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
  “好好好,我不开玩笑了,你都还没说这人到底怎么来的?你想到收留她?”
  “不是收留,是邀请她留下。”楚留香先纠正了胡铁花的说法,“你没有意见吧?”
  “我当然没意见。这里那么大,多个人更热闹,不就是添双筷子的事情,根本不是事。”
  胡铁花啃着馒头又说了,“当然了,如果能够帮忙改善一下伙食就更好。你看我们每天吃的都是什么?白米饭加蛋、面条加蛋、馒头加蛋,再有水煮蔬菜,啃啃野果。隔三差五去张大嫂家蹭肉吃,关键是张嫂的厨艺也就那样。”
  “那是因为有人每次去饭馆,都忍不住要买最好的酒,也只能吃一般的菜了。”楚留香毫不留情地揭穿了胡铁花缺钱的原因,“你想着改善伙食,怎么不自己动手?没见你继承师叔半分的厨艺。”
  楚留香没说的是,胡铁花想得倒美,不管乐远岑本来厨艺好不好,以她如今的情况并不适合去厨房,万一烫伤或是被菜刀割伤了手怎么办?
  胡铁花做了一个鬼脸,“行,我们就继续过清贫乐道的日子,我有酒就好,忍得住。对了,你还是没有说人是从哪里来的,从河里飘来被你捞了起来?”
  “人不是被我捞起来的。”楚留香再整理床铺的手一顿,只怕此生都不会忘记夕阳下水中相遇的那一幕,他低声说到,“是真的有水中仙。”
  胡铁花真的不明白了,“啊?什么意思?谁是水中仙?那姑娘?”
  “乐远岑,她的名字。”楚留香转身看着胡铁花,“我是说真的有人能在河里呼吸,就像是水中仙一样。张老说了,她需要调理一年半载,我们刚好也在这里留一年半载。所以我想请她住下,她说不定能教我水下呼吸的功夫,正好可以两全其美,不好吗?”
  “困扰你的武功终于找到了解决之道,那是好的不能更好了。”胡铁花说了这句就退出了房间,在房门口又来了一句,“老臭虫,你脸痛吗?谁说世上根本没有水中仙的?”
  胡铁花说完就溜,不管身后楚留香的怒视。他这会心情非常好,因为总觉得楚留香会要倒霉了,难说是会倒霉多久。
  **
  翌日,正午。
  乐远岑从昏迷中彻底醒了过来,并没有立即睁眼。
  这一刻,她也罕见地有了一丝茫然。
  昨天张大嫂给她换衣时,她就迷糊有了意识,能听到身边人再说些什么,不过是累得睁不开眼,但也把张简斋的那些话都听了清楚。何况她也懂医术,也就更明白当下自己的身体情况。断脉难续、气海难塑,去哪里寻找也许根本不存在的能够让她修行的武功?
  从那个鬼地方逃了出来,恶梦醒了,但是眼前真的有路可走吗?
  乐远岑正想到这里就听到了楚留香的脚步声,还闻到一股清粥的味道。
  楚留香端着一碗粥进了房,他看向床上的乐远岑,就见到她睁开了眼睛。“你的热度已经退了,再用两颗药丸防止反复。先起来吃饭,粥已经不烫了。”
  乐远岑支起了还很酸痛无力的身体,就听到楚留香挪动了椅子放到了床边。
  “我自己来就好了。”乐远岑伸出了手示意给她碗,她还没有到需要人喂饭的地步,“谢谢你,也要谢谢小院里另一位兄台,尚未请教怎么称呼?”
  “在下楚留香。院子里还住了胡铁花,他去镇上了。我们应该差不多大,你高兴怎么称呼都行。”
  楚留香猜到了乐远岑昨天虽然昏了过去,但是昏得不彻底,她应该听到那番诊断之语。“张老建议你调理上一年半载,你就安心在这里住下,其他的事情都可以慢慢来。来日方长,说不定能有什么机缘出现。”
  因此,不必急于报仇或者别的什么。这话楚留香就没有挑明了说出来。
  乐远岑接过了粥碗,她稍稍尝了一口,味道平平,却是她来到此世后,吃得最好的一顿饭。她确实不能急躁,就算眼前已经黑暗到没有了路,那么也要在黑暗中从头起步,踏出一条路来。
  好歹,她并没有倒霉到底。
  死里逃生所遇还是好人,这就该谢谢命运的宽容。
  乐远岑思及此对楚留香笑了起来,“我身无长物,在此住下少不得要麻烦你们。救命之恩,你总要让我做些什么才好,我也不想只是嘴上说一两句谢谢。”
  “不用那么麻烦,我与老胡都随意惯了,也就是添一双筷子的事情。没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
  楚留香就没想让乐远岑帮忙做什么,至于什么皮肤呼吸的功夫,那都等到她身体情况更好一些再说。
  乐远岑却是笑着摇头,“话虽如此,但你该让我找点事情做。人看不见了,就有更多的事情要去做,从头来过,从新学起。何况对像我这般要慢慢调养的病人而言,没事做反而更容易胡思乱想,你不把我当做病人对待,我的心情会更好。其实瞎了,不过是离天更近了。”
  楚留香看着乐远岑的笑容,他半晌没有能回神。而且,听她的话,究竟是谁是病人?
  “那好,我与老胡最缺的是大厨。恩,我的意思是,不是让你下厨,你可以教我。”
  乐远岑闻言有些意外,这还是真是为她着想。
  第37章
  真正的勇士, 是敢于面对惨淡的人生。
  即便从头开始犹如孩童学步一样艰难,但是再难也要坚持下去。只要人没有死, 就无法断言世间不存在翻盘的可能, 也要能在苦中品味出乐趣。
  乐远岑在桃源村住了下来,她又练起了龟息功。尽管这门武功的进展很是缓慢, 但却聊胜于无, 而她觉得经脉也是有记忆的,她不希望经脉忘记了内功的感觉。
  除此之外, 是有很多事情要学,其中最重要的莫过于听风辨位。
  空气流动遇到的不同物体会有不同的声音,大多数的人听不到或是根本没有去听这种声音,而她则是要去听懂这些从前没有留心过的不同声音。
  “小心!”楚留香刚从水中冒头, 就看到了乐远岑差点撞上了一棵大树, 这也不是她第一次撞树了。
  乐远岑从走得慢一些也会撞, 变到走得快一些才会撞,又到来到树枝密布处才会撞上其中一二。两个月多的时间内, 她能够取得如此进展,确实让他感到惊异, 只是人撞到了树总会痛。
  乐远岑及时停住了脚步, 但身体难免惯性地往前冲了过去,额头处却没有意料之中的疼痛, 而是贴上了一只微湿的手掌,就又听到皮肉被刺破的细微声音。“楚兄,我说过只有痛才能记住, 你不必为我挡。”
  “那么你换一种树撞,这一种不行。”楚留香飞过来太急,下意识已经伸出手去挡了。他将背上被刺的四五根针叶随手拔掉,却还是能见到几个细微的血洞。“你这一脸撞上去,不被刺成刺猬才怪。”
  “原来是松树,难怪风的声音被分成了那么多份。”
  乐远岑才感叹了一句,就感到身边的楚留香神情微凝。虽然她看不到,但两个月不到的相处,足以让她能感知小院里同住的两人情绪变化。
  楚留香与胡铁花都是很好相处的人,只是相比行事直爽的胡铁花,楚留香的观察入微会让她有些小困扰,但又不能说这样的体贴不好。
  乐远岑拿出了伤药交给了楚留香,“我的目标是不要再撞了,免得我没成刺猬,你先变成刺猬了。不说这个了,你在水下找到感觉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