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第一次碰面的中国人很少会说自己的兴趣爱好,除了相亲。被henry寒暄的人尴尬得要卡成静态jpg, 秦雪梨只能硬着腮帮给他圆场:“haha, henry is so humorous, right? ”
  “right, right. your famliy said right , it would be right.”
  这一次的来宾大多是南京人,有学者教授,有投资商人,也有带着使命来的公务干部。他们每个人见到秦雪梨的时候都表现得非常客气,夸奖她的美貌,赞叹她的才华,好像她是全场最受人欢迎的女神。
  直到,一个畏畏缩缩的身影出现在了酒窖入口处。
  秦梦阑打量了一圈酒窖,在发现满场嘉宾都在装逼、而只有她是来看人装逼这个事实之后,声音都变细了,紧张得跟身后的夏名慧讲起了实话:“怎么办,这些人都穿正装来的,就我一个好像衣服穿反了来的。哎呀,感觉好丢人......”
  夏名慧扶住她的肩膀,稳住她退后的步伐:“有什么好丢人的。你凭一张脸就能hold住全场,要什么正装。”
  “......说得很有道理。”秦梦阑恢复了一点儿自信,赶忙在人群中寻找外叔公的身影。
  秦彐森显然也在等她,一回头就看见自己亲生女儿矜持又忐忑的模样。二话不说搁下酒杯和聊到一半的客人,几个箭步走到了门口。秦雪梨自然也瞧见了,不动声色得放下红酒杯,跟着爸爸后面走了过去。
  毕竟是有求而来,秦梦阑的脸上充满了谄媚,热情洋溢得跟他俩打招呼:“外叔公好,姑姑好。”
  也不想想昨天她那副“全世界欠我一万九千九”的霸王模样......
  秦彐森被她的反差搞得哭笑不得,到底是亲生女儿,对自己和颜悦色一些,总比见天的狂拽炫酷要好得多。感觉就像第一天做父亲,秦彐森情不自禁得伸出手来摸了摸女儿的头,心柔软到秦梦阑三天没洗的头也能摸上两分钟。
  秦雪梨脸上笑意不减,也伸出手来,用尖细的指尖划过秦梦阑冰凉的小脸,巧笑嫣然:“梦阑,不用叫我姑姑的。我只比你大两岁,你可以叫我姐姐。”说完这句话,秦雪梨若有所思得看了爸爸一眼。爸爸脸上的笑容滞了滞,没有说什么,但看着秦梦阑的目光里明显带上了几分期待。
  秦雪梨嘴角扬了扬。她就知道,她是这个世界上最懂爸爸的人,她是爸爸唯一的小棉袄。
  二十几年没当过小棉袄,秦梦阑虽然看不出秦雪梨的小心机,但在生理上感觉出她的莫名其妙,拱了拱手,扯淡道:“长幼之节不可费。姑姑就是姑姑,姑姑请受侄女我一拜。”
  秦彐森一把扶起了她,脸上的肌肉都笑得发颤:“你这孩子,是来搞笑的吗?”
  秦雪梨:“......”就没见过这么不按套路出牌的人。
  聊了大半天了,秦彐森才瞧见梦阑身后的夏名慧。寻思着她应该是跟梦阑一块儿来的,秦彐森礼貌得问了一下:“这位是?”
  夏名慧已经激动得无法自持,眼角蓄泪,双肩抖动,面向这个唯一能拯救梁成砚眼睛的教授深深鞠了一躬。呃,就是幅度有点大,像给烈士鞠躬一样。
  即便见惯了人客套,秦彐森还是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
  夏名慧抬起头,一脸虔诚向他们介绍道:“秦教授你好,见得您很高兴。我是梦阑的,呃,呃,司机。”
  “司机?”秦雪梨面露疑惑得看了秦梦阑一眼。
  她不是穷学生么?穷学生哪里来的钱去雇佣专职司机呢?
  秦梦阑是铁了心要带夏名慧进去享用大餐的,被秦雪梨这么“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非要一戳到底”的质问,脸上有点挂不住,只能低了头解释:“滴滴司机。”
  秦雪梨也没有法子了:“......make yourslef at home。”
  ~~~
  女主角带着司机进场了,尽管女主角穿得有点low,司机瞧着也不大正常,但无碍宴会的开场。
  秦彐森亲自带着女儿和女儿的司机走到了酒窖中央的一张长桌旁,依次介绍道:“梦阑,这个是叔公在美国的挚友,陆川叔叔。”
  秦梦阑表现得相当有礼貌,也相当有规矩,挤了一堆假笑在脸上,打招呼道:“撸串叔叔好,瞧您这个精神面貌,就知道您肠胃不错。”
  陆川叔叔温和得笑了笑,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了一早备好的大红包,递给了秦梦阑。
  秦梦阑脸皮很厚得接了过来,然后看也不看一眼,交给了身后的司机夏名慧。夏名慧不以为怪得接了过来,莫名其妙得有一种跟着董事长出门腐败的幸福感。
  秦彐森又介绍下一个:“这位是陆川叔叔的太太,孔阿姨。”被点名的孔阿姨笑眯眯得看了秦梦阑一眼,感觉看到一朵刚被摘下、花瓣上还沾着雨露的花骨朵,急需她这个主妇舀几盆有机土来培植。
  孔阿姨连说了好几个感叹词:“哎呀,想不到我们梦阑长得这么漂亮。哎呀,让阿姨好好看看。哎呀,早知道梦阑这么好看,阿姨一定给你买一串晶莹剔透的水晶做见面礼。这条金鸡项链,阿姨都拿不出手......”
  买都买了,金鸡虽然是个鸡,戴在脖子上是有点说不出道不明的寓意。但好歹人家是金子做的,秦梦阑怎么会嫌弃,喜笑颜开得伸手接了过来。
  夏名慧对黄金价位有着极高的敏感度。当然了,中国大妈们对黄金都有着极高的敏感度。夏名慧接过项链就试着在手里掂了一掂,然后悄声跟秦梦阑打报告道:“8g的重量,加上手工费,售价三千多。”
  “......谢谢孔阿姨,您买的礼物我很喜欢。”走都走了,秦梦阑见钱眼开,立马又转过头跟孔阿姨说了一句谢谢。
  孔阿姨听到这句话,瞬间开心得眉开眼笑,双手握拳,高兴得好像自己才是那个收到项链的人。作为孔阿姨的“准媳妇”,秦雪梨都没在准婆婆那儿得到这么灿烂的笑脸。
  秦雪梨有些纳闷得看了一眼不会讲英文,只知道跟在爸爸屁股后面假笑的秦梦阑,想不通这是为什么。话说回来,到底是为什么呢?在座的诸位,除了爸爸和自己,没有人知道她是爸爸的亲生女儿。
  其实吧,老司机夏名慧说得对,秦梦阑“凭一张脸就能hold住全场”。
  紧跟着陆氏夫妇出现的是秦梦阑的大熟人,可以讲,除了夏名慧之外全场最熟的一个大帅哥—陆希安。
  陆希安照例一派花花公子的打扮,深蓝的西装配手帕,锃亮的皮鞋配白袜,头发上水光亮亮的,也不知道抹了多少升啫喱水。
  秦梦阑看到他,就跟看到革命同志了一样,笑容自然绽放在脸上:“领导过年好。”
  “过年好。”在这么高逼格的宴会上碰见她,陆希安好像一点儿也不吃惊,一点儿也不意外。就是脸皮厚了点,没有带见面礼。
  众人都在惊诧秦梦阑对于陆希安的称呼,陆希安身旁一个跟他长得有三分像的中年帅哥站了起来,主动跟秦梦阑握起手:“梦阑啊,不用客气,在座的都是自家人。我是你的姑父,陆希铭。”
  这上杆子认亲戚的速度也真是快,秦雪梨作为姑姑,自然而然要配合男朋友做做秀,捂脸笑出声来。只是笑容有点牵强,含羞带怯的不像她秦雪梨的风格。
  秦梦阑点了点头,回握了一下姑父的手,由衷道:“您的眼光真高。呃,不,我想说,您的眼光真棒。”
  开玩笑,秦雪梨这么高的海拔在这儿,陆希铭的眼光能不高么?
  主桌的人都认得差不多了,宴会正式开始。
  秦梦阑在秦彐森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左边是陆希安,右边是夏名慧。三个人吃一会儿聊一会儿,倒不会很尴尬。
  法式焗蜗牛,菲力配大虾,焗鳕鱼,墨鱼饭,各种法式料理流水一般得上了餐桌。秦雪梨用餐的时候特地看了一眼秦梦阑,刀叉用得不错,红酒喝得也像模像样,一点儿也不像一个挨冻受饿二十几年的穷学生。
  秦梦阑无法理解秦雪梨处处关照她的眼神是怎么回事。她一个学法语的,如果法式大餐都吃不起来,这不是很打脸吗?
  陆希安举着红酒杯跟秦梦阑碰了一下,然后小声道:“我给你带了别的见面礼。”
  “really”秦梦阑搁下红酒杯。用餐的环境太高雅,忍不住张口就要冒洋文。
  陆希安笑了笑,言简意赅只讲了几句话:“长荣现在只有两条路走,一条是重新生产,另一条就是巨额赔款。我说的见面礼就是,埃克森接受他的重新生产,给他三个月的生产周期之后,让他赔得更多。”
  果然,有这么一个强有力的partner,秦梦阑的复仇之路将会越走越坦荡,越走越荡漾。
  立足于脚下,秦梦阑给出了自己的意见:“如果他三个月内赶出货呢?你有把握让他一赔到底?”
  陆希安晃了晃杯里的红酒,脸上笑意不减:“我找人打听过,长荣搬到南京之后,工人、设备、原材料,全都上齐了,就是排污许可证迟迟下不来。没有许可证,他就没有排污资格。没有排污资格,他只要生产一次,我们就可以举报一次。当然,章耀华也可以和附近的大梁集团签一份排污合同,让他们长荣在大梁的湿地公园里排放化工杂质。但想要让这个假命题变成真命题,前提是大梁集团的董事愿意赚这个钱。”
  “.....”听了这么大半天,怎么感觉这个不是礼品,是圈套啊。
  聪明人打交道会自动掠去中间的弯弯绕绕,秦梦阑脸色不善得扫了一眼身旁的陆希安,直白不讳道:“你好像知道我能将这个假命题变成真的假命题。”
  陆希安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了刚才夏名慧递给他的名片,含蓄得笑了笑:“吃个饭也能吃到惊喜。梦阑,我也没想到你有一个在大梁集团当经理的滴滴司机。”
  陆希安的心思太活络了,可以拿来利用的东西,一定利用到渣都不剩。
  秦梦阑仰头喝了一口红酒,没好气道:“小心惊喜噎死你。”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留言送红包,无缝进入下一章。
  还有,我起誓,明天让大梁躺进手术室......想想还是有点悬哈哈哈哈
  ☆、有的治啦
  正正宗宗的宴客法国菜一般会上13道菜, 从头盘、汤开始,一道道得上,每道菜都上得像含羞带怯出嫁的小新娘,速度慢得能让宾客吃到一半吃睡着了。
  干煎塌目鱼这道菜上了桌后,为了防止大家陷入昏昏欲睡的节奏,餐厅配备的乐队架起了乐器, 表示要给大家献歌一曲。
  在这么优雅的环境里用餐, 乍听到有人要唱歌, 中国人还是习惯性得张口点歌。
  “大过年的, 来一首刘德华的《恭喜发财》。”
  “别啊,唱最新的《我家就住这个屯》!”
  秦梦阑这一桌坐的多是留美华人,跟不上国内的节奏, 纷纷对视了一眼。
  一个顶着蓬乱卷发,自带炫酷朋克风, 脸蛋有点像russell brand的外国小青年走上了台。撩了撩自己的长刘海, 这个长得很有狂草神韵的主唱坐在圆高凳上, 闭眼轻吟, 婉转浅唱了一首法文版的《匆匆那年》。曲调动词,歌词连贯,余音绵绵, 竟也唱到了在场一帮吃不惯法国大餐、只想着回家吃火锅的中国人心里。
  秦彐森听不懂法语,但也被这跌宕曲折、缠绕人心的旋律勾起了青春的回忆。
  十五岁的他站在国旗台上,校领导给他颁发证书。可可是学校的司仪代表,手里捧着一沓证书站在校长身后, 眼睛里的光亮让谁都忽视不了。明明拿奖的那个人是他,可可却笑得比他还要灿烂。
  十九岁的他从学校图书馆里出来,天上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一颗颗黄豆大的雨点吧嗒吧嗒得从天上砸了下来,他被大雨逼得回不了家,只能默默站在廊檐下等待雨停。
  忽然间,他竟然在磅礴大雨中看到了可可。
  可可举着一把伞,孤零零得站在图书馆的台阶下,正使劲的挥着手臂向他招手。
  “叔叔,这边!”雷声轰鸣里,她的喊声依旧清晰。
  他冒雨冲了下去,跟可可站在一把伞上,说的第一句话却是:“以后不要叫我叔叔了,太丢人。”
  可可甜甜得笑了笑,点头道:“好啊,哥哥,赶快回家吧,妈妈今天烧了狮子头。”
  二十二岁的他站在院子里面,看着可可领着一个又黑又高的农村汉子走进家门。汉子呆愣愣得跟在她身后,看见谁就称呼谁,眼睛里空无一物,张口闭口都是浓浓的乡土味道。
  他面无表情得看着这个比他还要大两岁的汉子走过来,一脸拘谨得叫他“叔叔”。他按下所有的愤懑、伤心,甚至是静下心来想想就能明白的蹊跷,劈头盖脸得问可可:“他是谁?”
  可可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就像小时候站在国旗台上给他颁奖,笑得一样的灿烂,一样的明媚:“他能是谁?他是我孩子的爸爸啊。”
  三段回忆,每一段都狠狠得戳到了秦彐森的心窝上。秦雪梨不知道自己爸爸又被回忆伤到了,还在想方设法找秦梦阑的麻烦。
  仰头抿了一口红酒,秦雪梨终于想到了:“哎,梦阑,听说你是宁大法语专业的高材生。刚才乐队唱的那首法语,歌词讲的什么啊?”
  一直低着头和夏名慧商讨计划的秦梦阑顿了顿,头一抬,发现一桌子人的视线都聚焦了在她身上。
  秦梦阑握刀的手软了软:“我不知道歌词讲的是什么,我听歌喜欢听旋律......好吧,我可以背几句歌词出来翻译给你们听。”
  “dans ma vie j’ai voulu tant voir, tant donner, tant faire, et croire au lendemain。我想要看遍人生风景,付出所有,尝试一切,而后继续相信未来。”
  “pourquoi ne pas jouer le heros d’un livre qui s’en va loin, qui perd son chemin.为什么不成为书里的英雄,踏上征途,义无反顾。”
  “dans la vie je ferai tout pour ne pas etre celui qui parle pour rien. j’irai jusqu’au bout de mes reves.在我的生命里,我会尽一切努力,不碌碌无为,将梦想进行到底......”秦梦阑毫无压力得复述完所有歌词,然后仰头灌了一口红酒润润嗓子。
  一桌子人:“.......”
  一桌子人中也包括了秦雪梨:“.......”为什么又不按套路来!
  从回忆里活过来的秦彐森腾出手,毫不吝啬得给自己女儿鼓掌。一桌的人也都放下手中刀叉,跟着鼓掌来。
  秦梦阑没想显摆,但谁要她练出了一双考试专用耳。任何外文媒体进入她耳朵,都会自动切换成考试听力模式。秦雪梨问她歌词讲的是什么,她当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得背出来了。而且,瞬间记忆力一直是一个外语类学生要不断努力提升的能力。只不过她的记忆力好,大部分是源于,遗传。
  陆希铭第一个举起红酒杯,起身向秦梦阑致敬:“你真是我看过的第一个,记忆力这么棒,而且还漂亮动人的小姑娘。”记忆力好的,脑子比得上人工电脑的,在陆希铭的心目中,一直只有自己的岳父大人。
  “不敢,不敢,姑父谬赞了。”秦梦阑跟着站起来,表现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来,举起自己的酒杯回敬了一下。
  陆希安一手撑着下颌,一手在桌面上敲了两下,妖娆多姿得点评道:“看一眼就能记住一张质检报告,这样的记忆力,怎么是会谬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