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打工手札 第83节
  他的脚步停在了身前,他的声音淡淡道:“平身,不必跪了。”
  周妙抬头,先见到了他蔽膝上的山河日月纹章。
  李佑白已经是皇帝了。
  普天之下,率土之滨,生杀予夺。
  她几乎有点不敢抬头了。
  可是她还是颤巍巍地起身,微微仰头看他。
  李佑白一扫前日的疲态,唇边露出一点笑道:“好看么?”
  周妙下意识地“啊”了一声,先前突如其来的生疏的畏惧骤然飘散,她甚至不由笑道:“好看,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皇帝了。”
  李佑白嘴角轻扬,“嗯”了一声,道:“你随我来。”
  周妙一愣,小声提醒道:“陛下该说,你随朕来。”
  李佑白扫了她一眼,转身往正殿走去。
  周妙亦步亦趋地跟上,进了正殿,李佑白径自往寝殿而去。
  周妙第一回 见到帝王的寝殿,那规制,那气派和将军府,留青宫,全然不同。
  八扇描金屏风前,蹲着一樽青龙香炉,龙口衔珠,吐着渺渺青烟,雾中沉香扑鼻,又有一丝丝清凉。
  殿中央是一架朱顶高榻,木雕脉络精细,游龙戏珠相横于榻前。
  周妙匆匆再望了一圈,金器银具晃花了她的眼。
  李佑白回身见她愣在原地,出声提醒道:“你过来。”说着,张开了双臂。
  周妙心领神会道:“陛下要宽衣么?”她面露为难,“要不寻个精通的管事来?”她没做过这样的差事,要是碰坏了腰带,她赔都赔不起。
  李佑白长眉微蹙,周妙立刻朝前迈步,伸手摸上了他腰间的玉带,道:“陛下,是先从腰带开始解?”
  “嗯。”
  可惜,周妙摸索了半天,没摸到系扣在哪儿。
  她听到李佑白的呼吸似乎也重了一分,她不由更慌,着急地又摸了一圈。
  “在正前佩玉处。”李佑白出声提醒道。
  周妙颇觉尴尬道:“哦,原来如此,多谢陛下提醒。”
  她连忙解下了玉带,搁置一旁,又飞快解了蔽膝,
  适才抬头要去脱那宽袖大衫,她头顶的发髻却撞到了李佑白面前的旒珠。
  呼啦啦两声响,两个人俱是一愣。
  周妙更紧张了,问:“是不是,是不是该先除冠啊?”
  李佑白眼前珠帘轻摇,周妙手中的动作却未停,她双手捏住他的乌领,剥下了外衫,挂到梨花木架上,又转而来摘他的发冠。
  她的双手捧下冕冠,颤巍巍地轻抖。
  这个冕冠有些沉,她好奇地摸了摸那珠子,冰冰凉凉。
  她抬眼正欲说话,却见李佑白双耳微红,忙问:“陛下热么?不若再让宫人取些冰来。”
  寝殿西角银盘已堆了一座冰丘,夜风拂过,送来清凉。
  周妙自不觉热,但是衮冕沉重,难怪李佑白觉得热。
  可除却外衫后,他身上只余素白中衣与黑纱裤。
  一时间,周妙手足无措地顿住了动作。
  耳边却听李佑白道:“不必取冰。”
  可是,他的嗓音回荡过空寂的寝殿,进到周妙耳中,像是微微有些暗哑。
  周妙心跳快了两下,紧张的心绪不减反增。
  不自在,她觉得大不自在,正欲蹲身半福,退出寝殿。
  李佑白却伸手捉住了她的两侧手臂,顿住了她的动作。
  “周妙,你也热么?”
  周妙茫然地摇摇头:“我,微臣不热。”
  “你脸红了。”李佑白肯定道。
  话音未落,周妙仿佛真觉得脸颊发烫。
  两侧手臂似乎也滚烫了起来。
  周妙心中一跳,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恍惚间笼罩了她。
  她慌不择言道:“陛下,觉得是何家女郎好,高家女郎好,还是阿芙好?”
  问过之后,她又觉懊恼,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会脱口而出。
  李佑白的眼眸愈深,唇角一瞬扬起,却又压下,问:“周妙,你以为呢?”
  周妙抬眼,看了看他的神情,并没生气,仿佛真是寻常一问。
  她的心跳飞快,说:“微臣以为简姑娘最好。”
  “谁?”李佑白的眉头皱了起来。
  下一刻,他的双手紧紧握住她的手臂,笑道:“周妙,你是真傻,还是装傻?我再问你一遍。”顿了顿,改口道,“朕再问你一遍,你想要的恩典究竟是什么?”他黑漆漆的眼珠倒映着周妙的面目,“你想好了再说,说错了,往后就没机会了。”
  周妙脑中如遮云雾,恩典?封赏?两件看似毫无相关的事情经李佑白口中说出,倒变成了一回事。
  她的心跳越来越快,响在耳边扑通扑通。
  像是自问,她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
  李佑白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他的耐心像是已经耗尽。
  他的手掌忽而松开了她的手臂。
  周妙心头一落,两边脸颊却被他牢牢按住。
  唇上继而滚烫,柔软的双唇贴着她的嘴唇,蛮横地掠夺着她的呼吸。
  周妙脑中轰然巨响,记忆中熟悉的气息席卷而来。
  她其实一直都没忘。
  第83章
  天上的月亮唯有半轮, 薄薄的云彩散去,莹白的光亮投照进寝殿的青砖之上。周妙推开李佑白后,垂眼先看见的就是浅淡的一片月光。
  她双颊火烫, 急喘吁吁,心跳仿佛已经到了喉咙里,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可是脑中全然空白。
  “周妙。”
  李佑白的声音又低又沉, 周妙抬眼望去, 他的唇色殷红,眼波微澜,却又唤了她一声:“周妙。”
  周妙双膝俱软, 脚下刚刚一动, 却又被李佑白钳住了手臂。
  “你想好了么?”他执拗地又问。
  三百两,微臣想求三百两银,是未雨绸缪之策, 微臣孤身在京,又与衮州几无瓜葛, 因而想要积攒一些银两以备来日。
  周妙清清楚楚地记着自己早就想好的说辞,可是话到嘴边,她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恩典”在李佑白看来, 是“错的恩典”。
  他说过, 说错了, 往后就没机会了。
  李佑白想要她求什么恩典呢?
  李佑白好像是真的有些喜欢她?是男人喜欢女人的那一种喜欢?
  他是想自己求一个封赏?留在宫里做一个妃嫔么?
  周妙脑中茫然, 耳中嗡鸣, 过快的心跳几乎令她晕眩。
  可是, 可是我能喜欢他么?喜欢一个有既定命运的纸片人?
  她怔怔望向李佑白。
  我如何喜欢你啊。
  你让我进宫, 我便进宫。
  你指东,我就不能走西。
  我怎么能喜欢你呢。
  “周妙。”
  “我……微臣往后想出宫去,不想一直留在宫里,因而,如若陛下应了微臣的恩典,许微臣三百两银,是未雨绸缪,微臣孤身在京,又与衮州几无瓜葛……”
  周妙听见自己的声音又缓又平,她急速的心跳和周身仿佛沸腾血液都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李佑白的眉心随之渐渐蹙拢,他唇边的笑意慢慢淡了。
  他松开了她的右侧手臂,抬手摸了摸她温热的脸颊,道:“周妙,你答错了,没有恩典了。”
  他倾身往前,四目相对,鼻息相应。
  周妙下意识地想要往后退去,却被他按住了背心,整个人笼罩在他的阴影中,分毫动弹不得。
  他像雀鸟饮露般轻轻啄了啄她的嘴角,笑道:“你答错了,朕有些生气。”
  周妙心头一凛,眉毛也皱作一团。
  他漆黑的眉目在灯下格外慑人,瞳仁黢黑,光影暗涌,“明明说过你不能忤逆我,妙妙。”
  周妙模模糊糊想起了,李佑白之前似乎确实这么说过。
  忤逆,这就算是忤逆么?
  一股无名火也在她心中莫名其妙地烧了起来,她深吸一口气,硬声道:“陛下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