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娇百味 第81节
  他是“宁王”的事实,逼到她走投无路了?舍弃尊严和傲气?
  她究竟存有多大的误会,才坚持认定他是天底下最可怕的人?能让她望风而逃?
  日夜相处数月,他算得上事事顺从,百般宠溺,她居然还有所惧怕?
  抑或是觉得……被欺瞒了?
  顾逸亭外表柔弱,实则内心倔强,又有千金小姐的倨傲。
  但她生气归生气,完全可发脾气打骂他啊!何苦要哭着逃跑?
  他不是保证过,“宁王”绝对不会欺负她么?
  宋显维脑子一团混乱,最终断定,顾逸亭的恐惧愤恨,远多于恼怒。
  事到如今,他已懒得追究泄密的缘由。
  当务之急是保障她的安全,并将她劝回。
  追妻固然很重要,但大事不能落下。
  密匣、叛徒、清姬……均摆在他面前,随时随地能置他于万劫不复之境地。
  宋显维沮丧搓揉脸面,冷声打断顾家人的惶恐议论:“传钱俞、柯竺、江泓、狄昆。”
  宁王府中人忙于奔走筹备骏马、干粮之际,宋显维先后与钱俞、柯竺、江泓、狄昆四人单独密谈。
  他命他们在别院照料顾家老小,并分别交给各人一件信物,要求严守秘密,等老萧来时,才可交出。
  对四名部下所言,如出一辙。
  其后,宋显维只带了三名近卫,轻装简行。
  临别前,他搀着顾仲祁的胳膊,塞给对方一枚令牌,并附在耳边悄声说了一句话,才翻身上马,策马南奔。
  夜幕下,风声混合了马蹄声,穿梭于京南的山水间。
  林木、楼宇、行人被飞驰马儿甩得远远的,心头的焦灼却一点点积聚,压得宋显维喘不过气。
  此情此景,何等熟悉!
  像极了那年梦醒前夕的场景!
  他盯着星星点点的微弱火光,嚼穿龈血,于愤懑到极致的狂潮中抓狂不已。
  如若梦境是预兆……镜湖行宫内的一夜销魂呢?
  她还没来得及与他共度良宵!
  既未“始乱”,何来“终弃”?
  *****
  繁星闪烁,春草于风中如浪涌般徜徉。
  万籁俱寂,荣王府侍卫在邵管事的带领下,护送顾逸亭的马车,马不停蹄往南赶去。
  顾逸亭的心未曾因车轮逐尺远离京城而安稳。
  在扶风阁外,惊闻情郎阿维正是宁王时,她彻底懵掉,只觉上苍跟她开了个巨大的玩笑。
  上辈子,她只差一步便成为宁王妃,阴错阳差,失身于人,死在宁王的追捕下。
  重来一遍,她唯求远避京城桃花和皇家贵族,为的是不再重蹈覆辙,且不必心怀愧疚与耻辱过活。
  可这千躲万藏,她以为自己挑选了一位彼此爱恋的理想夫婿。
  绕了一大圈,阿维却不是宁王的亲戚,而是宁王?
  那一瞬间,她心底堆叠的,不光是被愚弄被摆布的愤怒,也不止是早已淡化的前世仇恨,更多的是……无地自容的羞耻和悲悯。
  她自问无法面对他。
  也无法面对爱上了他的自己。
  就在阿维审问部下时,顾逸亭悄然退开,捧走了发凉的醒酒汤,面无表情地和守卫道别。
  她不知该何去何从。
  逃离此地,成了她唯一的念头。
  巧遇宋昱闲逛花园,顾逸亭将种种尴尬抛诸脑后,不顾一切哀求他施予援手。
  宋昱虽摸不着头脑,但一贯心软随和的他,仅踌躇了半晌,当即按照她的计划,派出最信赖的亲随,到柳林内接应她和紫陌。
  她只想离开。
  只想切断与宁王的任何牵扯。
  就当作他们从未相识,从未相知,从未相爱,从未有过……亲昵之举。
  狂奔一路,慌乱渐销。
  过往经历的缠绵悱恻,不合时宜地浮现于脑海。
  她曾沉溺于他结实而温暖的胸膛,迷醉于他的时而温柔、时而激烈的亲吻,陷落在他的柔情蜜意之中。
  对于他的软言讨好、体贴呵护、舍命相救……她曾喜悦、甜蜜、感激,并坚信,他是终结她前生噩梦的救星,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从此能安享幸福美满的人生。
  然而,他是宁王。
  上一世的宁王,明明是个黑不溜秋的大胡子糙汉!
  难不成,今世提前相遇,他因此未赶得及变成那“肤色黝黑、满脸胡子、额角有疤”的魁梧壮汉?
  马车颠簸中,她放弃思考谜团,于疲惫中缓缓闭上了双眼。
  梦中,后方似有狂肆的马蹄声传来,自远而近,声声沉重。
  作者有话要说:——叮!您的男主已踏上的追妻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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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4章
  晨来,间或两三声的淅沥春雨敲打枝叶,伴着山间鸟虫鸣叫,将顾逸亭从大梦中唤醒。
  她蜷缩在静止的马车内,所盖春衫和薄衾抵不过山林清晨的乍暖还寒。
  睁开迷蒙睡眼,周身酸痛,探手没能触摸软乎乎的大白猫,她心头顿生落空之感。
  终究走得太着急。
  呆坐片晌,她伸了个懒腰,恍恍惚惚间似听远处有马儿不安分地扬了扬蹄。
  ……咦?紫陌呢?不是在车上伺候的么?
  顾逸亭晃忙理了理凌乱的衣裙,捋好倾垂的发髻,拨帘窥望周边境况。
  马车不知何时已停在绚丽的花林深处。
  骤风拂过,深浅不一的花海如潮翻涌,暗香沁人心脾。
  可是……人呢?全跑光了?
  她小心翼翼钻出马车,震惊且迟疑,只当犹在梦中。
  层叠枝头如粉粉白白的云飘荡而至,混合夜雨和晨露,随香蕊落了她一肩。
  荣王府的人和贴身丫鬟紫陌,全没了影踪。
  只有一挺拔身姿,怔怔立于前方两丈外。
  顾逸亭努力眨了眨眼,想核实这一刻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细看对方头戴紫金冠,身着墨灰缎袍,外披绣有乌金线的玄色云纹鹤氅,宽肩窄腰,越见丰朗。
  剑眉墨画,漆眸深邃,如有冷霜,亦带烈焰,掺杂了喜悦、悲伤、愤怒、惶惑……
  这重重矛盾的眼神,大抵不可能出现在她梦境中吧?
  这么说……他、他追来了?
  顾逸亭下意识一哆嗦。
  ——定是她的马车走走停停,不及他千里良驹夙夜兼程……一夜之间被逮住了!
  明明是熟悉无比、让她巴不得时时刻刻相依偎的英俊情郎,此际则让她有种欲逃不敢逃的畏惧。
  她发髻蓬松,衣裙起皱,昨日描画的淡妆至今未清理干净,狼狈万分,傻傻站在原地。
  他也没好到哪儿去。
  从对上她视线的刹那,眼眶陡然漫上赤红之色,使得下眼皮的青痕更加明显。
  往日痴缠恩爱的一对恋人,以窘迫容姿,重逢于春花纷飞的山野。
  她捕捉到他眼角眉梢流露的委屈,冰封的心如有顷刻暖化,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思忆中相互碰撞。
  他踌躇极短一瞬间,像是下定决心,长腿迈出,在她措不及防之际,展臂抱住她不放!
  顾逸亭一懵,被他宽实怀抱裹牢,无从抗拒,无从挣扎,无从逃离。
  他的急促呼吸、狂热心跳、臂膀的力度……无不传达难言的激动与紧张。
  她自知不该顺从他,却隐隐约约期盼,能在他的温热胸膛前多待片刻。
  就片刻。
  良久,他薄唇贴向她的耳廓,沉嗓嘶哑。
  “亭亭,随我回去。我已请旨,求圣上赐婚。”
  顾逸亭连心都在颤抖。
  呼吸如凝固了,一口气吸不进、吐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