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江成屹本来已经走到门口, 听到切菜的声音,又停下,回头朝陆嫣看过去。
  绿的是黄瓜和青椒,白的是她的手指头, 锋利的刀刃离她白细的手指头那么近,随时都能豁出一个口子。
  他越看越觉得悬,忍不住走回来,低声对陆嫣说:“让开。”
  三下五除二把黄瓜和青椒都切得板板正正, 低调地给陆母放在一边,这才瞥一眼陆嫣,出去了。
  半个小时后,陆嫣出来摆碗筷,陆母将做好的热气腾腾的四菜两汤端出来。
  客厅里,江成屹早已经把带来的东西都分门别类放好了。
  小狗豆豆摇着尾巴,绕着那台正在运行的空气净化机跑来跑去,家里贸然多了一个方头方脑的大家伙,它非但不害怕,还高兴得直摇尾巴,围着转两下,就停下来用湿乎乎的黑鼻子往进风口凑。
  江成屹拽着它的尾巴就要把它往回拖,听见陆母出来的动静,马上又改为“慈祥”的抚摸。
  陆嫣假装没看见,嘴角弧度却忍不住上扬。
  装。
  摆碗筷的时候,想起江成屹高中时那前呼后拥的架势,哪有半点“温良恭俭让”的样子。还有那回有个邻校学生跟踪她,两校比赛完,他把手里篮球扔到一边,拎住对方衣领,一拳砸下去,激起轩然大波。
  不过陆母显然对这些全不知情,吃饭时,她特意盛了满满一碗黄澄澄的鸡汤放到江成屹面前,劝菜的时候,脸上的笑意比江成屹刚进门时又加深了几分。
  一顿吃得和乐融融,两人走时,陆母再三强调:“下周如果有时间过来,提前打个电话,阿姨再做些拿手菜给你们吃。”
  回到家。
  江成屹一进门就扯开领带,脱下西装扔到一边,瘫坐到沙发上:“陆嫣,我渴了,要喝水。”
  丈母娘真是世界上最难讨好的一类人,比办案累多了。
  这人……刚一回家就本性毕露,体谅他刚才“装”得辛苦,她放下包,主动端了两杯水过来,递了其中一杯给他,眼波闪闪:“看在你今天的表现上,我原谅你欺负豆豆的行为了。”
  江成屹一口饮尽,否认:“我什么时候欺负豆豆了?我这人最爱护小动物了。”
  见陆嫣撇嘴,他将她揽到怀里,问她:“你妈那,我这算是过关了吧。”
  眼睛比平时更黑更亮,声音沉沉的透着自信。
  陆嫣摸着他的纽扣,故意逗他:“你说呢?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明明心里可有数了,偏要问她,还不就是想哄她表扬他。
  笑着推开他起来。
  等她从房间取了笔记本出来,江成屹已经在沙发上躺下了,一只胳膊挡在眼前,做入睡状,听到她过来,问:“你睡不睡。我下午还要去局里,先眯一会,等会你叫我。”
  自从入了这一行,昼夜颠倒是常有的事,他早已习惯了随时随地补眠。
  陆嫣替他把西装盖在身上,见他的眼睛和眉毛被他自己的胳膊挡住了,只露出嘴唇,便倾身在他唇上轻轻啄了一口,笑着说:“我不睡。”
  江成屹拿开胳膊:“你读书的时候不是挺爱睡午觉的吗?”
  记得那时候中午路过六班,他撞见过好几回。她趴在桌上,脸红扑扑的,口水亮晶晶挂在腮边,睡得极香。
  第一回 撞见时,他只觉得女神形象在心里坍塌了。
  第二回 ,他在教室外头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会,又觉得陆嫣怎么这么可爱。现在回过头去想,少年时候的心思可真难猜。
  “那是小时候。”她瞥瞥他,打开电脑,“上班的时候我整天待在手术室,时时刻刻得集中注意力,哪有机会睡午觉。”
  江成屹不吭声了,估计酝酿睡意呢,她于是也不再说话,免得影响他入睡。
  没多久江成屹电话就响了,她看看时间,心疼地想:“这一行真是太辛苦了,随时都会面对各类突发状况,刚才他总才共睡了不到十分钟,也不知道睡着没有。”
  江成屹闭着眼睛摸向茶几,按了免提。
  “江队,我们已经搜查完毕了,丁婧这间寓所不大,没什么可疑的线索,但是在卧室里有个上锁的抽屉,打开后,我们发现了一些影像光盘。另外大门口的锁有撬过的痕迹,不排除有人曾经试图入室行窃,不过,不知什么原因,那人最后没能成功撬开锁,应该是个生手。江队,活忙得差不多了,我们这就回局里。”
  江成屹揉了揉眉心,起身:“我这就过来。”
  拉了陆嫣起来:“走,跟我一起去局里,顺便录个口供。我怕凶手下一个目标是你,在没抓到这人前,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待在家,”
  陆嫣点点头,收拾笔记本。
  江成屹问:“你是手头上有什么东西要交么,天天都在赶功课。”
  “下个月要参加病例竞赛。”
  “今天周末,上面领导都不在,我们局里有wifi,一会我给你找个空房间,我们在这边讨论案子,你写你的东西。”
  “好。”陆嫣眼睛亮亮的,她迫切想查清邓蔓的案子,虽说心里有些害怕,更多的是希翼。
  到了局里,办公室里果然很多人,其中有一个胖胖的中年人,被人围在中间,一边吃着手里的零食,一边笑呵呵地跟众人说话。
  一见陆嫣进来,那人就将目光投向陆嫣。
  这人无论是外貌还是神态都非常有辨识性,陆嫣莫名觉得对方眼熟,想来想去,好像在s医科大某次生理学术会议论坛上见过对方。
  江成屹唤那人喻博士,让小周将陆嫣领到隔壁房间做笔录。
  进屋前,陆嫣注意到江成屹在电脑桌前拉开椅子坐下,接过老秦递来的光盘,
  光盘用黑色记号笔写了日期,2009年4月。
  老秦不解:“丁家这套公寓挺老旧的了,百八十年没人住过了,也就丁婧偶尔过去瞧瞧。这里面不知录的什么,丁婧还挺宝贝的,特意锁在卧室里面。”
  江成屹看了看光盘上标号的日期,取出第一盘放进电脑,然后点开播放键,播放器跳出的瞬间,众人立刻围拢过来。
  虽说年代有些久了,但因为播放次数不多,光盘保存得很好。
  拍录像的人显然不够专业,镜头很不稳定,拍摄时间应该是傍晚,画面里的景物有些萧瑟,像在一个偏僻的公园。
  前面很长一段时间,画面都处于静止状态,到第三十秒时,镜头明显发生了晃动,像是持镜人发现了什么,悄悄往后退了一步。
  然后画面里出现了两个人。
  左边那个是位十七八岁的女中学生,穿着校服,个子在女生中算高的,约有167,长头发分扎了两个辫子,长得眉清目秀的。
  老秦这几天没少翻看邓蔓的档案,马上认出那人是邓蔓。
  右边那人个子跟邓蔓差不多,戴副黑框眼镜,白衬衣,模样很斯文白净,年纪约三十六七岁。
  “周老师。”江成屹眉头微蹙。
  两人一边走路一边说话,邓蔓不时转脸看向周老师,笑得很文静也很甜蜜。
  两人在柳树下的石凳上坐下,一直保持着聊天的姿势。
  半个小时后,持镜人似乎有些不耐烦了,镜头微微晃动了一下。
  可就在这时候,邓蔓忽然抬眼看一眼周老师,默默依偎到他肩头。
  周老师腰板像是僵了一下,过了一会,犹犹豫豫地揽住邓蔓的腰,低下头去,试探着吻住邓蔓的嘴唇。
  “师生恋!”有人拍桌,“这老师,什么玩意。”
  这时小周已经给陆嫣做好笔录了,开门的瞬间,陆嫣听见了一耳朵,忙要再听,小周却很警惕地把门关上了。
  陆嫣只好作罢。
  看完第一个视频,还有两个光盘,众人一路看下来,才发现这是第一段是三段视频里最含蓄的,在后面的视频里,两人展现出了热恋期男女才有的亲密举止。
  综合各方面线索来看,拍摄人极有可能就是丁婧。
  放完光盘,江成屹打开幻灯片。
  屏幕先是一黑,紧接着一亮,下一秒,周志成的正面特写出现在屏幕上。
  “周志成,1971年5月31日出生,本市人。s市师范大学毕业,1993年7月毕业,后到s市七中任教至今,工作业务能力非常突出,年年都被评为优秀老师。于1997年结婚,配偶是电力局一名职工,名叫林春美。”
  幻灯片上马上跳出一个年轻女性的照片,瓜子脸,相貌娟好,就是眼神有些凶相,看上去并不大好接近。
  “资料上显示,两人婚后第三年,林春美意外流产,此后未孕。周志成和林春美曾辗转几大医院就医,未果。2007年林春美回家途中电动车发生意外,因伤势过重,入院后即陷入深度昏迷,在治疗一年后,周志成因无力支付高昂医疗费用,签字带林春美回家,林春美在家以植物人的状态躺了三年,于2010年9月去世。”
  喻正请江成屹将画面定格在林春美的特写上,问:“江队,有林春美娘家的详细资料吗?”
  江成屹将手上一沓纸递给喻正:“林春美也是本地人,父母也是电力局的职工,父亲从事技术工种,母亲经营食堂,目前均已退休。当年出意外后,林春美的父母曾多次上女儿家中吵闹,理由是周志成这几年给妻子施加了太多压力,林春美不堪重负,所以才会心神恍惚出了交通意外,林家人将女儿的不幸全归咎到周志成身上,认为既然女儿丧失了劳动能力,周志成作为女婿,必须给老两口一个交代。邻居看不过去,出面调解了好几回。
  “林春美去世后,周志成有没有再婚?”
  老秦啧啧摇头:“摊上这么一大家子人,周志成敢再婚吗?就算真有了恋爱对象,也会瞒得死死的吧。”
  喻正的兴趣始终放在林春美身上,对江成屹说:“江队,我想要一份林春美的详细履历。”
  陆嫣在屋里安安静静坐了近两个小时,先还有意听外面的对话,然而房间隔音太好,根本听不清楚,后来她索性收敛了心思,专心准备下个月要参加的病例竞赛。
  到近五点时,她电话响了,见是江成屹的妈妈打过来的,连忙接起。
  “嫣嫣,在家闷不闷?江成屹不接电话,又去加班了吧?”
  “嗯,对,阿姨。”
  “裕恒广场给我打电话,说这一季的衣服到了,阿姨本来想让她们送到家里来,但是想想你应该也会喜欢这个牌子的衣服,还有上次阿姨还见过你的那个姓唐的朋友,她也是那家店的客户,我们聊得还蛮投机的,要不,晚上把你朋友一起叫出来逛逛?”
  陆嫣知道她说的是唐洁,为难地笑了笑:“阿姨,现在我情况比较特殊,可能不大方便出门。”
  这时门打开,江成屹出现在门口:“走吧。”
  江母立刻捕捉到了儿子的声音:“嫣嫣,你把电话给江成屹,我跟他说说。”
  陆嫣只好起身,把手机递给江成屹:“你妈妈。”
  江成屹接过听了几秒,看看陆嫣:“哦,知道了。”
  陆嫣对逛名店丝毫没有兴趣,也懒得细究江成屹是答应还是没答应,自顾自收好笔记本,出来,就见江成屹旁边还站着那位喻博士。
  第44章
  一见陆嫣, 喻正就笑着伸手过来:“陆小姐, 你不记得我,但我还记得你, 去年你导师在生理学会议上讲课, 你在旁边做秘书,那堂课的课件做得一流, 令我记忆深刻。说起来, 麻醉和犯罪心理的基础学科都与生理学相关,你和我也算是半个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