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节
  刘弘欣然答应,他也是这般想。
  谈至此,事情相当顺利,庄扬研墨,刘弘亲笔书写文书,再将文书与节符,一并交给长生。
  长生没在汉军营中多做停留,携带上信物,匆匆离开。
  送长生离去,庄兰想起张离,跟庄扬说:“兄长,要是舅父家能逃出来就好了。”
  舅父一家居于临邛城,也算得上临邛的豪富,想来同样出行受限制,要不张离早携家来投奔刘弘了。
  “舅父家无事,大春那边刚派人去探访过。”
  张家有许多武装的仆人,在临邛有一定势力,暂时不必担心。
  来武阳前,庄扬和家人陈述了准备刺杀蜀王,不发动大战便就占领临邛的想法。得到庄家人的赞同,毕竟临邛有着舅父一家,还有许多相熟的人,不想他们遭遇战火。这个主张,本是由周景提出,被汉王否决,后得庄扬和刘弘策谋,由庄扬执笔,奏请汉王,才得允许。
  庄兰听说,这个计谋能否得逞,需要看章长生肯不肯协助,她就要求跟随庄扬一并到武阳来。
  章长生和庄兰关系最密切,当然总体而言,还是需要刘弘刷脸。
  庄兰花费一番功夫,才说服庄母同意,她跟随汉军出行。庄兰坐在马车中,和无疾一样由士兵护卫,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位贵胄呢。
  一路行进,庄兰和无疾渐渐熟悉,庄兰深觉无疾的性情像阿平,一点也不似阿弘兄那般有趣。无疾则觉得庄兰是位粗野女子,而且惊世骇俗,简直可怕。而且这女子还很得他兄长疼爱,令人费解。
  章长生离开,庄家兄妹出去送行,无疾和刘弘止步于院中,无疾问刘弘:“兄长,她一个女子,为何临邛的富家子要称呼她为:兰兄?”
  庄兰明明是女子,却有兰兄的称呼,而那位章长生明明是位男子,却悠然穿着女装过来。对于受过正派教育、生性谨慎的长生而言,简直咄咄怪事。
  “无疾,你跟她比比弓射和用刀,就知晓她因何叫兰兄了。”
  刘弘忍俊不禁,阿兰那点技能,算不得厉害,但肯定稳胜无疾。
  两人的弓刀都是刘弘教授,他自然清楚。
  无疾心中虽不满,但也不愿比试,要真输给一位女子,岂不是要成为笑谈。
  第75章 秋约
  深夜, 酒宴散去, 刘弘庄扬行走于蒲水畔,就他们二人, 不带侍从。酒宴酣畅, 宴请了来自临邛的故人们, 有老段、武亭长,也有竹里当年的夜巡队青壮。这些人前来投奔刘弘, 和刘弘讲述着当年的时光, 还有近年的苦难。
  丰乡的贫穷百姓,自从知道刘犬子领兵前来, 都十分雀跃, 把希望寄托在刘弘身上。他们普遍相信对于故里, 刘弘带着眷恋和温情,刘弘会给当地带来平和的生活。
  “阿弘,攻下临邛后,我想回竹里居住。”
  今夜让庄扬分外的思念竹里, 竹里有他的许多美好记忆。
  “我陪伴二郎住上些时日。”
  他要重建庄家宅院, 在那翠竹映衬, 河流潺湲的地方,和庄扬相守,哪怕只有几日也好。
  刘弘执住庄扬的手,夜晚河畔昏暗,他人远远看不清他们的动作。
  “好。”
  庄扬宽慰,那会是最珍贵的时日。他能看到攻克临邛后的事情, 刘弘会随汉王回京,而已经拥有五分之三天下的汉王,必然会登基为帝。到那时,刘弘已是位皇子,甚至是位太子。
  “二郎,此时前往红叶林,正好可以见到秋日的美景。”
  十六岁的他,曾和庄扬约定,下次过来,一起到红叶林里看红叶,这个约定即将实现。
  “已经深秋,再过些时日,就将入冬了。”
  庄扬觉得恐怕来不及。
  “可不能让他活过秋日。”
  刘弘笑语,话语中的这个“他”,自然是蜀王。
  蜀王也是心里苦,他哪知道领兵前来攻打他的汉帅,还有个深秋红叶之约呢。
  “二郎,据细作密报,蜀王将出城登邛山祭天。”
  临邛有几位蜀国官员,被汉军收买,不时通风报信。
  “几时出行?”
  “两日后。”
  刘弘等待这个机会多时了,必是不会错过。
  “阿弘,天命如此,这天下终归刘家。”
  庄扬颇感慨,时局变化如此之快,三年前在竹里生活的他,又岂会意料到,天下将很快归于一统。
  “便宜那小子了。”
  “嗯?”
  刘弘喃语,庄扬没听明白。
  “夜晚寒冷,我们回去。”
  刘弘执着庄扬的手,两人并肩行走,直到快接近营地时,才松开手。
  他们的身影出现于营地时,庄兰和无疾正站在杆栏上等候。
  两人各据一处杆栏,庄兰弓身趴杆栏上,托腮等候,无疾站得端正,目视前方,仿若木偶。
  庄兰知道兄长和阿弘兄的关系绝非一般,见他们两人并肩亲密回来,并不怎么惊讶。无疾则不同,在这些时日的相伴下,他才意识到他兄长,和这位庄家二郎实在过于亲昵,他不愿往那方面想,但又止不住。
  无疾是在史书中读到男子间的这种关系,而后在兄长身上发现了端倪。
  “兰兄,是否也觉得……”
  无疾实在憋不住,他需要找个人倾诉,还必须是那种不会外传话语的人。
  “觉得什么?”
  庄兰警觉,挑眉看向无疾。哪怕兄长喜欢男子,她亦想保护兄长。
  “没什么,月色挺好。”
  无疾不敢问,庄兰那架势,像似说句她不中听的,就要拔剑劈砍。何况他觉得在女子面前谈男子间的情事,实在失礼,且难以启齿。
  无疾有一次清早,他看到庄郎在兄长寝室中。他们可能是在议事,却又不像这么回事,两人间有一份难以描述的旖旎。
  两人衣衫整齐,也没挨靠在一起,他们低声交谈,眉眼含笑,相互凝视,无疾直觉看到了什么令人脸红的事,仓促逃开。
  庄兰抬头看夜幕,天空昏晦得月亮也不见,哪来的月色很好,腹诽:呆子。
  她在杆栏上吹夜风,等兄长,不知这人为何也上来,唉,也许也是和自己一样担心吧,看他们兄弟俩感情很好。
  “阿弘兄和我兄长,当年在竹里,感情就很好。”
  庄兰想那时自己还小,整天就想着玩耍,根本没去注意身边这两人。现在想来,阿弘兄对其他人爱搭不理,但是总喜欢跟在兄长身边。那时候,阿弘兄,就喜欢着兄长吧。
  “我听兄长说,他的衣服和弓箭,都是庄郎赠予。”
  刘弘有时会跟无疾讲他以前的生活,无疾记得很清楚。
  “嗯,兄长一直照顾我们,小时候,兄长也赠送我弓箭咧。”
  庄兰觉得兄长是最温柔、可亲的男子,天下少有。
  “你弓射学自何人?”
  无疾见过庄兰射箭,她的弓射手法颇有兄长的特色,发箭也很快。
  “嘘”,庄兰把无名指放在唇边。
  楼下,刘弘和庄扬悠然走过,进入院中。
  待两人慢悠悠离开,庄兰下了栏杆,回屋去睡。杆栏上,唯留无疾一人,在夜风中,思索了许久,无疾意识到,他发现的事,千万不可让父亲知晓。
  无疾年纪虽不大,但是跟在父亲身边耳闻目濡,他清楚这样一件事会让父亲暴怒甚至动了杀心。
  两日后的凌晨,刘弘亲自送行老段和大春的两支队伍出发。大春领一支骑兵,老段带上数位神弓手,做伐薪、采药人装束,用农具装着弓箭。
  经过这几日的密谋,万事皆备,只待蜀王出现。
  老段和他的手下,需要潜入邛山,在蜀王登山道之际,射杀蜀王;大春则负责在入山的通道截杀,务必保证蜀王死透。
  根据细作的消息,随同蜀王前去祭天的文武官员不少,这一杀,可谓一窝端。当然,最主要的是,刺杀蜀王,只要蜀王一死,官员大乱,束手就擒。
  蜀王被杀,必然导致临邛城内哗然,蜀兵军心溃然,刘弘会趁机带兵,袭击城门,一攻而入。
  若无差池,临邛应声而下,这伐蜀的战斗,可算到此结束。
  天亮后,蜀王派兵上山巡视,老段熟悉地形,领众人躲避搜索。蜀兵禀报安全后,蜀王才缓缓登上山道。
  秋高气爽,蜀王领着数位文武官登山,身边有一众护卫。在遭遇几次兵败后,蜀王大感挫败,竟宠信起一位道士,每做一事,都会请示道士。这次祭天之举,也是道士的主意。蜀王昏聩多年,已失去了早年的判断力,对身边的文武臣亦不信任,反倒信起歪门邪说来,已是日暮穷途。
  蜀王和道士走在前头,官员在后,侍卫两侧巡护。
  当蜀王走至一处狭窄倾斜的山道,埋伏在对面山崖多时的老段和他的神弓手们,百箭齐发。瞬间道士应声倒下,成了刺猬,蜀王被身后一位老将扑倒,逃过一命,却也身负重伤。
  箭雨下,官员们拼命逃窜,退到开阔的地方,躲避起来,受伤的蜀王亦被抬往后方,蜀兵弓手上前反击。
  老段见蜀王未死,扼腕不已。他领着手下蹲身于岩石后,迅速移动,追寻。行进中,他们还需反击并躲避蜀弓手的射杀。
  老段擅射,刘弘分配给他的这些弓兵,也都是汉军中的神弓手,他们各据掩护点射,蜀国士兵上来一位,倒毙一位,蜀兵惶恐无比,连连倒退。
  多年的捕盗生涯,老段熟悉临邛的山林,他见蜀官员护着蜀王匆促往山下撤,老段唤上两位弓兵,抄近道追击。
  这就跟缉捕一样,他必然不会让带伤的寇首逃脱。
  此时的山脚下,大春拦截第一批逃奔下来的人,许多都是官员,直接俘虏。
  蜀国官兵不知晓山上埋伏多少弓手,草木皆兵,往山下逃又被追杀,抓捕,恐慌无措,大多束手就擒。
  老段在山林中追踪,如履平地,他迅速解决掉几位拦阻的士兵,终于追上被丢弃在半道的蜀王。蜀王伤重无法逃脱,跟老段苦苦哀求着,老段想起涞里饿殍遍地、贫民束手就戮的情景,他搭上两枚木箭,拉圆弓射杀了蜀王。这位占据蜀地十数载的君王,死时孤零零一人,倒也凄惨。
  其他弓兵追赶在身后,逐渐朝老段聚集,老段命令一位手下:“将他头割了,我们下山去。”便就有人像切萝卜似的,将蜀王的头颅割下,提在手上。
  提着这么一个血淋淋的头颅,老段领着众人往山下集合,大春的骑兵等候在山脚。
  老段将头颅递给大春,说道:“速通报公子,已斩贼首。”
  大春没有片刻停留,命令手下快马加鞭,把捷报连并头颅送往刘弘军中。
  刘弘领兵在丘武岗等候,他召集了军队,只待一个消息,即刻出兵。
  弯曲的山道上,一位骑兵拼命奔驰,一手执缰绳,一手提着一个异样的物品,飞速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