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听定安侯这么一说,老夫人就也怔住,脸上的惊愕分毫不比她少。
  孟云卿突然想到,兴许外祖母也是没有见过爹爹的,所以定安侯的一番话,外祖母也才如此错愕。
  很像……
  老夫人眼中微澜,有些氤氲浮上,便转移了话题:“秦妈妈呢?”
  她同侯爷在屋内说话,秦妈妈应当在屋外候着。
  音歌摇头,没见着秦妈妈。
  定远侯道:“方才母亲咳嗽,让秦妈妈去取药了。”
  “老糊涂了。”老夫人感叹,摆摆手示意孟云卿过来,“快扶你家姑娘坐下。”
  音歌听话上前。
  孟云卿就在离他二人不远处坐下。
  外祖母同定远侯在听雪苑,说得应是娘亲和她的事,她不多问。
  还是老祖宗先开口,“怎么来这里了?”
  “大夫让晚饭后散步消食,我想来母亲住的苑子看看,就让音歌带路了。”
  老夫人点头,“可有好些?”
  “回外祖母的话,都好了,晚上还喝了两碗粥。”
  一句话把老夫人逗笑,老夫人方才眼中的情绪也隐去了不少。
  “这是你大舅舅,从前没见过。”
  便是让她改口,孟云卿从善如流,“舅舅。”
  “嗯。”定安侯应声。
  “方才我还同你舅舅说,你年级也不小了,该说亲了。”
  说亲?
  孟云卿迟疑半分,“母亲去世不久,还要守孝。”
  “只是说亲,不耽误守孝,等三年一过,你也及笄了。”老夫人是有打算,“我同你舅舅在商量你的婚事,想问问你的意思。”
  在京中,她见过的人总共没有几个,外祖母不会无缘无故说这番话。
  果然,“你同你三表哥处得还好?”
  (⊙o⊙)…
  沈修颐?
  孟云卿全然僵住,不可思议般看向老夫人,又望了望定安侯。
  他二人都看向她。
  孟云卿才晓外祖母不是玩笑。
  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直接婉拒,拂了外祖母心意?不置可否,外祖母在有心撮合如何办?
  眼神中就有为难,便局促得很。
  还是定安侯开口解围,“母亲,过些时候再说吧,云卿刚到府中也不久。”
  原来,只是外祖母的主意,定安侯并没有定下来的意思。
  孟云卿心中微舒。
  老夫人却拢了拢眉头,“我是担心那个宣平侯。”
  一句话,点到为止,孟云卿耳朵便又竖起来,同段旻轩有何关系?
  是怕段旻轩……才着急张罗她和沈修颐的婚事……
  定安侯也蹙眉,“可是有人在母亲耳根前吹风?”
  老夫人连忙摇头。
  一样的话,楼氏昨夜才同他说过,定安侯心知肚明。
  “宣平侯是苍月国中之人,只是在府中暂住两日而已,苍月和我燕韩不同,宣平侯府在苍月国中地位远非一个定安侯府可以比拟的。门不当不户对,绝非侯府姑娘的良配。”
  这袭话说得极其清楚,就是说与老夫人听的。
  孟云卿倒觉定安侯是个明白人。
  她先前也猜到几分侯夫人的意思,还以为是定安侯的意思。
  而定安侯方才那席话,就是说得明明白白,定安侯府的女儿不会攀到定安侯去。
  老夫人不解:“可是,不是说,琳姐儿……”
  “楼氏妇人之见,母亲勿跟着参和。”定安侯斩钉截铁,“宣平侯不会在京中待太久,邀请他留在侯府是殿上的意思,殿上自由安排,多余的动作,侯府一分都不要多做。”
  殿上的意思,老夫人倒吸一口凉气。
  果然朝堂之事,不是她一个深闺妇人可以参和的。
  幸好定安侯提醒,险些办了傻事儿。
  定安侯又向孟云卿道:“宣平侯是个有分寸的人,若是他再来寻你,你应付就是。”
  言外之意,对方不会唐突,她也不要怠慢。
  孟云卿心中却松了一口气。
  定安侯全然没有撮合沈琳和段旻轩之意,那她便不会担心段旻轩稀奇古怪举动,让她和侯夫人,沈琳之间生了间隙。
  见她脸色舒缓,定安侯知晓她同宣平侯间并无旁的瓜葛。
  屋外,脚步响起,秦妈妈取了药回来,正好同守在屋外的音歌说话。
  屋内的这个话题便戛然而止。
  孟云卿是聪明人,也缄口不言。
  秦妈妈端药来,老夫人喝了一半,一面忍不住摇头,这老毛病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秦妈妈就给她顺背:“老祖宗,您好,整个侯府才好。”
  秦妈妈说得也是,老夫人想了想,又把剩余部分喝了。
  音歌就端了碗来给她漱口。
  许是良药苦口,许是心里缘故,老夫人喝完药,果真没先前咳得凶了。
  “母亲先回去休息吧,明日媛姐儿回门,还要再折腾一场。”定安侯心细。
  老夫人就点头,反正她今日该谈得也谈了,宣平侯那端的顾忌也了了,她放下心来。
  定安侯使了眼色,秦妈妈就上前扶老夫人从榻上起来。
  听雪苑离养心苑不远,回去倒也快。
  “我同云卿再说话儿。”不待老夫人开口,定安侯先出声。
  也好,老夫人宽心,“同舅舅说说话,他早前是最疼你娘亲的。”
  孟云卿点头。
  外祖父过世得早,侯府一直是定远侯在支撑。长兄如父,她不止一次在外祖母口中听闻,定安侯是最护娘亲的。
  她不应同他疏远。
  ……
  两人并未在听雪苑久留,西暖阁就在不远处。
  定远侯送她,便边走边聊。
  音歌远远跟在身后。
  “你爹是什么时候去世的?”话题沉重,定安侯的声音便沉。
  小时候的事了,她也应得淡。
  又是短暂的沉默。
  孟云卿直觉,定安侯应当是同爹爹熟悉的。
  “等近日府中的事情一过,你每日抽出两个时辰,我请先生来给你教课。”
  先生教课?孟云卿一头雾水。
  大户人家的女子懂些诗书好,家中都会请教习来授课,也是浅尝而止。而定安侯口中的先生教课,便不是同一个意思,她以为听错。
  来了侯府几日,她也知晓府中有学堂。
  侯府中小一些的姑娘,譬如沈妍,沈楠和沈瑜都会去学堂念书。
  沈琳和沈陶却不去了。
  “不是府中姑娘们的学堂,是政史经纶,你都要学。”
  政史经纶?孟云卿费解,她一个侯府的表姑娘,学男子学的政史经纶?
  不怪她匪夷所思。
  定安侯脚下驻足,“旁人可以不学,你要学。”
  定安侯话中有话,却不同她再多说。
  而这些仿佛都是从提及父亲后说起的,孟云卿心中越发好奇,却知晓如果他不说,她根本问不出半分端倪。
  等到西暖阁,华灯初上,苑落里映得星星点点,很是好看。
  “早些休息。”
  她应好。
  定安侯一走,音歌上前,感叹:“姑娘,真是少见侯爷花这么多时间在内院,还同姑娘说了这么久的话。”
  孟云卿点头。
  起初,她是有些怕定安侯的,尤其是那双洞悉人心的眼睛,让她觉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