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作者有话要说:  章长生:真是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大丈夫呀
  刘弘:找打吗?
  第38章 少年心性
  周景本是锦官城人, 当年周家与庄家同居城南, 周家是官宦人家,庄家为商贾。十年前, 贼曹蔡咸竟勾结一帮盗寇, 趁动乱于锦官城里洗劫, 周庄两家都遭受了灭顶之灾。一度,周景也到竹里避难, 他年少便才学渊博, 享有盛誉。因当年的家仇,周景不肯为占据蜀地的公孙氏效力, 离开竹里后, 众人只知他在外游学, 却不清楚他踪迹。
  袁安世背负一副破旧的弓箭,独自一人,战战兢兢前往竹里。半道上,要是遇到行人倒还安心, 相伴着走一程, 最怕的是遭遇拦路抢劫的贼人。
  虽说安世穷得连最好的一件外衣都打着补丁, 但他也怕匪徒。有钱的怕被劫财,没钱的,怕被劫命。
  “袁生?”
  听得一个悦耳的唤声,袁安世止步,回头一看,见一位骑马的英俊少年。
  “阿弘, 能遇着你真是太好了!”
  袁安世见到刘弘简直喜出望外。
  “又出来抓盗贼了?”
  “没,去了董村一趟。”
  “去看你舅家吗?”
  “不是,去探看王叔。”
  “你也是有心,这乱糟糟的年头,自家人也未必肯相顾。”
  刘弘放慢马儿速度,袁安世跟随在旁,两人交谈。
  “袁生这是要去竹里吗?”
  “听说我们先生在竹里,正要去谒见。”
  子慕先生在竹里的消息已传开,虽然他抵达竹里也不过才两天。
  刘弘不大能理解,周景只是一介书生,为何在临邛享有这么大的声誉。他倒是知道,安世和二郎是同门。
  刘弘带着袁安世前来庄宅,庄扬和周景在水池边散步。两人并肩而行,谈笑风生,仿佛天地间唯有他们二人。
  周景长得仪表堂堂,庄扬又俊美,两位貌美年轻的男子朝夕相伴,不免让人浮想联翩。
  刘弘站在山茶树后,目送袁安世走上前去,伏拜周景。刘弘目光落在庄扬身上,然而庄扬并没有留意到他。
  “阿弘兄,你要找兄长吗?”
  见刘弘站在山茶树下,一直没挪动,庄兰过来询问。
  “不是。”
  刘弘转身走了,那身影看着寂寥。
  师徒三人,在水池边对弈,谈着分别后各自的情况,唏嘘一番。周景这些年,游历许多地方,各方割据势力都熟悉。周景带来临邛人们所不知道的外界消息,并和门生分析着天下的局势。庄扬也参与其中,他话语少,更多是倾听周景的话语。庄扬并无济世的宏大理想,只因时局动荡,已波及到竹里这样宁静、僻远的地方。
  周子慕的到来,带来不安的消息,也即将打破竹里平静的生活。
  天蒙蒙亮,庄扬从梦中醒来,他做了个噩梦,至于梦到的内容,已记忆不起,像似失去挚爱之物那般痛楚。庄扬披衣下榻,走到屋外,他看到河对岸的刘弘已在院外活动。刘弘在晨光下射箭,他坦着半边袖子,拉圆巨弓。庄扬远远看不清靶子,也知道他必然是每一支箭都射中靶心。
  这两日几乎见不到刘弘,庄扬担心他又被段游缴喊去抓盗贼,看到他在对岸活动的身影,颇令人欣慰。
  刘弘家门前有棵不知名的大树,刘弘靶子就挂在它身上,“嗖嗖”一箭箭飞射,刘弘用的还是巨弓,而且今日所用的力道特别足,可怜的树与靶皆饱受蹂躏。
  箭羽射穿靶子扎入树干,刘弘大力拔出,回收箭囊。他郁郁寡欢,收齐箭后头,抬头正见庄家木廊上,站着二郎和另一位男子,显然是周景。
  在刘弘的角度看来,这两人正在木栏上亲密无间的交谈。刘弘懊恼,返回屋内。
  庄扬这边,庄扬在晨露中看着刘弘许久,正好周景也起得早,走到庄扬身边,疑惑他目不转睛在看什么,去不想是在看一位练弓箭的少年。周景知晓,庄扬不喜欢弓箭及其他武器,显然是弓射的少年吸引庄扬。
  师徒交谈一番,周家才得知刘弘的身世和才能。周景说:“司州刘氏是当地一大世族,刘豫盘踞于淯水自封为大司马,大有消灭三辅信朝残存之势。不知他父亲可是这一族系的人。”
  庄扬说:“听阿弘所言,弘父先前只是位骑长,恐怕不是。”
  这几日,周景住在庄家,庄扬与他形影不离,就连庄兰也围着周景转,刘弘觉得他的二郎被别人“霸占”了。每次去庄家,庄扬不是和周景在下棋,就是散步,有一次,两人在水池边弹琴,庄扬弹,周景听。刘弘过去时,正见周景从身后贴近庄扬,不知他要做什么——其实只是从琴身上捡走一朵掉落的山茶花。刘弘险些又滚回家去拉弓射箭,必是又准又狠,仿佛每一箭都贯穿某人的心脏。
  刘弘不肯去庄家了,他在家割草喂兔,打菜叶切碎喂鸡,顺便把猪圈冲洗。忙完这些,一日还剩余大把时光。刘弘返回屋内,呆坐在堂上,刘母吃惊问他:“孩儿,你怎么了?”
  刘弘站起说:“阿母,我去趟涞里。”
  照例提上鱼干,去涞里老段家。段妻说老段不在,昨日便和武亭长等人去乡啬夫家,到现在还没回来。想来是去商议如何对付越来越多的盗匪。
  今年雨水充足,本该有很好的收成,然而赋税沉重,许多贫民流离失所,聚集成为盗匪。
  刘弘在老段家,不是帮劈柴挑水,便是帮喂马,他是一位很好的徒弟。
  今日老段家水缸没水,刘弘挑木桶走上一段路,到井边提水,将水缸灌满。刚出厨房,正见段思在招呼他:
  “阿弘,你手臂伸出来。”
  段思拿一节绳子过来,显得神秘。
  刘弘将手臂伸出,段思立即用绳子测量,然后在绳子上打个结。
  “要做什么?”
  “给阿弘做一个护臂。”
  老段手臂上常绑着一个彩色的护臂,和他浑身灰扑扑的装束严重不符,显然就出自段思之手。
  “哦。”
  刘弘没放心上,他一直没有护臂,弓射时也不曾拉伤手臂。
  在涞里等老段,到午后,老段也还没回来,刘弘返回竹里。
  未抵达竹里,刘弘在道上遇到一辆陌生的马车,车上坐着一位冠剑男子,十分英武,可能不到二十五岁,看派头像位武官。刘弘警觉,远远跟随。马车没在竹里南面停下——竹里的里正住那儿,而是往西面前来。
  马车最终停在庄家,周景、庄扬出来相迎。
  刘弘看着庄扬,庄扬穿着素色的长袍,清雅别致,刘弘看得出神,直到他察觉庄扬的目光也落在自己身上。刘弘不知为何,扭头便走了。
  随着这位冠剑男子的到来,之后几乎每天,都有客人来谒见周景,各式各样的客人,有豪族,有官员,有布衣。
  这位周景到底有什么样的来历?
  又一日午后,听得马车声朝对岸前去,刘弘蹲田中除草,懒得起身张望。频繁有外人来拜访周景,刘弘也多少有耳闻,这位周先生当年便是因为拒绝郡守辟举他为掾史,而离开竹里。
  拔起疯长的野草,刘弘想雨水充足,野草长得都要比萝卜高了。刘弘正忙于干农活,突然听得一声喊叫:“阿弘兄。”
  听声音也知道是庄兰。
  刘弘从萝卜田里站起身,见到两个人,一个是庄兰,一个也是老熟人,简直阴魂不散,正是章长生。
  觉察挨了一眼瞪,庄兰朝刘弘摊手,显得很无辜。
  “刘勇士!”
  章长生开心笑着,迎上前来。
  “这次是想请我去当车夫还是护院还是师父?”
  刘弘拿眼横他,章长生难得露出歉意的表情。
  “上次实在抱歉,不是故意打扰刘勇士做买卖,就是想请……刘勇士既然都不愿意,就不提啦。”
  “我叫刘弘,不叫刘勇士。”
  刘勇士三字,刘弘再不想听到。
  “弘兄。”
  章长生敬重地行了下礼。
  “找我有什么事?”
  “家父在和子慕先生交谈,还不知几时出来,我就顺道过来拜访弘兄。”
  刘弘听着惊讶,何以连临邛的巨富,都要亲自前来拜访周景。
  “你家是商人,他是读书人,找他做什么?”
  “弘兄有所不知,子慕先生是位高士,在临邛很有名呢,家父想请他到家中做客。”
  刘弘不大明白巨富们的心思,明明就是商贾,却爱附庸风雅。连庄扬都钦慕的周先生,必是不肯前去。
  “阿弘兄,前日还有郡守的人,过来请周先生。周先生说……”
  周先生说,若知会惹来这些人,来竹里的第二日便该离去。
  庄兰瞅眼章长生,将要说出口的话吞回去。
  “子爱慕先生说了什么?”
  “我忘记了。”
  刘弘自去忙碌,不再理会他们,章长生难得不纠缠刘弘。庄兰领着他往屋后的草地走去,指着一头羊,像似在介绍着什么。
  庄兰看来和章长生相处得倒不错。
  刘弘没跟上前,否则,他会听到庄兰和章长生说:
  “我没骗你吧,阿弘兄最讨厌别人说个不停。”
  “是是,多谢兰兄指教。”
  周景只在竹里居住六日,他走得神秘,天未亮便离去。一位冠剑的英武男子亲自驾车过来接走周景,庄扬和袁安世为周景送行。
  周景登上马车,冠剑男子说:“早与你说到我家去住,谁敢来扰你,你还不肯。”周景说:“到魏将军府上,只怕也不得清闲。”
  魏将军扬鞭驱车,似乎颇有怨言:“子慕,你我总角相识,勿再以将军称我。”
  周景在车上和门生挥手话别,并未理会“车夫”的不满。
  马车逐渐远去,在庄扬和袁安世的目送下,消失于晨曦中。
  刘弘总是天未亮起床,出屋忙活,正见着马车离去的一幕。他相当惊诧,因此走到对岸旁观。刘弘认出冠剑男子,正是第一位来拜访周景的那个武官。目送周景的马车远去,刘弘想返回对岸,但已被庄扬发现。庄扬如往昔那般,亲切唤他:“阿弘”,刘弘没有迎上去,反倒转身走了。
  “他这是怎么了?”袁安世很惊讶,以往刘弘就像庄扬身边的蛋饼,一见庄扬就要迎上去。
  庄扬望着刘弘远去的身影,他知道这些日子,他冷落了刘弘。这少年人高马大,有时举止却似个孩子,想必是在闹别扭。
  刘弘快步走至木桥又停了下来,他显得迟疑,他抬头看庄扬,见庄扬也在看他,他又将头别过去。自周景在庄家入住,夜里刘弘会做些难以启齿的梦,梦见他对庄扬做大逆不道的事情。看到庄扬他会觉得不好意思,同时,他又为某种情绪支配,不想理会庄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