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2)煤气灯人
  “什么忙,师兄尽管提。”蔚卿心下仿佛有团火在燃烧,燎得他又急又愁。
  “你可知当今圣上卫鞘?”沉初茶抿唇一笑,“他和你生得有几分相似,你可否借此机会潜入皇宫将那能救你师父的宝贝给拿出来?”
  狗勾瞳孔地震。
  ——
  初雪细细密密碎了一地,赤着脚踩上去便会发出酥酥的响声,如同畜类的牙齿咀嚼干燥的粮草。脚底很冷,是那种被冻僵的冷,血管由此变得坚硬、血液流动滞缓,连带着全身的动作都缓慢下来,可他不敢停、也不愿停。风在耳畔呼啦作响,像是野兽饥饿的咆哮,他也确实很饿,全身的每一处都在叫嚣着饥渴,可他不能停。
  天色渐沉,他蛰伏在太阳下山后凝结成块的雪堆后,缓步靠近眼前的村镇。
  是气味指引他前来,仿佛无形之中有人牵着他的鼻子,告诉他:他的食物就在这里。
  食物、食物…!他的食物!!
  越是在脑内重复这个概念,他的心就越是熊熊燃烧,就连胸腔里反复呼吸的气息都变得絮乱起来。经历过几轮追杀,他对于自己的力量已经了如指掌,如何杀人、不动声色地杀人,或者扮成人畜无害的模样骗过那些道修,他都已凭借强大的能力学会,如今他更像是猎人,而不再是被那几根弩箭狩猎的猎物。
  喉结上下滚动,他的手掌下意识想去抚摸,却又在皮肤相触的瞬间弹开。他的呼吸骤然加重,如同被人掐紧喉咙而窒息般痛苦。紫色、明亮的紫色、惨白的紫色!!!他突然惊恐地瞪大眼睛,瞳孔里盛满了那月色下徘徊逡巡的黑蛇,和他那双莲灰色的眼睛,还有那句“我可以杀了你”。
  良久,粗重的呼吸才被勉强掩盖下去,镇守镇口的魔朝草丛边瞥去一眼,只见一只野兔从那里蹦跳着跑远。
  他跳进了另一个隐蔽之处,骨头再由兔骨渐渐伸长到人体的模样,这是他独特的能力:除却身体的自我恢复能力极强外,他还可以将自己的骨肉捏造成任何他想要成为的模样,原来只是父亲借此来在他身上发泄欲望和怒火,现在倒是成了他逃脱的工具。
  ——进去,她就在里面。
  又是那个声音,他拧着眉头,意图掐断那酷似自己的嗓音,可它似乎在他的脑海内扎下了根,他根本没办法将它完全剔除在外。
  “你到底是谁”他压低声音,烦躁不安地甩了甩头。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那个声音永远会这样回答。
  傀不明白,因为他知道这世上不会再存在他的同类,他吃掉了所有的同类,可这个人又说是他,难道世界上还存在另一个“我”吗?
  ——听话。那个声音会这样说。
  ——我可以随时夺舍你的身体,除非你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可傀不喜欢,这种话他在父亲嘴里听到过太多次了,但哪怕他听话,父亲也不会放过他,反而会变本加厉地折磨他。
  “你确定那是食物吗?”他不满地朝镇子里瞧,“我很饿。”
  ——是,但你不可以吃掉她。
  “那又算哪门子食物?”傀一时气急,他花这么多体力赶路,要不是因为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声音,也不至于临时改变路线跑到这个偏僻的小镇上来,“你别骗我,我走了。”
  他站起身,正往前迈一步,可下一秒,他的动作僵硬在原地——一个五官长相和他一模一样的男人站在他面前,手掌虚虚摁在他的头顶,可他却完全动不了。
  “你不想找她了吗?”男人的语气多了几分急促。
  “她?”傀歪着头想了想,他已经很久没有嗅到那种气息了。走过无数日夜,他去过人声鼎沸的酒楼、灯红酒绿的花窑还有荒无人烟的废地,沾染了太多气息,原本令他痴狂不已的气味反而在记忆中淡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他恐惧万分的味道——来自黑蛇烙印在他灵魂里的恐惧。
  “不想。”他诚恳地摇了摇头。
  男人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你怎么能不爱她、你为什么不爱她?!”他的唇瓣在颤抖,那副气急败坏的模样让傀顿时失去了照镜子的感觉,他觉得这一切很无趣,居然是为了一个命中过客般的女人,“我为什么要爱她?”
  “她触碰了你你还为了她杀了人,你不记得了吗?”男人的手掌加重力道,把傀的脑袋给捏得变了形,可后者依然不为所动,轻飘飘地说:“嗯,是啊可是,她又不爱我,那么这一切的付出就不算爱,你可以理解为偏执、或者疯狂,总之过去了就过去了,现在我很饿。”
  “可是我爱她!”男人的声音几近癫狂。
  傀悄悄回身探出头去,见镇口的守卫仿佛没长耳朵般伫立在那里,顿时松了口气,音量也随之放肆起来,“所以呢,”他淡淡地笑了笑,“你爱她,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真的饿了,我要女人。”
  沉灼槐怔怔地望着眼前的自己:扭曲的躯壳里毫无复仇的意志,也不存在病态的爱意,只有满心的饥饿,细数下来不过两个字:空虚!他的精神里什么都没有,干瘪地像被针扎破的水球,徒有强大膨胀的外表,却什么也做不了。
  他不承认这是他自己。过去的自己。
  “你不听我的话?”他强压着愤怒咬牙切齿。
  “我凭什么听你的?”傀察觉到危险的气息,他紧张地望向眼前的自己,恨不得马上拔出自己的半个脑袋转身就跑,可沉灼槐比他更快——他的身体宛若虚空般膨胀,迅速将傀吞噬进去,扭动的虚无如同口腔般咀嚼半晌,最终化为和傀一模一样的人形。
  “你不会明白的”他低声呢喃。
  错了、一切都错了,明明不会有人放他离开,是他自己趁孟溪东不注意跑出来的,那些他经受的苦难与折磨、希望与救赎,现在的傀一分都没经历过!他根本就不该是傀!只有他、只有他才能是傀,那个背负着仇恨与欲望、痛苦与爱情的傀
  他置之死地而后生,在神明座下苦苦哀求几百个轮回,不就是为了这一次的逆袭吗?
  他绝不能失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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