亲请罪。”
  “你回长安的目的?”
  “见人。”
  “谁?”
  “是个男人,跟你要查的事情没关系,你坠崖的时候我也没有参与,我可以拿任何东西跟你发誓。”
  “那也要说,说出来清楚些免得猜忌,我保证不外传,对阿耶也是。”李明达保证道。
  “房遗直,”李恪见李明达不信,继续解释道,“我在安州遇到了些麻烦,急需一个聪明人帮忙解决,有人向我举荐了他。然后我几次三番送信过来,都被婉拒不收,我才亲自来请。”
  “那为什么不直接去找他,偏要等上巳节那天?”李明达不解道。
  李恪:“你当我愿意这么麻烦,他就是看我偷偷来京,不敢在明面上拿王爷的身份,便变法地婉拒不见我,我能怎么办。后来我听他会去踏青,才会走此下下策。真没想到就犯了这么一件小事,便被你们揪了尾巴。”
  安州的事,李明达倒很想问是什么事。不过看李恪一脸抵触的表情,还有他刚刚描述时刻意规避的言语,知他不会跟自己细说,多费口舌去问也一样没结果。
  李恪所言只要去向房遗直求证便可。但李明达总觉得哪里不对,这房遗直既然知道李恪在找他,之前让他查可疑线索的时候,为何只字不提。
  再有李恪身上还有不解的事,他到底见没见过苏氏。
  李恪对于“苏”字的敏感,让李明达觉得他们和苏氏之间肯定有些瓜葛,而且巧的是,这两人身上的熏香味道一样。但李明达苦于没证据证实。
  李明达遂决定诈一下他,“三哥也没必要遮遮掩掩了,宫里的一名太监刚好亲眼见那天你和大嫂见了面,你又作何解释?”
  李恪震惊了一下,然后忙道:“那是意外,我也没有想到她会穿着一身男装现身在那里。她哭的很伤心,还说了些奇怪的话。我真的只略微劝了劝她就走了。
  当年她父亲苏亶在江州任职,我被封梁州都督,因年小上任懂的不多,便与苏亶来往密切,仰仗他处理大小事宜,因此也和她浅识了小半年,之后他被封太子妃我便再没有去过苏家。而今时隔这么多年,我们之间从未联系,什么事都没有,她那日忽然和我说那些,我也很奇怪。都怪十七姐嘴巴大,竟然告诉她我来长安的事。”
  李明达看他说话态度眼神儿诚恳,知道他没有作假。
  再问也没什么了。
  半个时辰后,房遗直到达魏王府。
  随后房遗直就和李明达承认吴王私下里联系他的事实。但对于吴王在上巳节偷偷隐藏身份,就是为了见自己一事,他毫不知情,也不曾在那天见过吴王。
  李明达点了头,又有些欲言又止。
  房遗直请他但说无妨。
  “他说安州有事,才去找你,你可知道是什么事?”
  “不知,遗直对吴王身上的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提起李恪,房遗直本来温柔的表情瞬间漠然,口气更冷漠。
  李明达还从没见过房遗直态度这么冰冷。
  李泰倒是似乎理解房遗直的心情,让他尽快离开了。
  “到底怎么回事?”
  李泰:“这事儿你可能不知道,你三哥小时候顽皮,撞过梁公夫人,令其小产险些丧命,所以房家的人对你三哥一直没什么好感。”
  李明达:“原来如此,这房家人倒真是厉害,”敢和王爷结仇。
  李明达回宫后,太医那边传了消息,将诊脉断出的日子与东宫司寢记录做了对应,几乎可以确定,苏氏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太子的。再说苏氏常年在东宫,没可能与别的男人有所接触,孩子是太子的也实属在常理之中。
  李明达随即查了苏氏失足的现场,池边缓坡,沙石铺在上头跟干涩,且池边水不深,里面都是淤泥,软绵绵的。这种情况能摔倒,且一下子就把孩子摔掉了,到底是运气背,还是另有缘由?
  第29章 大唐晋阳公主
  人有些时候,就是会放不下执念。如果苏氏的执念就是李恪,这么多年她的心结也都在李恪身上,那她冒险外出,欲趁机表述清楚,倒也有些道理。尽管这件事在李明达看来,有些蠢了,不过男女之间的感情,有时候据说就是没道理的东西,很容易让人犯蠢。
  李明达尚不懂男女感情,也就不对这件事过多深究,她只需要关注实实在在的证据便好。
  现在有两件事情必须要搞清楚,第一苏氏腹中的孩子,是否真的死于意外。第二,苏氏是否就是和她坠崖有关的那个一闪而过的“人影”。
  解决第一个疑问,只需要从其身边的侍女着手,了解苏氏那日失足落水的情况。
  太子妃若游园,便是轻简出行,身边前前后后总要跟二十来人伺候。李明达避讳打草惊蛇,虽讨不到太子妃身边人的证词,但当时在场其它小宫女的证言,却很容易问到。
  “婢子记得当时太子妃忽然惊呼一声,说是瞧见池塘内有一尾大红鲤,因想凑近看,却不小心脚一滑,整个人跌进了池塘里。”
  这个经过李明达早就听说了,但今天她要知一些细节,“朝前跌,还是朝后跌?”
  宫女仔细想了想,很确认地告知李明达,“是朝前跌,整个身体是面朝下跌进池子里的。”
  李明达听到这陷入了思索,立刻觉得有古怪。她已然调查过,苏氏滑倒的地方,是个很缓地坡,且不说岸边被宫人打扫铺排的石子有些干涩,跌倒有些不容易。便是真跌倒了,正常人滑一脚,肯定本能地不想坠入河里,身体最为自然地反应是往后仰,尽量远离池水,苏氏却反常地前倾,往池里倒,这更像是主动跳入,又或者被人推入才会出现的情况。那没人推苏氏,就只剩下她自己跳入这一个可能了。
  但即便苏氏前摔入池,因为池子水浅,淤泥多,其身体也未必会有什么伤害。而且她摔进河内之后,立刻便有宫人赶来救她,并没有让她在水中逗留太久。当时参与救苏氏的几名宫女,都表示苏氏摔入河里到搀扶的过程,只用了不到六七句话的时间。但苏氏被搀起身后,就捂着肚子,脸色惨白,出了事情。
  李明达又确认地问了她们,当时苏氏跌倒起身之后,身上没有任何受伤之处。
  “出事前呢,便她没有坠河的时候,面色如何,可是红润有光,神采奕奕?”
  李明达的问题让宫女们再一次陷入回忆,随即大家互相看了看,用眼神互相交流确认,便有个胆子大些的宫女,率先对李明达摇头。
  “这事婢子很有印象,太子妃游园的时候,脸色有些不好,没什么血色,婢子还发觉太子妃偶尔会皱几下眉毛,似乎、似乎……像是忍受了很大的痛苦。当时婢子还纳闷,太子妃既然身体不适,因何非要游园呢。”
  “这一说,婢子也想起来,当时婢子无意偷瞄一眼太子的下身,裙子一直在微微地抖,当时婢子还想是哪来的一阵邪风,这么吹得。这会儿才明白过来,她很可能是她的腿隐隐发抖,强撑着行走所致。”
  “是,婢子也看到了。”
  “婢子也是。”
  附和的人越来越多,总计有九人。
  李明达命人做了记录之后,随后便问询太子妃小产当日所留下的衣物是否处理了。有个小宫女听这话,忙表示已经焚烧。
  李明达身世这宫女一眼,目光愈发目光凌厉。小宫女立刻就被瞧得心虚了。
  “你撒谎。”
  小宫女忙跪下磕头,哆哆嗦嗦道:“。婢子知错,请公主饶命!本该当日就焚烧,除污秽。但婢子拿了衣服后,瞧着料子好,便有些舍不得,便一直偷偷留到现在。本想着等风声过了,就拿出来洗一洗,珍藏起来。”
  小宫女所谓的珍藏,其实是这些宫女私下里的爱好。把宫里贵人们一些不要的衣服偷偷留着,私下里穿着显摆一二。当然这种事是极为私密的,只有互相十分要好的宫女们之间才会这么玩。
  李明达命人立刻将衣物拿了上来,可见裙上的血渍,已经干涸发黑。除了闻到一些血腥腐的味道之外,李明达还发现裙子上干涸的血渍有两层,头一层血渍比较少,之后的比较多,掩盖在上头。两层血混在一起,普通人乍看之下,分不太轻,但李明达不同,她可以从裙子上的血渍浓厚,还可准确分辨出先干涸血渍的边缘。
  如果说苏氏坠河之后,导致了小产。她身上的衣物在血渍没干之前,必定会被除去,这样形成的血渍就只有一层。而现在苏氏衣物上的血渍却是干涸过一层,又被覆盖了一层,这便说明苏氏在坠河之前,裙子内里就已经染上血了。
  由此推敲,也便是说苏氏在坠河之前,已经有了小产的迹象,开始流血了。这也刚好如何那些宫女在苏氏落水之前,看到苏氏脸色惨白,腿似发抖的缘故。
  苏氏在明知道自己会小产的情况下,没有立刻宣见太医诊治,而是强忍着痛,一步步走到距离寝殿很远的池塘边,来了一场虚假的失足落水。
  为什么?
  李明达想来想去原因只有一个。
  这个孩子是苏氏她自己不想要,她的小产,乃是她用药所致,因小产流血等情况她无论如何隐藏不住,未免被太医诊断出其它小产原因,暴露了自己,所以她选择了自行找了个明显的原因,来掩饰。
  如此大费周章的让孩子流掉的举动,令李明达真的不得不怀疑,苏氏肚子里的孩子可能不属于她大哥。但如果说是别人的孩子,李明达又想不出在这深宫之中有他人能让苏氏怀孕的可能。苏氏乃是太子妃,一言一行都被身边人看着,而且她的身边除了太监就是宫女,想让她和其他男人通奸?总得有他男人才行。然宫规森严,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
  田邯缮随即想到一个可能,“贵主 ,那会不会是于奉那厮是个假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