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知县 第346节
  虽说文家在这事里隐身了,但看着文家四哥苦着脸到汴京府衙任职,谁都知道文家的意思。
  反正纪炀原本就高涨的名声,又因为这次天下皆知的考核再次出名。
  十个题目,大大小小十篇文章,全都被京都趣闻刊登出来,不过没有怎么夸赞,只是跟其他优秀考生的文章放一起而已。
  反而汴京文报大肆刊登,生怕别人不知道这件事一般。
  要知道这个汴京文报成立的原因之一,就是为了有地方大骂纪炀。
  现在脸色突变,倒是让人生笑。
  如果把第一期汴京文报跟最近的文报拿起来对比,可真是太好笑了。
  不过汴京文报早在之前就变成笑话,现在也无所谓。
  若不是上面有些文章真的好,又偶尔会见几篇好诗文,估计已经被淘汰。
  此时伯爵府里。
  纪炀,林婉芸,林启,韩潇,井旭,颜海青,晁盛辉映月郡主等人,正在暖阁吃拨霞供,就是吃火锅。
  锅子里涮的,正是汴京难求的灌江羊。
  虽说纪炀已经来离开灌江府一年多,那边还是每季度给他送灌江府的吃食。灌江羊便是其中之一。
  韩潇放下汴京文报,开口道:“月满则亏。”
  这话井旭也听懂了,拍桌子道:“他们也太不是东西。”
  看着服软了,其实还在暗戳戳使绊子。
  名声太过,那是好事吗?
  纪炀笑:“还怕他们真心投诚,那才真的麻烦。”
  众人想想。
  也是,他们如果全心全意服了纪炀,确实可怕,皇宫那位都不同意。
  别看皇上如今身体确实虚弱,但他心里什么都懂。
  现在看不惯纪炀的人碍于形势,暗戳戳使绊子,反而成全了纪炀。
  别看现在纪炀名声显赫,看似危险,但实际如何,皇上是看得明白的。
  接下来这段时间,纪炀低调点就行了。
  纪炀笑:“我已经很低调了。”
  这叫低调吗?
  你什么时候低调了!
  大家笑着说话,晁盛辉那边还讲:“等年后,新的印刷工具就会到全国各地,到时候全国印书价格都会降低至少一半。”
  “加上官学跟私学,全都招收贫家子弟,连私塾夫子都能分一两亩官田,这事算是成了。”
  纪炀七月份提出的,给贫家学子读书机会,以及提高夫子们的待遇,总算在明年可以推广。
  再加上工部跟京都趣闻报纸小院一起推出的新式印刷工具,相信一两年的时间,承平国的识字率会大大提高。
  这件事可以暂时放下。
  因为再想减少文盲率,还要从人能不能吃饱抓起。
  一个不能吃饱的人,纵然读书再便宜,那跟他也没什么关系。
  让大家吃饱,更是头等要事。
  林启道:“皇庄那边的农人们还在培育良种,不是个简单的事。”
  这点大家都同意。
  改进农业工具,培育良种,都在同时进行。
  不过都要年后再说了。
  现在十二月二十五,天寒地冻的,就算有暖房,也不好做活。
  连朝廷都要放假,何况其他地方。
  他们几个也是难得清闲,平常哪有时间聚在一起吃饭喝酒。
  众人聊了会公务,更多时间还在闲聊,看着外面大雪纷飞,忍不住说了句瑞雪兆丰年。
  但这话音刚落,门房处急匆匆带来一个面色焦急的内官。
  内官看到纪炀跟林婉芸,立刻压低声音道:“还请林娘子进宫一趟,给,给陛下看诊。”
  “你们那药,还有吗?”
  听到这话后,众人下意识起身。
  纪炀跟林婉芸对视一眼。
  药是有的。
  只怕不对症了。
  上次他们敢用,是因为皇上有咳嗽,气短的症状。
  如今皇上只怕是身体真的虚弱,并非病症。
  六十七岁。
  在古代已经是高龄。
  能撑到现在,都是御医院小心呵护的结果。
  但这会只能带上,只是带上,绝对不会用。
  内侍也略略知道这事,后面的话更印证纪炀的猜想:“还请纪大人,也进宫一趟。”
  上次请他进宫是何原因,大家都懂。
  这次?
  内侍又看看暖阁里众人,隐晦道:“还请诸位大人回家换了官服,等着传召。”
  到底还是来了。
  所有人眼神对视,郑重朝内侍行礼。
  说起来许是有经验了,内侍不如上次慌张,可越是这样,众人的心越是沉。
  纪炀跟林婉芸立刻换了衣裳进宫,其他人自然无心宴饮,赶紧回家换衣服等传召。
  进到宫中,这次比上次要肃穆许多,却也更井井有条。
  上次出事,是因宗室蛮横,气得皇上吐血,算是突发情况。
  这次只怕早有征兆。
  纪炀到时,林大学士已经在了,这位年迈的大学士被人搀扶着坐在一旁,老泪纵横。
  林大学士抬眼看到纪炀,又看看孙女,稍稍摇头。
  很快,林婉芸先被请了进去,明显让她去看诊。
  等林婉芸出来,面色凝重异常。
  显然,内里的人已经油尽灯枯,处在弥留之际了。
  里面内官小跑出来,开口道:“请林大学士,纪大人进内殿。”
  听到这话,林大学士缓缓起身,整理好情绪,大步向前,但稍稍颤抖的手臂还是让他的情绪暴露。
  他辅佐一辈子的皇上,已经走到最后时刻。
  纪炀看向娘子,林婉芸摇头:“快去吧。”
  这就是真的不行了。
  纪炀叹口气,他们早知会有这么一天,却不知是今日。
  进到内殿,立刻闻到充盈满室的汤药味,让人胸口发闷。
  躺在床上的老人白发苍苍,半躺在皇后怀中,紧紧握住少年太子的手,像是有无数话要说。
  再旁边是他的老臣子林大学士。
  老人说话有些含糊,还是不停地缓慢念叨:“老了,还是老了。”
  “朕要去见石恩,危泽方他们了。”
  “石恩最爱说笑,没他在,朕还真不习惯。”
  “危泽方皱眉,朕总觉得他过于严肃。他走了,朕,朕真的想他,朕还为他哭过,只是你们不知道。”
  “还有很多老臣子,有的死在朕登基的时候,有的时候死在朕的刀下。”
  “林敬源,你可要慢些去。”
  “慢些去。”
  “武侯。”
  “武侯啊武侯,朕羡慕他自由,南征北战,好不快活。”
  “没想到他的孙儿,孙儿,也这样厉害。”
  “他可要炫耀了,必然非常得意,也该得意的。”
  说着,头发苍白,满脸皱纹的皇上看向纪炀,似乎透过纪炀看到他年轻时的臣子。
  等纪炀靠近,皇上眼神带着欣慰,又深深看向他还在少年时的儿子。
  “纪炀,你很好。”
  “你很好。”
  “少年天子,必然有许多人苛责,许多人看轻。”
  “你,你,你要辅佐他,他会给天下百姓,带来安稳。”
  越说下去,太子徐九祥的泪水便越多,皇上看着哭泣的太子,又像是通过纪炀看到什么,再看看同样年迈的林敬源,最后目光定格在皇后跟太子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