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节
  龙吉低着头,说:“很漂亮,是班花。”
  “继续,别像挤牙膏似的,自己说。”道士老鲍不耐烦。
  龙吉道:“他们扒光了女朋友的衣服,四个人当着我的面……”
  “你没反抗吗?”一直沉默的老森忽然问道。
  龙吉深深低着头,都快把头垂进裤裆了,一句话也没有。
  道士老鲍在后面猛地抽了一鞭子,龙吉一声惨叫,捂着肩膀子嘶嘶抽冷气。
  “问你话呢,别装听不见,你反没反抗?”道士老鲍问。
  他问完之后看我们:“我告诉你们,在说的过程中,其他人有不明白的都可以随时发问,问出的问题陈述者必须要回答,不能含糊。”
  “太残酷了吧。”大强期期艾艾地说,马上就要轮到他了。
  道士老鲍冷笑:“现在生死攸关,你们还有工夫在乎自己的脸面。知道画皮鬼找什么人下手吗,就找你们这样的!你们好好反思一下自己吧,今天咱们就来个深层次交心,把肮脏的往事,脑子里的坏思想都暴露出来。拿出来晒晒,看看每个人的瓶瓶罐罐。平时装的人五人六,一肚子什么,男盗女娼!每个人都要有觉悟,在灵魂深处爆发一场革命。想获得新生,就得砸烂以前的旧世界。”
  我咽了下口水:“道长,你年轻时候是不是搞过专案,怎么整人这一套这么熟悉。”
  道士老鲍笑:“嘿嘿,那时候我还小,不过耳濡目染,学了不少东西。关于那段历史也别一棍子打翻,还有很多可取之处的。比如说现在就用上了。”
  他踢了龙吉一脚:“赶紧说,有人问了,你当时反没反抗?”
  龙吉垂着头说:“没,没反抗。”
  “为什么没反抗?”道士老鲍问。
  “害怕。”龙吉抬起头,微弱的光线下能看到他满脸是泪:“我真的害怕了,他们四个大男人手里都有刀。”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老黄在黑暗中说:“有刀咋了,你怂了?”
  龙吉看着他,半晌叹口气:“怂了,怕了。那时候我问过自己,爱这个女孩到没到付出自己生命的程度,恐怕是没有。她好看,也温柔,可我自问还没喜欢她到……”
  “你这话不对。”老森打断他:“先别说是不是你女朋友,哪怕是个路人,陌生的女孩,那种场合你就不救了吗?”
  大强咳嗽:“我说两句。你们也别当道德帝,龙吉这么做也不算错,可以理解。这年头谁管谁啊,谁跟谁过一辈子。好,我为这个女孩出头了,被凶徒扎成重伤。躺在床上动不了,跟个植物人似的,结果那女的活蹦乱跳又跟别的男人跑了,我冤不冤。这年头哪有女人值得信任?我也找过好几个女朋友,好的时候,哥哥长哥哥短叫的甜。结果怎么样,卷了我的钱跟别的男人跑了。更有甚者,有的女孩这边跟我谈,那边还同时谈三四个,敢情都是备胎。龙吉兄弟,哥哥挺你,保存自己就对了。”
  老黄讥笑:“难怪你当一辈子屌丝。”
  “草,你不是屌丝?你有对象吗?”大强瞪眼。
  老黄不说话了,他也是个单身汪。
  道士老鲍不耐烦:“别把话题岔开,龙吉你继续说。”
  龙吉低着头,地上是一滩眼泪,他真哭了。
  “他们四个男人当着我的面……完事之后,他们把钱、身份证还有其他东西都拿走了,临走前威胁我出去报警就杀我全家。我女朋友躺在地上的树叶里,一丝不挂,全身都是淤青,天还凉,她冻得蜷缩在一起。可我连件衣服都不敢给她披。一直等那些男人都走没影了,我才爬过去,把外衣盖在她的身上。”
  龙吉讲述这段的时候,连大强也不说话了,大殿上一片死寂。
  “我把她扶起来,她看着我没有哭,她的表情我能记住一辈子。她推开我,开始穿衣服,一件一件穿,特别仔细,慢吞吞的。我们没有说话,等她穿好衣服后,忽然问了我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就是大家都遇到的那个问题。我女朋友对我说,龙吉,你来问我,我是什么人。”
  老森看他:“你问了?”
  龙吉点点头:“我问她,你是什么人。她说,我是一个脏了的永远都无法干净的女人。说完这句话,她站起来往外走。我想过去搀她,她一把推开我,歇斯底里地冲我喊,咱们分手了!”
  第三百八十六章 雨佳的故事
  龙吉的故事太过惨烈,深夜中听来格外震撼人心。我们想象着当时深山中的情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朋友被侮辱,却不敢反抗,那是什么滋味。
  当然,说别人简单,设身处地想想自己如果在那种情形下,又会怎么做呢?
  众人默不作声,龙吉痛哭流涕,他是个非常内敛的人,不知道以前的性格就这样,还是遭遇到了那次重大打击后变成这样的。他哭都不肯大声去哭。双手捂着脸,肩头不住地颤抖。
  这种无声的哭泣,让人看了心里真不是滋味。
  道士老鲍拍拍龙吉的肩膀:“他不是。”然后,他站到下一个人的身后。
  下一个人是雨佳,女孩抱着肩膀,尽力蜷缩成一团,显得非常害怕。
  “说说你一生中最难忘的一件事。”道士老鲍说。
  雨佳哆哆嗦嗦说:“我,我以前认识个男朋友,是别人介绍的,我上当受骗了,他把我骗了……”
  “说清楚点,骗什么了。”道士老鲍不耐烦。
  “我们见第一面。就到宾馆开房了……他说他喜欢我,然后我们就……发生关系了。”雨佳说。
  老黄看看我,眼神里都是讥讽的笑,那意思是这样的女人居然也有人碰。
  “继续。”道士老鲍催促。
  “他是外地的,我们相处了几天他就回去了。回家之后,我跟他联系,可他的表现却越来越冷淡。”雨佳说。
  “给他打电话,发微信,上qq语聊。他非常不耐烦。”雨佳说。
  大强道:“那他就是对你没意思了。”
  “我知道。凭女人的直觉,我觉得他那边肯定有别的女人,我不甘心,想弄明白怎么回事,我就拼命找他,有时候凌晨也挂电话,微信一口气给他发一百条‘我想你’,可他特别不耐烦,说自己要睡觉,第二天要上班,”雨佳越说越快:“你们想想,他要是真爱我,工作算什么啊,少睡一会儿能怎么了,我就想要他的一句关怀。我知道,他肯定是外面有人了!”
  “那你怎么做的?”道士老鲍问。
  “他玩我了,还跟我说喜欢我,怎么能劈腿呢,这就是渣男!对付渣男就不能客气。”雨佳在黑暗中瞪大了眼睛,直愣愣瞅着前方,她的丑脸鼓胀起来,血液充满头部,像是一头暴怒的母牛。
  在一路上山的过程中,雨佳一直以一个弱势女人的形象出现,被我们看不起,被大强欺负,她都默不作声。可现在她的感觉发生了巨大变化,近乎歇斯底里。
  “后来我给他打电话,他要么不接要么说有事,一直在挑战我的底线,我终于忍无可忍,都是他逼的!他是一个单位的小领导,我就打114查找他们单位的电话号码,查到之后。我给他们单位打电话,一天打十遍,每个电话都投诉他的所作所为,说他在外面玩女人,道德品质败坏,还脚踏两只船。哈哈,他终于被单位开除了,哈哈……”雨佳笑得歇斯底里,五官扭曲,两只眼睛瞪得极大,眼神森森然,像一只病态的毒蛇。
  “这样的渣男就要好好对付,让他知道女人的厉害,让他以后不要惹女人。他没了工作,我也天天给他打电话,他给我拉黑,我就换手机打,换公用电话打,一天打十遍,二十遍!这样的人就得治!他给我打电话,问我到底想干什么,我的想法很简单,你玩我了就要娶我,这不过分吧……”
  雨佳看我们。
  我们这些男人都被她吓住了,就连一直欺负她的大强都不敢吭气,此时此刻这女人表现出来的特质比鬼都要吓人。以前我总是听过一句话,说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鬼神,而是人心。
  虽然经历过一些事,也见过一些坏人。但对这句话始终没有深刻的理解。鬼嘛,应该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还有比它还可怕的?现在一看雨佳这个状态,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而且她和弓子还不一样,弓子不孝顺老人,做黑心棉生意。他自己也知道自己不对,可雨佳的问题是,她觉得她做的这些顺理成章,从骨子里认为自己是对的,以自我为中心,我执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这样的人你都没法审判她,上帝来了也挠头。首先她的所作所为并不是杀人放火偷抢拐卖这么明显的犯罪行为,警察都没法抓她,男女之间打几个电话不犯法吧。给单位打骚扰电话,影响人家正常办公呢?对不起,目前中国还没有这个相关法律,“呼死你”满天飞都没人管,顶多让警察教育两句,她还振振有词,谁让渣男甩了我的,你们不教育他,教育我干什么。
  雨佳“我执”这么重,我对那个男人到底是不是渣男也表示怀疑。那男人什么样。完全就是雨佳的一面之词,倒不是她说假话,因为她本身的心态和视角就特别狭隘,她虽然陈述她看到的事实,但说出来的样子和真实情况肯定大相径庭面目全非。
  雨佳继续说:“他不同意,说我和他当时只是互相喜欢而已,还没到结婚那一步。不结婚我能跟你开房吗?不结婚我被你玩?碰了我就要娶我!娶我!不娶我,我就缠他一辈子,缠到死为止,哈哈,缠到死为止!”
  “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大强起身要走。
  道士老鲍大吼一声:“坐下!事没完,谁也不许走。继续说。”
  “后来那个男人怂了。他答应和我再见一面,把事情说清楚。他就来到咱们这个城市,我就见他了。他怂了,反复说不能娶我,我说不娶就没完,我知道你的电话,再说我还有杀手锏。”
  我们面面相觑,我小心翼翼问:“你什么杀手锏?”
  雨佳迟疑一下,说:“我和他在宾馆开房的时候,用手机拍了一些照片,还有小视频。”
  我们几个人互相看看,就连弓子和龙吉也听得入了神。大家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有个想法,那男的真是自己作死。
  龙吉轻轻说道:“雨佳,你这么做算是犯法,你这属于勒索了。”
  雨佳看他:“我犯了什么法?我懂法律,勒索是用照片挟持要钱要东西。我什么都不要,我就要和他结婚,这怎么犯法了?”
  龙吉不说话,低着头不吭气。
  雨佳来了精神,继续说:“他一看这视频和照片老实了,让我删,我告诉他,他要是不听我的,我就发到他单位去。他虽然离职了,可原来单位还有同事朋友什么的,不行我就坐火车去一趟,把东西给他们领导看。搞臭他!”
  “然后呢?”道士老鲍问。
  雨佳道:“然后我就说软话,这叫恩威并施,他终于怂了,他说他害怕我,哈哈……然后我带着他又去开了一次房,又拍了一堆照片。”
  “他傻啊。”老黄忍不住道:“他怎么那么听你的?”
  “你们不懂,”雨佳说:“人还得要调教,再厉害的老虎遇到好的驯兽师也能训成小猫,我查过,这个东西在心理学上叫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每个人都有软肋,就看你能不能抓住。”
  弓子叹口气:“哪个男的遇到你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怎么,就允许他是渣男吗?我们女的也要反抗。不能任人玩弄!”雨佳大声嚷嚷。
  弓子自己的事还没弄明白,哪有心思和她争辩,摆摆手不耐烦:“行,行,你厉害。”
  老黄冷笑:“那男人还是怂,换我试试。看我怎么治你。发照片?发视频?随便发。照片上又不是只有我自己,你臭我的同时也是在臭你自己。我无所谓,烂命一条,臭男人一个。咱们就好好玩玩,看谁不要脸。那男人之所以被你挟持,无非就是他太在乎自己的脸面,有句话怎么说的,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我摆摆手:“咱们啊,最好谁也别伤害谁。现在这世道快餐恋情比较多,看着诱惑人,但实际上危险也多,陷阱也多。看着香喷喷的吃下去就是毒药。甭管时代怎么发展,科技怎么进步,这‘因果’二字到什么时候都是真理。”
  道士老鲍问雨佳:“你们后来怎么样了?”
  雨佳嘿嘿笑:“他答应娶我了,说要回去和父母商量一下,然后就走了。我怕他后悔,我一天给他发一百条信息。而且我告诉他,他如果再敢拉黑我的电话,不接受我的微信,我就缠死他,到他单位闹!”
  “然后呢,你们结婚了?”老黄问。
  “没有,”雨佳眼睛发直,看着黑森森的大殿说:“回去之后,他就自杀了。”
  第三百八十七章 阁楼
  雨佳说完之后,我们谁也没有说话,一片死寂。
  好半天,沉默的老森缓缓道:“他死了?”
  “对。跳楼了。”雨佳说:“他回去之后很久没有音信,我打电话,刷微信圈他都没有回,把我逼急了,我又打到他们单位,结果他们单位的一个同事告诉我,他死了。前几天死的,从家里阳台跳出去,五楼活活摔死。那同事反问我,他的自杀是不是和我有关系。当时我就害怕了,赶紧把电话挂掉,好几天都回不过神来,晚上做梦都梦见他血淋淋站在床头。”
  “你可真狠啊。”老黄说。
  “其实,我没想把他逼死,结婚是两个人的事,他不同意就不同意呗。干嘛要死呢,跟我有什么关系?”雨佳说。
  弓子看她:“真的,我他妈真想大嘴巴抽你。你这样的女人没落到我的手里,落我手里我能玩死你。”
  “好了,好了。”道士老鲍摆摆手:“现在你们来判断一下,雨佳说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
  老黄眼睛瞪圆了:“道长不是你来判断吗?”
  道士老鲍一摊手:“我对判断男人的谎话有经验,女的嘛,嘿嘿,女人心海底针……”
  他刚说到这,忽然大殿深处传来“滴答滴答”的落水声。声音出现的非常突兀,我们在这里住几天了,从来没听过这样的声音。道观的环境极其干燥,因为凿空在峭壁上,受尽大风鼓吹,风吹而干,根本没什么水分。
  怎么就突然有滴水声。
  本来我们要判断雨佳说的是谎话还是真话,道士老鲍做个手势,示意大家不要说话。他把背后的弓箭拿出来,端在手里小心翼翼往声音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