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递给我一支烟 第69节
  当年,父亲想求得母亲的原谅,以母亲的名义注册了一家公司,但当时资金周转不开,他的秘书建议他先从思嘉挪用一些,过段时间再还上,也不会有人知道,父亲当时犹豫了很久,但那几天家里的关系越来越僵,最后他还是走了这一步。
  然而,当他刚挪走资金,两天后警|察就找上了门,后来林嘉因才知道,父亲的秘书是一位股东的情人,而那位股东,向来与父亲不和。
  后来,她卖了家里的很多东西,才还上那个窟窿和罚金,但因为挪用的资金数额特别巨大,父亲还是被判了五年。
  东窗事发后,那位秘书就逃到了国外,而如今,那位股东在思嘉过得风生水起。
  这几年林嘉因忙着照顾江婉,也出于对林盛华的恨,她没有精力去和那几个股东周旋,但现在,江婉已经走了,林嘉因想在林盛华出狱前,把思嘉夺回来。
  这几个月,时傅零零碎碎地为林嘉因找回来很多当年她卖掉的东西,但他唯一没有插手的,是思嘉,因为他知道,她更想自己去做这件事。
  “下去吗?”时傅扭头看着她。
  林嘉因依旧沉默地望向窗外,父亲因为长年工作应酬,有心脑血管的病,她不擅长撒谎,她怕他问母亲的时候,她会露出马脚。
  “你去吧,我爸有脑梗,别和他说我妈的事。”林嘉因淡淡开口,明年刑期满了之后,她会来接他回家。
  “好,在这里等着我。”时傅也没有劝她,他担心她看到林盛华现在的样子,会难受。
  时傅下车了,林嘉因看着他的身影,缓缓消失在大门内,她的心,好像也跟着他一起进去了。
  会见室的窗口前,林盛华缓缓坐在时傅面前,两人隔着玻璃窗拿起电话。
  “阿傅来了。”林盛华笑了笑。
  “嘉因在外面。”时傅说。
  时傅的话顺着听筒传到林盛华耳边,他瞬间愣住了,然后情不自禁地往外张望。
  “她怕看到你难过,就在外面等着了。”时傅看着林盛华那头白发,虽然是第二次见面,但心里仍旧不是滋味,“虽然她不说,但我知道她也是想你的。”
  林盛华红了眼,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你好好待她。”
  “我会的。”
  “她不会做饭,平常也都是将就的,你让她别总忙工作,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知道,您也是,照顾好自己。”
  “婉婉……你婉姨还好吗?”这么多年了,每当提起自己的妻子,他还是习惯性地叫她“婉婉”。
  “挺好的。”时傅喉结微动,压下了心中那股难忍的情绪。
  林盛华又问了很多关于林嘉因和江婉的问题,字字句句离不开这两个人,最后,他拿出一沓厚厚的信,狱警检查过后,交给了时傅。
  “这些是我给嘉因和她妈妈写的信,你交给她,如果可以的话,让嘉因念给她妈妈听。”
  “好,您放心吧。”时傅垂在膝盖上的右手,不自觉地握在一起。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会见时间到了,林盛华被狱警带回,时傅也拿着那些沉甸甸的信离开了。
  这些年,林盛华每个月都会为林嘉因和江婉写一封信,但这些信,他没办法交给林洁,虽然林洁的出生非他所愿,但对林洁,他也是愧疚的。
  回到车上,时傅什么都没说,只是把装着信封的牛皮纸袋交给了林嘉因,林嘉因打开袋子,目光平静地落在那一封又一封信上……
  时间无声流逝,林嘉因捏着信封的手指,关节逐渐泛白。
  .
  秋天好像总是很短暂,燕城的银杏在秋风里泛黄,掉落,天气也越来越冷。
  这两个月,时傅没离开过燕城,每个月他都会陪林嘉因去趟陵园,他们在江婉墓前为她念林盛华写的信,时傅是个坚定不移的唯物主义者,他从来不信什么牛鬼蛇神,但此刻,他多么希望世界上真的有灵魂存在。
  从陵园回来后,林嘉因站在楼上看着时傅在院子里修剪花枝的身影,他没再提结婚的事,他们之间好像也从来没说过“爱”这个字,但好像也不需要了。
  他会说,这个冬天很冷,而林嘉因知道这句话是,这个冬天很冷,我想和你一起过。
  但他只说前半句。
  日子平淡的过着,好像一切都回到了正轨,但在初冬的下午,寂静的午后又传来一道惊雷。
  第61章
  下午,林嘉因在铭安开会,会议结束后,她照常去时傅办公室和他谈下一步的规划,谈到一半,她的手机响了。
  是个陌生号码,林嘉因最近在忙思嘉的事,联系了不少人,她没多想接通了。
  “你好,是林嘉因女士吗?”
  “我是,你说。”
  “我是燕城第二监狱的工作人员,你父亲突发脑出血,现在正在抢救……”
  林嘉因脑子“嗡”得一下,世界瞬间失声,手中的企划案纷纷扬扬地落了一地……
  “喂?你好?有在听吗?”
  时傅看着林嘉因苍白的脸,忽然生起浓重的不安,他拿过林嘉因的手机:“你好?”
  在时傅拿走手机的刹那,林嘉因终于从那片死寂的空白中回神,她扔下手中的企划案,不顾一切地往外跑。
  “嘉因!”
  时傅边听电话边跟上林嘉因的脚步,等他听清狱警的话后,心狠狠地揪了起来:“一定要抢救过来,用最好的机器最好的药,一定救回来!”
  如果救不回来,时傅不敢想象她会怎么样,他不敢想……
  时傅挂断电话后,连忙向林嘉因跑过去,卫峰看着外面的情景,从办公室走了出来。
  “快去开车。”时傅沉声说。
  “好。”卫峰没多问。
  坐到车里,时傅一直在打电话联系医院的人,也一直在问林盛华现在的情况,而林嘉因始终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她垂着眼皮,双手紧紧握着放在膝盖上,身体在初冬的阳光下微微发抖。
  “开快点。”
  这是林嘉因上车后说的第一句话,声音如同她的手一样,在抖。
  “好的。”上车后卫峰已经弄清楚了情况,他已经把车开到最快了。
  “嘉因,相信医生,现在医学很先进,一定会没事的。”时傅握着林嘉因冰凉的手。
  林嘉因心弦紧绷着,脸色像纸一样苍白,她像是没听见时傅的话,依旧沉默地坐在那里,好像屏蔽了外界所有的声源。
  “是陶敏吗?”过了良久,林嘉因开口,声音毫无起伏。
  刚才时傅问了相关的情况,怎么好好的就突发脑出血,原来是陶敏。
  这几年陶敏无数次想去探望林盛华,可是林盛华始终拒绝见她,而这次,陶敏用江婉的消息作为筹码,见了他……
  林盛华听到江婉在三个月前已经离世的消息后,几十年的爱意和悔恨汹涌袭来,他所有的情绪和信念在一瞬间崩溃坍塌。
  时傅喉结微动,心底的怒意和郁气不断堆积,仿佛要冲破胸膛,过了几秒,他揽着林嘉因的肩膀放轻了声音:“明天我们就起诉她,我们把她送进监狱,好吗?”
  林嘉因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握在一起的手指泛着森森的青白。
  半个小时的车程,似乎把林嘉因这一生的耐心都耗尽了,度日如年的每一秒,她的脑海中都闪现着无数个片段,从小时候温暖的抱,到十几岁的父女谈心,再到二十几岁无休无止的争吵……
  终于到了医院,刚下车林嘉因还稳着步伐,可是走了几步步伐逐渐慌乱,她下意识地就跑了起来。两人乘电梯上楼,出了电梯林嘉因就慌忙走向抢救室,可是她刚来到手术室前,红色的灯牌灭了。
  手术室外的狱警和陶敏纷纷起身,林洁跟在时傅和林嘉因刚到,众人都往手术室看去。
  林嘉因望着熄灭的灯牌,紧紧绷着的心弦也跟着断了,她僵在原地,不敢往前走半步,她不知道,是成功了,还是……
  “抱歉,病人出血量太大了,错过了……”
  “救他!我让你救他!”林嘉因双眼猩红,额头青筋跳动,她不要听见后面的话,她不要。
  医生看向林嘉因,似乎对这样的情况已经习以为常:“抱歉,请节哀。”
  节哀。
  林嘉因的世界天旋地转,瞬间沦为黑白,周围的嘈杂和陶敏的哭声逐渐远去,她的脑海中只剩下两个字——节哀。
  “嘉因,嘉因……”时傅的眼角红了,喉咙仿佛被塞了玻璃渣一样生疼,他紧紧抱着林嘉因唤她的名字,一声比一声沙哑。
  林嘉因什么都听不见,她望着手术室的门,听着自己的呼吸,很轻,很轻,但渐渐窒息得喘不上气……
  过了几秒,林嘉因用力地推开时傅,然后推开了手术室的门,她走到手术台,看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人,看着他的满头白发,眼泪瞬间流了下来。
  “爸,你的头发怎么白了?”林嘉因抚摸着他的头发,抚摸着他苍老陌生的面容,抚摸着他额头被她用花瓶砸的疤痕,手指止不住得颤抖。
  “爸,我是嘉因,你睁开眼看看我,你睁眼看看我……”
  “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是不是怪我没去看你……爸爸,我错了,我再也不跟你吵架了,你睁开眼看看我,看看我啊……”
  “你们都不要我了是不是,你们都不要我了!你看看我啊爸爸,我是嘉因你看看我……”
  林嘉因语无伦次,但病床上的人,再也醒不过来了。
  时傅听着林嘉因凄厉绝望的声音,心如刀绞,他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深深体会着自己的无能。
  “嘉因,让叔叔安心走好吗?或许他现在已经见到婉姨了。”时傅呼吸颤抖,他上前拦住她越发疯狂的行为。
  “爸爸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你看看我,你睁眼看看我……”林嘉因一直重复着这几句话,眼泪似乎都快流干了,但还在止不住得往下流。
  门外陶敏的哭声也一直没停,她想进来,却被卫峰拦了下来。
  “凭什么不让我进去?”陶敏厉声质问卫峰。
  卫峰的手拦在门前,他冷冷看了陶敏一眼,然后移开了视线。
  林洁脸上挂着泪,她站在手术室外望着里面的场景,最后的时刻,她仍然没有资格进去,但是她有什么资格怨呢?她是如此的罪孽深重。
  “我要杀了她们!我要杀了她!”林嘉因眼里涌着癫狂的血色,她随手拿起一把手术刀往外走。
  “嘉因!把刀放下!”时傅慌了神,连忙追上去夺她手中的刀,“她一条烂命不值得!”
  “我连家都没有了我还怕什么,我要杀了她!”
  安静的医院里回荡着林嘉因绝望的声音,陶敏看着林嘉因像恶鬼一样向她扑来,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
  “嘉因把刀给我!”
  “我要杀了她!”
  林嘉因像疯魔了一般,死死地盯着陶敏的脸,两人争执中,时傅夺回来了林嘉因手中的刀,但腹部也被划了一道。
  林嘉因没看见时傅的伤,她仍旧冲出门外,揪着陶敏的头发狠狠地打着她的脸,对她拳打脚踢……
  时傅没再拦,卫峰和林洁也没拦,林洁漠然地看着这个荒诞的人间,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