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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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入腊月, 就算是进入年关了。
  表面上宫里各处如常, 其实下面的六局各处十分忙碌。
  年节宫里几乎每日都会大摆筵宴, 筵宴的品格不定, 从筵宴用的食材酒酿到盘碟碗筷, 到每个摆宴的殿中小到案几, 大到帘幔宫灯, 这些都需下面的宫人布置,一丝一毫都不能出错。
  尤其年关又是宫里大发廪赐的时候,从宫女内侍的月银到赏赐, 再到每宫各位娘娘的俸禄及赏赐,这些事务极为琐碎,偏偏都得上面拿主意, 没几天就传来萧皇后病倒的消息。
  凤仪宫那边来了人, 说皇后娘娘召太子妃过去。
  秦艽心惴惴,明摆着这就是鸿门宴, 可惜又拒绝不得, 只能前去。
  果然萧皇后又闹出幺蛾子了, 竟打算让她帮忙分担宫务, 连学习的过程都给她省略了, 美曰其名下面有各级女官,她只用在必要的时候拿个主意就好。
  若是秦艽没那个梦, 也许她就信她了,可惜她太清楚这里面的盘根错节, 拿主意是假, 出了事背锅是真。
  连萧皇后和刘贵妃平时都少不了替下面背锅,更何况是她。
  可她不能拒绝,母后抱病在身,只是让作为儿媳的略微分担一些杂务,这事她若还是继续推,就失去了拖延的意思。毕竟她从始至终打算的只是拖延,而不是彻底推出去。
  “知道你没有经验,所以本宫专门让人挑了些简单的让你先管着,尚食局有司酝、典酝、掌酝各二人,掌酒醴酏饮,你便管着酒吧。不过是萧规曹随,你上心些就是。”半靠在床榻上的萧皇后道。
  她面色苍白,可见憔悴之色,想来也是最近辛苦极了。
  “若有事,你可多问问蔡尚食。”
  一位身穿女官服饰,年纪大约在四十多岁的女官,上前一步,对秦艽再次行礼。
  秦艽对她点了点头,又对萧皇后道:“是,母后。”
  “辛苦你了。好了,我也有些困乏了,你们都下去吧。”
  秦艽和蔡尚食都退下了。
  到了殿外,两人就此事又做交谈,秦艽与她约好明日便去尚食局后就离开了。
  *
  管酒,此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
  举凡大宴小宴祭祀都缺不了酒,每到节令之时,酒耗费量巨大。而宫里用的酒又和光禄寺良酝署有所牵扯,经手之人多,便容易出岔子。
  若把累年宫宴台面台下所有的意外做个归类,其中酒里面出的岔子最多。在那梦里,她帮萧皇后做事的时候,就借过酒去害人。
  秦艽回去后整整思索了半下午,才想出一个法子。
  次日一大早,她便带着人往尚食局去了,果然临近年关,尚食局里不见清闲,明明才不过辰时,院中人来人往车来车往,不停地有各处器物食材运进来,又送往藏库。
  秦艽没做逗留,去了酒库。
  酒库门前停着车,正一坛坛往里运着酒,见坛上标记,正是光禄寺良酝署所出。一名叫做王掌酝的女官,带着数名宫女立在一旁,一见到秦艽到了,忙上前行礼问安。
  “起吧。”
  秦艽看了看这些酒坛,问道:“这就是这次年节宫里所备之酒?”
  “正是,不光这些,库里已经运进去几批了。”王掌酝答。
  “你领我进去看看。”
  尚食局管酒,但并不酿酒,所以这里的酒库就与一般藏库没什么区别。进去后,走过一条长廊,便是库房,库房四周都是木头做的架子,上面一坛坛全是酒。
  能上架的自然都是好酒,以中小坛居多,放在地上的都是大酒坛。越往里走,酒越好,整个四个库房装的全是酒,只有靠最外面一个库房还没装满,估计正往进运的酒便是放在那里。
  “这么多酒,用得完吗?”秦艽突然问。
  王掌酝被她问的一愣,不过她本就掌名录计度,酒能不能用完,问她就对了。
  “回太子妃的话,这要看摆宴的情况,一般情况下是剩不了多少,至于多的就是有备无患。”
  秦艽点点头,目光又落在那些大酒坛上。
  这些大酒坛很大,多是百斤以上的容量。
  “这些酒也是要给宾客们饮用?这么大的酒坛,到时候恐怕要分装吧?”
  王掌酝一头雾水,还是如实禀报:“是,这些都是宴上常用酒,待到需要时再开坛分装。”
  “有酒坛分装吗?”
  王掌酝又愣一下:“自然是有的。”
  “不错。这样吧,你找些人手来,将库里所有需要分装的酒,全部分装出来。这个分装指的是可以直接在宴上用的分装,譬如待到宴上,负责进酒的宫女会将酒开坛灌进酒壶之中奉上,分装到她方便开坛的酒坛就可以了。”
  王掌酝边听边发愣,直到秦艽问她听懂了吗,她才连连点头说听懂了。
  “那就去办吧。”
  “娘娘,此事奴婢做不得主,请容奴婢禀报司酝女官。”
  “去。”秦艽笑着点头,态度很柔和。
  王掌酝忙退下了,至于一旁的宫女虽满是疑惑,却也不敢当场质问,只有等司酝大人来了后,事情自然会揭晓。
  没一会儿,刘司酝就来了。
  她的年纪比王掌酝更大一些,看面相很严肃古板,来了后向秦艽行了礼,就询问为何会下这种命令。她眉头微皱,态度虽毕恭毕敬,却明显能看出眼中的不敢苟同,似乎秦艽是不懂事的胡来。
  “本宫这么做,自然有本宫的寓意。本宫奉母后之命,暂且接管酒醴之事,自然容不得出错,刘司酝你让人照着本宫命令去做就是,出了错自然有本宫担着。”
  秦艽没有和刘司酝废话,而是直接下了命,见此刘司酝也不得再多说了,将命令吩咐下去,只是眉皱得更紧了。
  进来一行宫女,手中拿着各种器物,还有人搬了空酒坛来。
  上面一张嘴,下面跑断腿,在此被诠释得淋漓尽致,下面即使有再多怨言,也不敢多说。
  “你和你还有你,你们在这儿看着,她们分装酒的时候,必须有不止一个人监督。”秦艽吩咐道。而她点名的三人,恰恰是王掌酝和刘司酝手下一个女史,以及她带来的一个宫女。
  吩咐完,秦艽就带着人出去了,是给干活的人挪位置。
  “刘司酝,你手下可有通文墨的女史,多叫几个人来,本宫有差事吩咐。”
  这次依旧没有告诉刘司酝到底要干什么,刘司酝薄薄的嘴唇紧抿,明眼可见十分不悦。
  秦艽视若无睹,去了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还有人奉了盏茶来。趁着喝茶,她对玉燕说了几句话,玉燕便忙着安排上了。
  “多找几张桌案,挨着这里摆,别扰了娘娘。准备些笔墨纸砚,纸就不用备了,娘娘命人带来了,来几个人把这些纸裁了,都裁成这种宽度长短的。”玉蝶还亲自上手给大家做了示范。
  这一次刘司酝没忍住,沉声道:“太子妃,请问您这是做什么?年关将近,各处事务繁忙,实在容不得你在此胡乱下命。”
  她的声音十分突兀,也十分无礼,顿时库中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
  秦艽正在喝茶,闻言放下茶盏:“刘司酝的意思是本宫命不动你?”
  刘司酝面颊抽搐了一下,低头道:“自然不是。奴婢只是……”
  秦艽打断道:“既然命的动,那就不要多说。刘司酝你要相信,现在,本宫跟你站在一条船上。”
  库里的人又动了起来,经过这么一出,虽还是不明就里的瞎折腾,却无人敢置喙。
  等一切都准备妥当,玉燕命专门挑出的几个女吏在裁好的纸条上写字。
  除了写下酒名,还进行了编号。
  写好了两张,玉蝶捧来给秦艽看,秦艽见字体优美大小合适,遂点了点头。待写了百十张,她从袖中掏出一玉印,这是她昨下午专门命人赶制出来的,她将印交给玉蝶,让她命人在每张封条上都盖上印。
  是的,这些都是封条,特制的封条,也是昨儿秦艽想了许久想出的法子,用来规避被人在酒里动手脚。
  此时里面的库房也分装了不少坛酒,她命人将酒坛搬出来,准备了浆糊,将封条一一贴在酒坛上。
  “酒从良酝署而来,入库前分装,分装时须有良酝署及藏库里的人专司监督,谁人监督需记名在册,分装后上封记档,这些编号对应着每坛酒,”秦艽指了指桌案上一坛已经封好的酒,其上写着酒名‘桂花酿’,其下编号是一百四十五,“每种酒的编号在分装完毕后便让人记下,一份存起来供以后查证,一份用来对应支取。待到宴上,每个殿命两人负责酒的领取,谁领取了都需在编号册子上签字画押。
  “如此一来,便能做到责任分明,也免得是时酒中出错,牵扯上所有人。刘司酝,你觉得这法子如何?”
  刘司酝能说什么?自然是妙极。
  事实上也确实妙,酒容易出错就是因为经手之人太多,下面再是防范,可酒需要分装,宴上那么多宫女内侍来来去去,每次若酒中出了什么纰漏,多是连累很多人,从入库到宴上奉酒,一个都跑不掉。
  刘司酝做司酝已近五载,算是做的年头最长的,在她前面的司酝女官多是一两年,倒霉点的几个月。做到这个位置不做的,升上去的极少,多数是无奈背上黑锅被株连了。刘司酝不想死,所以自打坐上这个位置便兢兢业业,每天有一大半的时间用以盯紧各处,不然也不会未老先衰成这样,她其实比王掌酝还小两岁,只是知道这事的人并不多。
  “太子妃睿智!”
  秦艽含笑看着她道:“刘司酝夸赞了,本宫不过想大家都好罢了,毕竟出了错,大家都难辞其咎。”
  刘司酝看着她眼中的笑意。她自然不是傻子,对萧皇后为何会把酒醴之事交给太子妃心知肚明,打从昨日收到这个消息,她整整一夜都没睡,皇后想对付太子妃,对她们下面的人而言,就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可她一个小小的女官能做什么,只能接受,万万没想到今天太子妃就想到解决法子了。
  “太子妃所言甚是有理。”
  “那剩下的事就交给刘司酝了,本宫相信刘司酝一定能做好,不过本宫也会派人在此协助刘司酝,有任何事情你都可来找本宫,本宫能帮的一定会帮。”
  “是。”
  *
  从尚食局离开,玉蝶有些疑惑道:“娘娘,那刘司酝能放心?”
  “她想保全自己,自然要上本宫的船。我好了,她才能好,我若不好,她定然先在前头丢命,哪怕为了自己,她也会做好我交代她的事。”
  “如此一来,娘娘倒也能放心些,这种事太琐碎,总不能日日盯着。”
  “还是要提高警惕,要知道一般出岔子从来不是从上面人,而是从下面很不起眼的环节。”
  例如,就算有人想收买人从中做事,也绝不会收买最上面的那个,能有这种手笔的不出两三人,可下面就要轻松多了,谁也不会将目光放在某一个不起眼的宫女身上。
  不过以刘司酝的性格,她定然会盯紧,秦艽也是让人查过刘司酝,今日才会故作姿态弄这么一出,为的目的不过是收为己用。
  即使不能永为己用,也要暂时先度过这个坎,待此事罢后,只要再做以收拢,秦艽相信不难拿下刘司酝,毕竟经过此事以后,恐怕刘司酝会被看做是她的人。
  上暖轿时,小平子突然来了。
  “你怎么来了?”
  小平子凑到秦艽耳旁说了几句话,秦艽顿时皱起眉头。
  “你跟殿下说,我这就去两仪殿接人。”说完,她对玉蝶说:“先不回东宫,去一趟两仪殿。”
  元平帝竟把两个孩子接过去了,他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