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节
  大房倒好,当初已是因为此事栽了个大大的跟头,现下竟又不长眼的跳了进去。
  如今几个皇子之间明争暗斗,自家和沈家结亲,分明是站在了五皇子这一边,杨家却帮了李家,不是明摆着跟自家杠上吗?
  且皇上这么些年都对四皇子置之不理,明显对李妃之事依旧不能释怀,真是察觉此事大怒的话,说不得还会连累自家……
  左思右想,竟是茫然无绪,怔然半晌,竟是盯着那庄园不住咬牙——还这般张扬,起了个明湖山庄的名头,唯恐天下人不知道和杨家的关系不成?
  好半晌才吩咐陆安:
  “回去告诉你家夫人,明湖山庄是杨家大房的人买了去。”
  国公夫人必然能明白里面意味着什么,便是自己,也得赶紧把此事说与老爷听,思量个对策才是。
  如此一会儿羡慕大房能这般大手笔,家里不定有多少银钱呢,一时又愤恨老天不公,心事重重之下,来之前的愉悦情绪竟是消散殆尽。
  第121章 121
  张青跟在沈承的身侧,强忍住叹气的冲动——
  老大果然到了该娶妻的年龄吧,不然,如何这般沉不住气?
  还以为他这么匆忙出来,是有公事要办呢,倒好,竟是直接来了明湖山庄。
  照自己看,那杨大人一家,对他们女儿可是宝贝的紧,真是知道老大的狼子野心,保不齐会揍人也不一定。
  正自胡思乱想,有轧轧的车马声传来,可不是杨家的马车已然到了。
  沈承一张沉肃的脸登时温和至极,径直顺着甬道迎了过去。
  第一辆车上下来的正是杨老太太,瞧见沈承,竟是撇开侍奉的仆妇,一把拽住沈承的胳膊:
  “哎哟,祖母的乖孙子哎,瞧瞧这一身的土,可是骑马累着了?快快快,打盆水来,再把我乖孙子爱吃的点心端上来……”
  又回头催着顾秀文和杨希和:
  “你们倒是快些,我这乖孙子这么急三连四的赶来,说不得定是饿了的……”
  沈承脸上笑意更浓,乖乖的喊着“祖母”,又给顾秀文、希和见礼:
  “见过师母,师妹……”
  最后一个“妹”字竟是不觉有些颤音,便是那凝视着希和的眼神,也跟盛了酒一般,令得希和竟是头都不敢抬,小巧的耳垂处更是瞬间红透了。
  顾秀文点了点头,虽然说不上为什么,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视线狐疑的在沈承身上停了停,只还没理出个头绪来,又一阵哒哒的马蹄声传来。
  众人回头,却是一个一身大红袍服的中年汉子,正飞马而来,后面还跟着十多个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
  待得来至近前,汉子鹰隼般的视线瞬时掠过杨家众人,却在触及沈承时,瞳孔猛地缩了一下,**马儿更是四蹄扬起,几乎人立。
  希和心倏地提了起来——早上启程时,可不是正见过此人,不是锦衣卫指挥使雷炳文又是哪个?
  据自己所知,雷家庄园并不在此处,堂堂锦衣卫指挥使大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细细回忆一路上的情景,自家应是并没有做什么出格之事,何至于劳动雷炳文亲自出马?
  沈承落后一步,瞥了雷炳文一眼,神情明显有些不悦。看沈承站住脚,老太太也跟着不走了,瞧瞧正自拨转马头的雷炳文一行:
  “可是我的乖孙有应酬?你只管去,忙完了就赶紧回家,祖母一准儿把好吃的给你做好了。”
  又招手让顾秀文扶着,然后一叠声的吩咐希和跟着送送,还嗔怪希和:
  “这么些日子不见,就生分了不成?见着自家哥哥,怎么连声招呼都不打?”
  看得张青不住唏嘘感慨,怪道老大愿意为了杨小姐跟国公府的人低头,这才像一家人的样子吗。
  因为方才莫名的疑虑,顾秀文本不想女儿和沈承单独相处,又担心老太太说出什么更惹人联想的话来,便顺着老太太的话道:
  “你家老师今儿个怕是不得闲,园子里也有些乱,就不留阿承了,待得来日,阿承再过来便罢。”
  至于老太太说的应酬什么的,顾秀文却是不信的,毕竟,沈承再是出身国公府,也不过一个无知无权的富贵闲人罢了,而那红袍汉子,明显是有官身的,两人之间会有什么来往?
  又给希和丢了个眼色,示意她跟着自己进去,哪想到女儿已是站住脚,一副送客的架势。
  顾秀文更加狐疑,拿眼睛睃了一下女儿,又睃一下,见希和始终毫无反应,只得悻悻然的扶了老太太进了园子——
  要说老爷亲自教导的几名弟子,往日里也常逗着、哄着希和,顾秀文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过,便是这沈承,前些日子还好,今儿个怎么就不想他往女儿跟前凑呢?
  耳听得脚步声渐远,希和一颗心越发提了起来,又诧异沈承这会儿是不是**静了些?自己不说话也就罢了,怎么他也成了锯嘴葫芦一般?
  动了动身子,想要悄悄看一眼沈承,不意正好迎上一双深邃的眼眸——
  却是不知什么时候,沈承已是来至近前,高大的身材微微前倾,希和这一抬头,好险没撞上沈承宽厚的胸膛。
  慌得希和忙往后退,不意裙子过长,一下踩住下摆,下一刻腰上随即一紧,却是腰一下被人掬住,即便隔了层秋衫,那宽大的手掌依旧热的好像能把人化掉一般。
  这可是自家门前!希和头轰的一下,只觉浑身的血都朝头上涌去。至于沈承,方才探手去扶,完全是下意识的,可直到把人揽住了,才意识到掬着的腰肢有多柔软,好像稍一用力,就会折断了似的,又有淡雅的香味儿顺着少女的颈项沁入心田,沈承如同喝了百年份的老酒一般,竟是无论如何不舍得松手,甚而微微用力,恨不得把少女摁到自己身体里。
  直到手被狠狠的打了一下,沈承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不迭松开手来:
  “阿和,你,小心些……”
  声音嘶哑,里面是毫不掩饰的亲昵。
  被沈承那么一搂,希和整个人都是酥麻的,只觉腿也软脚也软,慌得沈承忙又搀了下,眼眸早恢复了清明,却是亮晶晶的,里面全是暖暖的笑意,低声道:
  “放心,没人儿。”
  希和仓皇回头,顿时惊得呆住了——
  也不知沈承是怎么做到的,眼下庄园外,竟是一个奴才也无,远处是层峦叠嶂,近里是苍绿金黄,空旷的大山中,竟似是只剩下两人一般。
  “我走了。”沈承低笑出声,希和一向鬼灵精的,难得见眼前这般迷糊的模样,当真是让人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终是忍不住附在希和耳边低声道:
  “你放心,我已同府里说好了,这几日便请媒人来过来提亲。”
  一直到沈承人走的远了,希和才反应过来,勉强站稳身子,恨恨的瞪了眼沈承,偏是一双眼眸,却似是含了水一般,沈承正好回头,简直恨不得立马再转回去。
  隐在暗处的雷炳文不住叹气,斜睨一眼一旁站着小心翼翼的张青:
  “这真是你们老大?莫不是芯子让人换了?”
  要是江湖人知道,他们心目中活阎王一般的沈老大女人面前竟是这种德性,不知是不是还会畏之如虎?
  张青摸了摸鼻子,暗叹倒霉——
  这位雷大人分明是不敢在老大面前发猫,就变着法子挤兑自己。只谁让自己虽是年龄大,却偏是做人小弟的,所谓老大有事小弟服其劳,也只有受着了。
  不过片刻间,沈承已是来到近前,只和对着杨家人时的如沐春风不同,待得来至近前,沈承脸上的笑容已是尽数敛去,细瞧的话,分明还有着不加掩饰的不耐:
  “有龙骑卫在,皇上的安全自是无虞,雷大人做好分内的事就好,来这里何事?”
  想想真是心塞,这都多长时间没见希和了,好不容易有个正大光明见人的机会。
  “够了你啊。”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毫不避讳的嫌弃,雷炳文嘴角直抽抽,冷笑一声道,“皇上那里急的火烧火燎的,你倒是有这等闲情逸致,若非看在老国公的面子上,你以为我愿意来寻你小子。”
  这话倒不假。任谁也没想到,御驾到了西山别苑的第一天,就会生出事端来。
  皇上最喜欢的一只海东青竟离奇死亡。偏是锦衣卫调查后发现,最后两个接触海东青的人恰恰是三皇子和四皇子。
  要说一只猎鹰的死自是算不得什么,偏是皇上心里却不自在的紧,竟是到了父子相疑的地步。不独临时把三皇子四皇子的住处换到别苑中最偏远地方,更是秘密加派人手护侍左右。
  本来秘密宣召沈承这件事,随便派个人来便好,雷炳文左思右想之下,还是亲自跑了这一趟。
  想自己堂堂锦衣卫指挥使,从来出动的话,只有抓人的,哪有助人的?也就是这个臭小子——
  放眼朝堂,也就皇上和自己知道沈承的身份。当初老公爷统领龙骑卫时,对自己多有提携,不然,怎么会巴巴的跑来提醒他?
  倒好不独不领情,还把自己给怪上了。
  “雷叔叔,”沈承沉吟片刻,忽然换了称呼,“锦衣卫也好,龙骑卫也罢,忠于的都是皇上,至于几位皇子如何,皇上不发话,便没有我们置喙的余地。”
  一句话说的雷炳文悚然一怔,额头上不觉冒出一层薄薄的细汗——
  之前还觉得皇上做事有些孟浪了,不然,如何就敢把重中之重的龙骑卫交到沈承手上?眼下瞧着,倒是自己想的左了。
  沈承会有今日,绝不是皇上无人可托,也不是沾了老国公的光,年纪轻轻便这般通透,便是自己也自愧不如——
  之所以这般巴巴的跑来,可不是自己认定了太子的人选非五皇子莫属,才特特过来暗示沈承?
  却全然忘了锦衣卫也好,龙骑卫也罢,立身的根本却全在皇上,别说五皇子眼下还不是太子,便是定了储位,也没道理越过皇上去巴结他。
  想通了这一点,越发冷汗涔涔了。
  两人默然走了半晌,眼瞧着前面就是行宫内苑,雷炳文勒住码头,瞧了沈承一眼,神情复杂:
  “今儿个是我糊涂了,对了,我方才出来时,瞧见邓千那厮正捧了叠奏折往皇上哪里去,第一张就是弹劾杨泽芳结交皇子的……好像,和这间庄园有关。”
  “另外,前几日锦衣卫还查到一条消息,于我虽是可有可无,于你或许有些价值——七日前,国公夫人请了娘家嫂子周氏出面,替阿承你求娶太仆寺卿杨泽安的侄女儿杨希茹……”
  第122章 122
  毕竟是深山之中,不过傍晚时分,别苑中已是一片昏暗惶惑,白日里瞧着依旧长势葳蕤的高大树木,这会儿却似是参差披拂的鬼影重重,凉风过处,枝叶碰撞间,发出单调的刷拉拉声,间或又有夜鸟发出声尖锐的短促啼鸣,令得别苑肃穆的甚至有些阴森之感。
  邓千躬身站在御案前,耳听得外面的秋风叫嚣着,好像要化身怪兽、撕破窗棂扑进大殿里来。偏是无论外面如何风云变幻,邓千都一动不敢动,始终保持低头瞧着自己脚尖的恭敬站姿。
  “混账东西,真以为朕可欺吗!”皇上手里的朱笔一顿,豆大的朱砂落在奏折之上,又很快氤氲开来,竟是如血一般刺目。
  “这起子欺世盗名之辈,竟敢在朕的眼皮底下作妖,真当朕是善人菩萨,不敢见血不成!”
  说完用力一推,御案上码的整整齐齐的奏折顿时散落一地。上面随之传来剧烈的咳嗽声。
  “皇上——”邓千吓得一哆嗦,颤着嗓子对外面喊道,“快宣太医来……”
  “宣什么太医!”皇上随手抓住旁边的茶碗,朝着邓千掷了过去,“滚出去!”
  邓千跪在地上,却是动都不敢动,生生被茶杯砸了个正着,额头上的血珠子一下沁了出来。却是连擦一下都顾不得,竟是膝行几步上前,趴在皇上脚前不住磕头:“皇上心里有气,只管发在老奴身上,可千万莫要气坏了龙体——”
  说道最后,已是垂泪不止。
  邓千虽是太监,却是潜邸时就在皇上跟前伺候的,这么一哭,泪水血迹顿时抹的一脸都是,瞧着当真凄惨无比。
  邓千这边哭的栖惶,皇上心里却愈加烦躁,勉强怒斥道:
  “朕还没死,滚出去!”
  邓千脸白了一下,再不敢哭,仓皇的退出了大殿。正袖着手苦着脸站在那里,迎面却是瞧见两个人正联袂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