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乔然没有立刻回头,并以极快的速度低了下头,也不知他在想什么。再抬起头时,才伴随着扭过身的动作:“那就麻烦弟弟了。”
  “……不麻烦。”
  马车跑动起来一颠一颠的,乔越被晃得有点难受。即使位子下垫了厚厚的一层绵软垫褥,也不能消除那颤颠。
  忽然在脑子里乐观地想,这要是在马车里车震的话,恐怕根本没有人能看出什么破绽吧。
  话虽如此,乔越还是紧紧抓着马车的窗杆,保持自己的节奏,免得一不小心被颠到地上去。
  乔然是一点也无所谓,还拿出一本书安静看着。
  想起昨天太子威胁他的事,乔越试探道:“哥哥对于师父的考试准备充足?”
  乔越的眼神顿了顿,微微抬头,脸上还是挂着习以为常的笑:“老师的考试问题向来刁钻,说准备,其实也没什么可以准备的,只能尽人事,看天命吧。”
  想了想,就太子那变态劲,乔然应该不是他的对手。念在乔然对自己不错的份上,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他:“太子对于这次的考试,似乎也是势在必得。”
  乔然扬起一抹苦笑:“他是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怎么能跟他争,我连跟他争的资格都没有。与其说公平竞争,从太子要参加开始,这次竞争就不会是公平的。”
  话里几分辛酸几分无奈,其实也不无道理,乔越沉默下来,不知道该怎么说。
  “其实我有时候真的挺羡慕弟弟的。”乔然忽然主动开口。
  “……啊?”他一个傻子,有什么可羡慕的。
  “弟弟心思单纯,从来不用烦恼这个,烦恼那个,周围人都以为弟弟不谙世事是理所当然。这么想想,其实也非常轻松自在,不是吗?”
  似乎很有道理的样子,但他怎么从这话里听出几分幽怨的味道。
  乔越只能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到了学堂,乔越才知道南墨流事务繁忙,一周只有两天会抽空来上课,其他时间都是由别的老师代为上课。
  第26章 那个权谋天下的世界(六)
  怪不得今天是老王独自架着马车来接他。下马车的时候,老王特意告诉他,以后他就负责接送乔越上下学堂,所以一会儿乔越下课了,便再送他回去。
  乔越连忙称不用了,就算乔府没有马车,他也可以跟乔然一样走路来学堂。
  老王摆摆手:“小王爷,我也是奉大夫子的命令,您要是有什么话,可以直接去找大夫子说,小的也做不了主啊。”
  乔越想想,反正一会儿就见到师父了,再跟他说吧,没想到南墨流直接没有来。不光南墨流没来,太子和云意也正大光明地没有来。只有乔然和乔越这对难兄难弟,乔越八百年没上过课了,那头发花白的老师上期课来,就是最佳催眠曲,不知不觉就泛起困来。
  更是不知在什么时候,就这么睡着了。
  被老师气冲冲地拧着耳朵清醒过来:“疼……”
  “小王爷,难道您忘记了老夫最讨厌课堂上有人睡觉吗?您要是不想听老夫上课,大可向太子殿下和云意殿下那样不出现。您既然出现了,为何又要公然在学堂上睡觉,是要故意发泄对老夫的不满吗?”白发老师上课的时候絮絮叨叨说话不利索,教训起人倒是立马换了一副面孔。
  乔越捂着自己的耳朵,接下来就听着这白发老师不上课了,念叨自己足足半个时辰后,下课打铃的声音终于响起。
  饶是乔越,也终于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此举又被白发老师抓到:“老师教诲你让你这么受不了吗?下课了是吧,下课你就能松懈了吗?”
  “安老师,弟弟他大病初愈,身体难免差些,今天坚持来上课,安老师难道不该鼓励他一下吗?”乔然施施然开口,才让白发老师闭了嘴,咋咋嘴巴,吹着白胡子什么都没说走了。
  “弟弟。”乔然见乔越低头丧气,连忙安慰他:“安老师就是这样的,其实他就是刀子嘴心肠很软的,你别放在心上。”
  乔越抬起头,才反应过来那白发老师已经走来。刚才他做乖顺状被他教训,实际上心神已经开小差开到天边去了。意识到可以走了,赶紧起身,对乔然道:“我没事的,哥哥那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看着乔然蹦跶着往外跑的身影,乔然微微眯起眼,脸上常年挂着的笑容冷下来,不知在想些什么。
  跑出学堂,老王的马车在门左侧等着,见他跑出来,赶紧下马车迎上去:“诶哟,小王爷,您招呼我一声不就行了,何必跑这么快过来,当心摔着。”
  老王纯粹以爷爷的心态对待乔越,让乔越忍不住感动。
  其实这个世界也挺好的啊,自己有权有势,周围的人对他又好,比上一个世界遇渣男斗小三好多了,更何况还有一个长得跟夏景深那么像的师父,顶着跟夏景深类似的脸,性格脾气却好太多。
  乔越忽然觉得,这个世界挺理想的。
  脑子里一产生干脆留在这里的想法,就开始一阵阵抽痛,就好像有无数虫子在噬咬般钻心挠肺,似乎在不满他的叛变。
  “知道了知道了,会回去的。”乔越抱着脑袋吃痛地说。
  脑袋里的疼痛似乎得到了安抚,慢慢舒缓下来。难道他脑子里,真的被装了什么东西不成?
  老王见乔越捂着脑袋蹲下身,似乎很痛苦的模样,连忙追问:“小王爷,您没事吧?”
  乔越抚着脑袋站起身:“我没事,老王,我想去见师父,你知道哪里可以找到他吗?”
  “哦,那我就带您去大夫子的府邸吧。”
  “有劳。”
  在马车上又颠簸了将近半个时辰,才来到南墨流的府邸。
  南墨流的府邸说大不大,一间清雅的院落,门口连个牌匾都没有。
  “本来有快圣上御赐的牌匾,只是大夫子嫌那块牌匾太招摇,让想找的人更加容易找到,干脆就让人把那牌匾摘了,才稍稍清净些。”老王笑呵呵地解释。
  “哦,是这样啊。”乔越走到门口敲敲门,没过一会儿,就有个书童模样的男孩来开门。见到乔越,以为是来拜访南墨流的拜客:“请问有拜帖吗?”
  拜帖?……乔越摊摊手。
  书童转换态度很快:“不好意思,今日大夫子不在家,请改日再来吧。”
  “诶诶。”老王赶紧上前阻止书童关门的动作:“怎么回事?这位不是普通客人,是大夫子的学生乔小王爷。”
  “小王爷?”书童思量一番,对乔越道:“那劳烦小王爷等一下,我去问问大夫子有没有空见您。”
  说完,书童便倨傲地转身,蹭蹭蹭往里跑。
  徒留老王尴尬地面对乔越:“呵呵,平常拜访大夫子的人太多了,书童难免紧张了些,小王爷莫见怪啊。”
  “没事没事。”这哪是紧张啊,分明是恃宠而骄,乔越在心里腹诽。他才是南墨流的徒弟,该恃宠而骄的人,明明应该是他嘛。
  所以乔越同学,你这无缘无故地跟一名书童置气为何?
  书童很快回来,打开大门,将乔越迎进去:“小王爷,您请。”
  “谢谢。”
  在书童的带领下,来到一颗海棠树下。火红的海棠花娇艳地开在枝头,随着微分轻轻摇曳。树下,一名披着墨黑长发,着一声白色素衣的男子,慵懒地靠在树干上,手里拿着一本书,轻轻地翻阅。几朵海棠花调皮地脱离树枝,随风落在男子的衣角,成了天然的点缀。
  火红,纯白,墨黑三种颜色成为强烈的对比,震慑人的视觉。关键是,那肇事者毫无所者,不闻外事般只顾着看自己眼前的书。
  妖孽,真是妖孽啊,乔越在心里感叹。
  书童在距离南墨流几十步远的地方就停住脚步,努努嘴示意乔越自己过去:“刚才因为你的事打扰了大夫子看书,大夫子的脸色足够难看的了。这次还是你自己过去吧,我可不想引火烧身两次。”
  “呃……”有这么恐怖吗?
  乔越想了想:“要不我还是下次再来吧。”
  正待转身开溜,身后一道慵懒低沉的嗓音响起:“越儿,过来。”
  ……好嘛。
  书童兴致勃勃地目送乔越走过去,甚至催促两声:“走快点,别让大夫子等久了。”
  真是该给他颁个大夜朝好书童的奖项。
  乔越慢吞吞走到南墨流身边,南墨流的眼睛还是放在自己眼前的书籍上,似乎并不关心即将走到他身边的人。
  离得愈近,愈能闻到海棠花散发的若有似无清香,沁人心脾。
  走到南墨流身边蹲下,眼睛往南墨流手里的书上瞅,看什么看得这么认真。书上的字迹潇洒利落,还随处可见用笔圈黑标注的小字。
  “这是欧阳先生年轻时候周游各国时的游记,里面有很多有趣的见闻。”南墨流似乎知道乔越也在看他手上的书,淡淡为他解释。
  “哦。”乔越点点头,顺势靠在南墨流身边坐下,南墨流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墨香,非常好闻。
  “师父,那有那种吃了能变聪明的药吗?”乔越忽然兴起问道。
  南墨流扭头看了乔越一眼:“越儿想变聪明?”
  乔越做失落状:“众人都道越儿痴傻,越儿自然是想变得聪明些,能让别人不再说越儿傻。”
  一双大手抚在乔越的头顶,轻轻拍了拍:“越儿可知道大智若愚这个词?”
  当然知道了,乔越在心里翻翻白眼:“大智若愚……是什么?”
  “大智若愚指的是一种人,外表看起来虽然愚钝痴傻,其实心中深藏着大智慧,越儿就是这样的。”
  乔越直接在心里呵呵了,他现在是大智若愚他知道,就不知道之前那个乔小王爷是不是真的大智若愚了。
  “那师父……两日后的考试,您觉得我能答出来吗?”乔越此番来本身就是来探口风,怎么着也得关心一下出试卷的进展。
  南墨流淡然微笑:“越儿是担心自己答不出呢,还是来探为师的口风?”
  乔越强忍住嘴角抽搐的*,不行了不行,这显然就是个套路高手啊,自己怎么可能从他手里成功探得试题,还是乖乖回去受死算了。
  “……呵呵,越儿如此愚笨,肯定是答不出师父的问题了。”乔越脑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也不知南墨流在大夜朝里的地位如何,能不能吃定太子。如果他比羽翼未丰的太子更有话语权的话,他不是可以将事情全盘托出,到时候让南墨流给自己做靠山,收拾那个变态太子?
  这么一想,觉得自己才不是大智若愚,那是绝顶聪明啊。
  眼睛闪着精光乐呵呵地看着南墨流,正欲开口,被南墨流抢了话头:“有的时候,不在意,反而会收获更多惊喜。”
  “……”
  “越儿可用过午膳?”
  “还没有。”这么一提,什么告状都被乔越抛之脑后,填饱肚子才是正经事。
  南墨流点点头:“那就在为师这里用午膳吧。”
  第27章 那个权谋天下的世界(七)
  朝站在远处的书童伸伸手,书童立刻恭恭敬敬地走过来:“大夫子有何吩咐?”
  “让人备膳。”
  “是。”
  很快,就在海棠树旁的凉亭里备了一桌午膳,乔越赶紧起身,一双大手忽然伸过来,圈着乔越的胳膊往回带,乔越一时不察,扭身落入一个宽大的怀里。
  漆黑如墨的瞳孔带着笑意,将乔越头顶的海棠花摘下:“方才差点就要被海棠淋个一身了。”
  原来刚才轻风浮动,海棠花越越欲坠从树上落下,正值乔越经过,差点就要纷纷掉落到他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