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太后寿诞,臣子们带着自家儿郎在水木阁与圣上,皇子吟诗作对,众人默契的不谈国事。贵妇们都聚在仙寿阁,与太后聊天,说家常,谁家女郎又有了孩子,谁家郎君又作了诗,女郎们则聚到了这花园赏花,不在的女郎想必是被有身份的母亲带着去见了太后,只待辰时一到,众人移步韶华阁,共庆太后寿诞。
  钟澜仰着头站在桃树下,粉白的花瓣圣洁的开在枝头,枝叶晃动,便打着旋颤巍巍地落下来,轻盈的飘在地上,没发出一丝声息。
  “好一副美人赏花图,花美人更美。可真是美人笑看眼前风景,我醉心美人身姿。”
  桃花树下只有钟澜主仆三人,此时听到动静,颂曦与珠株一前一后,将钟澜护住。
  钟澜听见此人言语中的调戏,心中不喜,转头看向发出声音的人,来人走这条小路应是想到花园中去,可此时花园中全是贵女,此人却是一身红色胡服的男子,男子应该去水木阁才是。
  林婧琪双手抱胸,见到钟澜正脸,眼睛一亮,“不要害怕,我又不能吃了你们。”说完,眼神更加放肆的上下打量钟澜。
  钟澜只觉一股被人当做案板上猪肉的感觉袭来,皱眉向林婧琪行了一礼后,这才说道:“这位郎君,前方是贵女们待的花园,各位公子此时正在水木阁,公子怕是走错地方了。”
  林婧琪慵懒地倚靠在一株桃花树上,摸着下巴砸吧嘴道:“你是哪家贵女?像我这么风流倜傥之人,竟有人想赶我走,真是奇哉怪也,难道我今日打扮的有失水准,拉低了我的风姿。”
  林婧琪今日将头发全都梳了上去,用一金镶玉的发箍固定住,不同于大晋其他男子喜穿宽袖衫,一身红色团花暗纹的胡服穿在她身上衬的她身姿挺拔,肤白唇红,脚底一双软底鞋闲不住地踢在身前土地上。
  钟澜暗道以此人风采她怎会毫无印象,见她一双桃花眼黏在她身上似的,回道:“我乃大司农嫡女钟澜。”
  却见林婧琪像是听到了什么重大消息,倏地弹了起来,走到她面前,隔着颂曦认真的看起来。
  直将钟澜看的架不住她那双桃花眼,谨慎往后退了一步,林婧琪才收回亮晶晶的目光,道:“你竟是钟家嫡女,槿晏那厮的未婚妻!”
  竟能唤出谢珵的字,想来是槿晏的好友,不禁开口劝道:“您还是赶往水木阁吧,误了时辰便不好了。”
  林婧琪摆摆手说:“美人在前,我怎好丢下你一人,前往水木阁,你不经常来这里,不知道,此地附近经常会出现不怀好意的男人,我得保护你。”
  “郎君说笑了。”看你才像不怀好意的男人,钟澜想不到槿晏的好友,还能对自己出言调戏,忍着气说了一句。
  “说真的,槿晏那个病秧子哪里有我好,唔,美人,你不如跟了我,我保你天天吃香的喝辣的,一世荣华富贵。”
  林婧琪眨着她那双桃花眼,眨啊眨,嘴角勾起一抹坏笑,“洛阳都传遍了,他喜爱男子,你嫁给他,岂非两人都痛苦,你若是同意跟我,我便去寻槿晏,让他去你家退婚如何?”
  颂曦与珠株两人齐齐面色一变,颂曦挪步想将钟澜挡的严严实实,对着林婧琪说道:“女郎名声宝贵,还望郎君慎言!”
  “你家女郎都不说话,你一小婢女插什么嘴,你怎知你家女郎不愿意呢,本公子,可是……”
  “不论公子是何人,钟澜都没兴趣,公子既是槿晏的好友,又怎能说出此话,如此折损槿晏!钟澜先行一步。”
  说完,钟澜转过身,心里思索此人既能时常出入皇宫,又与槿晏是好友,究竟是何人。
  倒是珠株偷看了两眼林婧琪,只觉此人身上有一种熟悉感。
  “别走啊!生气了?”林婧琪快走几步,拦在了钟澜的面前,张着胳膊,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你若在往前走,可是投怀送抱了!”
  钟澜站定,心里怒火一簇一簇的烧着,冷着一张脸,“郎君这是作何?”
  “小娘子甚美,我这不是君子好逑吗,被我追求着,你都不脸红一下,太不给面子了。”
  钟澜生生从林婧琪的一双桃花眼中看出了委屈,脸上的表情几乎维持不住,眼底俱是寒气,说道:“公子,我可是有夫家的人,还望公子另觅良缘吧!”
  林婧琪见钟澜真生气了,也不敢再玩了,拱着手赔礼道歉,“别生气,别生气,我就开个玩笑而已!我倒是有心撬槿晏墙角,也没这个胆子啊!”
  钟澜瞥了林婧琪一眼,也不愿在与她周旋,“既然是玩笑,公子便让开,让我过去吧。”
  “别啊,一起走,你都不知道我名字呢,我叫林婧琪。”
  面前的人一脸期待,桃花眼努力睁着,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来。
  想起踏青之时,萧晴还开玩笑,说她与林婧琪肯定合得来,而面前之人,又来的是花园,她几次请她去水木阁,都不去。
  钟澜细心的观察林婧琪,林婧琪这回离她极近,近到她可以看清林婧琪脸上细小的汗毛,看到她耳朵上扎的耳洞,看到她光滑平直的脖子。
  又低下视线,扫了两眼林婧琪微微鼓起,有些起伏胸膛,这才确认,这个刚刚出言不逊,调戏她的公子,竟是个女的……
  “你是女的?”钟澜确定之后,又询问了一遍。
  看到林婧琪笑眯眯地点点头,钟澜恍然大悟,怪不得她会出现在花园,又出言调戏自己,原来她也是一位女子。
  颂曦和珠株听见后,也睁大了眼睛,将林婧琪上上下下扫视了一遍,这位比她家女郎还高出半头的郎君,竟是个女子,珠株沉吟,怪不得她总觉得这位郎君很熟悉,这分明像极了穿男装的女郎。
  林婧琪不认生的勾住了钟澜的脖子,分明不雅的动作,让她做起来却颇为赏心悦目,低下头将钟澜往她胸膛处带了带,说道:“怪不得你不认识我,原来你是槿晏的未婚妻,刚从吴地归来,不认识我也正常。”
  钟澜不舒适的将自己挪动出来,伸手扶正被林婧琪弄乱的钗子,没有料到林婧琪竟会如此热情,不知该如何说,她前世从未与贵女如此亲近。
  “你怎的穿了一身胡服?今日可是太后寿诞呢。”钟澜客套的问道。
  林婧琪感受到钟澜的抗拒,笑了两声,将自己的小秘密和盘托出,“我这不是想趁着太后寿诞,观察一下家里欲为我定亲的未婚夫如何。”
  作为一个天天和士兵混在一起的女郎,她母亲为她闺中密友过少整日忧心忡忡,并告诉她想要快速发展两人关系,告诉她自己的秘密,无疑是最快的。
  母亲的方法果然是管用的,没看见钟澜明显惊愕了!
  “那你家中为你相中的未婚夫是何人?”
  林婧琪有些小害羞,双手捂着自己其实并不红的脸,声音小的像蚊虫,“是王家二郎,王情之。”
  ☆、第23章 023
  王情之?
  钟澜瞪圆了眼睛,却极快地低下头,没敢再看林婧琪,生怕她发现自己眼中快要溢出来的恨意与酸涩。
  鼻头酸酸的,连呼吸都变的沉重了,空气中的桃花香甜腻腻的吸进肺中,整个人都被压的喘不上气,没想到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见王情之的名字,竟会是个打算同王情之定亲的人。
  “你怕是不识得王情之,我有幸见过他一面,当真是芝兰玉树,温文尔雅,今个太后寿诞,他定会来的,我本想一身男装去见见他。”
  反正钟澜也知道自己是个女儿家,林婧琪索性按着性子来,将头伸到钟澜脸颊处,近到鼻尖都要碰上了,“我一人怪无趣的,不如你陪我一道去?”
  钟澜抬头不小心便望进了林婧琪勾人夺魄的桃花眼,发现那桃花眼下还有个小小的泪痣。
  “你听过清河郡主吗?我就是!”
  清河郡主?如何会不识得?
  因着是林大将军和皇上嫡妹之女,生性豁达,颇受太后和圣上宠爱,一出生便被赐了乡君的封号。整个少年时期都随其父在战场征战,一场场胜仗打下来,积攒的军功无法赐她官职,便加封了郡主。
  少女策马奔跑,手中长矛挥出。这是无数被闺阁束缚的少女的梦想,自由的梦想,而清河郡主却实现了,更让她们惊讶的在后面。
  清河郡主嫁人了!她们本以为清河郡主就这样束起头发,嫁做人妇,至此彻底抛下围墙外的世界,然而,一直被当男儿养的清河郡主,到底没能让她们失望。
  在她的夫主纳妾后,直接上告洛阳府尹,告发她夫主的行贿之实,洛阳府尹拿着清河郡给的证据,呈给圣上。短短几天,清河郡主以一人之力,与夫主和离,并将夫主一家流放。此后,孤身一人去了战场,直至钟澜死时。
  然,现在的清河郡主,只是一个穿着胡服,欲要偷看未来订婚之人的小女孩,也难怪她没能将林婧琪与前世那个潇洒的清河郡主联系起来。
  真正的思考只有短短的一瞬,钟澜答道:“自是识得的。”
  “既然你知道我,那就好办了,陪我一道去,我保证不会有不开眼的人管我们。”
  钟澜劝道:“还是不要去了,一来若让人发现,是个麻烦事。二来那种聚会,你除了能看见他们假惺惺的吟诗作对,根本察觉不出他们的真性情的。”
  见林婧琪皱起了眉头,钟澜再接再厉道:“就如我们女子参加宴会,打扮的漂亮,表演各种才艺,端着贵女的架子,一场宴会下来,笑的脸都要僵硬,又有几分平日在家的样子?若真想打听,莫不如让家中婢女隐晦的在外打听。”
  林婧琪寻了一颗树,又没有骨头似的倚了上去,点头附和,“你说的都对,然而,”话锋一转,“整天见的都是军营的糙汉子,哪怕见的是皮囊,我也还是想去瞧瞧。”
  这份自己认定的事情绝不更改,不见黄河心不死的牛性,诡异的让钟澜沉默了。
  林婧琪也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笑了起来,一口白牙闪过,“陪我去吧,就去看看,不会耽搁的。”
  钟澜深深的看了一眼浑身散发着朝阳气息的林婧琪,说:“那好,我便陪你去看看,但只能远远瞧上一瞧,瞧完我们便归。”
  心里到底不放心林婧琪一人去水木阁,更害怕她真的相中王情之,与之做了夫妻,只好陪她一起去。
  “好,那我们走吧。”
  本就是偷看,人多反而不便,将珠株与颂曦留下,安慰她们自己去去就回,便跟着林婧琪走进一条小道。
  七拐八拐之后,水木阁竟真的出现在眼前,屋内杯影交错,钟澜却一眼就看见了倚窗而立的谢珵,仿佛所有喧嚣均与他无关,只余落寞在身边。
  林婧琪踮起脚,伸长脖子,手拉了拉钟澜的袖子,问:“里面人太多了,你知道哪个是王情之吗?”
  钟澜被林婧琪叫回了神,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仔细搜索一番,一个身穿墨绿色宽袖蟒袍,脸上永远带着笑容正与他人谈笑的男子,出现在她的眼前。
  快乐的,痛苦的,心酸的种种情绪涌上心头,钟澜狠狠闭上了眼,仿佛这样,她就没有经历过前世那些撕心裂肺的痛苦,王情之已经是过去的事了,这一世,她再也不会同他有任何交集。
  对林婧琪说:“我从未见过王情之,你不是见过他吗?”
  “我只见过他一面,找不出来啊!”
  “既然如此,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别被人看见了,一会宴会你也可以见到的。”
  林婧琪耷拉着头,水木阁里人着实太多了,看来一会宴会她要找槿晏帮她指指了。
  “那好,我们先回……”
  林婧琪的话在看见一脸病容却阴森而笑的太子时,卡在了嗓子眼。
  “难道是我走错了路,这里不是水木阁,而是花园不成?”
  林婧琪一把将钟澜护在身后,感到钟澜被吓的浑身颤抖,心里升起愧疚之意,她在宫里是嚣张惯了,没有几个人敢管,但面前这位一定能管上一管,“太子表哥没走错,前方就是水木阁,我们刚刚迷路了,不小心走到了这,我们这就走。”
  太子本是见林婧琪出现在这,不想搭理她的,但却看见了那天在谢珵别院言语犀利的钟澜,想着钟澜是谢珵的未婚妻,心里的邪火嗖一下高涨了起来。
  “哦?打小在宫里晃来晃去的表妹,竟能迷路在水木阁,清河,你是当你表哥我是傻子不成?”
  林婧琪咬着牙,“宫里这么大,迷路也无可厚非。”
  太子看向林婧琪,说道:“那怎么,你们身边连个婢女都无?”眼见林婧琪和钟澜齐齐白了脸,阴笑两声,“既然迷路了,那我送你们回花园。”
  林婧琪在身后的手死死握住钟澜,“不劳太子表哥费心,我们自己走便可。”
  太子皮笑肉不笑的盯着林婧琪,转而将视线移到钟澜身上,“表妹走丢了,宫里有大把的人会照顾你,可是你身后之人就没那么幸运了,谁认识她呢?谢相的未婚妻……”
  钟澜差点没能站住,对这位夜夜都会梦魇到的未来恒双帝,她从骨子里感到惧怕,那些残忍的手段,她甚至连回忆都不敢。
  太子近日被谢珵打压的火,在瞧见一脸恐惧,小脸惨白的钟澜身上,终于得到了释放,只是那根本就不够!这些恐惧不够他的损失!
  “想来,谢相也想不到自己的未婚妻,竟是个随意之人,敢来水木阁偷看。”太子低笑两声。
  林婧琪沉下脸,“太子表哥说的,我怎么听不懂,我和钟澜分明是迷路了才走到这的。”
  太子越过林婧琪,一边说,“是吗?钟澜,你要不要亲自跟我解释?我可以不告诉谢相的,就当是咱们的秘密。”一边想要伸手去拉林婧琪身后的钟澜。
  林婧琪与钟澜都被太子的动作吓傻了眼,还是钟澜先回过头,赶忙躲开,额上流下汗水,对着太子行礼后,赶忙说:“太子慎言,我与婧琪,确实是迷路才至的。”
  林婧琪也接着反应过来,挡住太子的身子,一双桃花眼对着太子放出冷箭,“你这是作甚!钟澜可是槿晏的未婚妻!莫要太过分!”
  太子收回手,右手对着虚空握了握,眼神轻佻的将钟澜看了个遍,势在必得道:“呵,谢相确实好福气。”
  说完,又看了一眼护着钟澜的林婧琪,眼神阴霾,说道:“也罢,你们说如何便如何,反正来日方长,呵。”
  谢珵让他与吕氏闹僵,折了宫内手下,断了他左膀右臂,他让谢珵痛失未婚妻,死无全尸!这样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