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打工手札 第74节
  傩什娜病了许多年了, 她得了痴症,自从大儿子傩图死后,她就一直疯疯癫癫, 说话颠三倒四,有时候连南越王都认不出来。
  大儿子傩图是她亲生的儿子,也是唯一的儿子,南越王室其余诸子皆是南越王的妃嫔所生之子。
  她的傩图曾是南越第一勇士, 骁勇善战, 是王位最理所应当的继承者。
  他死去的那一年冬日, 特别阴冷。傩图渡过结冰的暗河,行至奔泉丘下,领南越军士夜袭阳湖镇, 眼看将要破城, 却生生死在了李佑白的羽箭下。
  此为死仇。
  往上一代说起来,李元盛的叔叔齐王死在了南越王傩革其刀下。
  南越王室与大菱朝是世仇,亦是近邻, 不得不咬紧牙关,隔着一条暗河, 彼此相望。
  池州便是近南越国最近的一处州府,年年陈兵,丝毫不敢懈怠。
  傩延此番暗地里北上, 入了大菱皇都, 虽说是求药, 可却是先斩后奏, 李元盛心中大为不快。
  春日百花宴上, 他碍于情面, 请了道七与傩延进宫来, 好在傩延伏低做小,三叩三拜,又奉九车金笼,奇珍异宝不一而足。
  李元盛面上言笑晏晏地应下了问药的恳求。
  太医院为此忙碌了数日,终于按照傩延口中所述的傩什娜的病情,给了药单,并将其中不易寻的药材一并奉上。
  这个药单与简青竹医治鲁氏的药单相仿。她医治鲁氏痴症,有了功效,便是前车之鉴。
  简青竹奉命将药单详细地记录了下来。
  傩延接了药单,先派人快马昼夜不歇地送回了南越。
  又过三日,简青竹休沐后,回了太医院,左思右想,依旧去了一趟留青宫。
  鲁大娘的医治情况,她要定期报予李佑白。
  鲁大娘的痴症越来越轻了,白日里有几个时辰已是清醒了不少,也能认出人来了。
  简青竹心事因而愈发沉重,她几乎不敢医治鲁大娘了,她心中有个隐秘的念头,若是一直医不好她,就没人能猜到庆王的身世,阿果,阿果就安全了。
  他还那样小,那样天真,不该受这样的苦,要是他的身世大白于天下,他就活不成了!
  可是……行医者,不救人算什么医者,医者仁心,若是阿爹,哥哥在天有灵,晓得了她的心思,也定是要骂她的。
  简青竹深深叹了一口气,人已到了留青宫外,令她意外的是,李佑白竟不在宫中。
  陈风客气道:“殿下随陛下去了猎场,南越小王子将要辞京,陛下特意点了他往猎场游玩半日。春日正是好时节,猫冬的猎物都已出洞了。”
  简青竹只得告退:“那我改日再来。”
  她正欲走,却听周妙的声音唤道:“青竹!”
  简青竹循声望去,笑了起来:“周姐姐。”
  周妙先前自檐下过,见到简青竹,万分惊讶,她端着茶盘,疾步而来,问道:“你为何没去猎场?”
  按照原剧情,简青竹被李佑白一并叫去了猎场,名义上是看顾他的“伤腿”。
  简青竹茫然道:“我为何要去猎场,无人唤我去啊。”
  周妙默然片刻,转而问道:“新差事还习惯么?昭阙阁中一切都好么?”
  专事问诊,三日一小诊,五日一大诊。
  简青竹点点头,答道:“一切都好,庆王殿下机敏过人,身体亦是康健。”说着,她声音小了一些,“不过少了些约束,容易受些皮外伤。”
  周妙心想,那不是少了约束,是全无约束。
  她笑道:“这就好。”
  简青竹心虚道:“不耽误周姐姐差事了,我也该回太医院了,改日再来拜见殿下。”
  周妙目送她走远,心中想到,便是简青竹没去,应该也出不了什么差错。皇帝的伤只是皮肉之苦。
  她不由又有几分庆幸,百花宴那日,因傩延忽至,李元盛仓促离留青宫而去,无暇他顾,接下来数日又因傩延尚在宫中,他也再未来过留青宫。
  按照剧情,自猎场回来,李元盛亦要养伤数日,估计也没心思来寻她这么一个小茶女。
  可周妙心中不免仍然有些忐忑,李元盛那天的态度很奇怪,仿佛比在将军府见面时,更加在意她了。
  周妙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先暂时丢开一边,左右在这宫里,她也做不了主,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皇家猎场设于城东鸡鸣山,李元盛好武,每年此时节都会往鸡鸣山中狩猎。
  南越环山,南越人亦擅长狩猎。
  是以,傩延辞别前,李元盛领禁军卫戍三百人,傩延领了数十亲卫往鸡鸣山狩猎。
  傩延穿了一身黑甲,背长弓,眺望了一眼碧空,方正黝黑的脸上露出一抹笑道:“来时,陛下曾言此山中,白日里有苍鹰盘桓觅食,小王只盼能猎得一二只,奉予父王。”
  李元盛哈哈大笑了两声,击掌道:“将鸢盘递来。”
  话音将落,两个宫人抬着一只巨大的纸鸢上前,纸鸢下用丝线吊了两只死老鼠作饵。
  傩延拍掌笑道:“此计甚妙!”
  纸鸢逆风而上,于高空之中飘飘摇摇。不过一小会儿,空中果然听得几声尖利鹰啸。
  傩延抬眼望去,取过背后长弓拉弦,朝空中的黑点射去,羽箭如飞星划破长空,一击即中。
  那个黑点急速地往下坠落。
  他身后的南越骑士连声喝彩:“王子骁勇!王子骁勇!”
  傩延大喜道:“多谢陛下成全。”
  李元盛目光扫过傩延,见他身形矫健,犹善骑射,竟真能一击即中。
  他脸上笑了笑,不悦地扭头望向李佑白乘坐的车辇。
  骑射者,与乘辇者自有天壤之别。
  傩延见到他的目光,心头了然,顺势打马行至车辇一侧,他还未及出声,忽见眼前车帘轻动。
  李佑白卷帘,对他笑道:“王子好身手。”
  傩延心头一凛,他只比李佑白小三岁,可李佑白在他心中,曾经是高山险峻一般的存在,是恶的化身。
  李佑白十六岁时,便用箭杀死了他的哥哥傩图。
  他的好哥哥。
  傩延脸上似笑非笑,道:“多谢夸赞,此番入京本欲与殿下较量,可惜大殿下眼下残了,再也不能挽弓了。”
  话音未落,一道银光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李佑白露出了袖中的弓、弩,直直正对傩延的双目。
  “王子错了,射箭焉用双腿。”
  说着,一支短羽铁箭险险擦过傩延耳侧,荡起一阵劲风,直入他身后密林,片刻过后,只听“嗒”一声响,傩延扭头看去,只见一只白羽雀鸟,被铁箭射中,继而落地。
  傩延又惊又怒,怒瞪向李佑白:“你!你!”
  李佑白笑道:“王子莫恼,只是一只小鸟,比不得苍鹰,我只是想寻些羽毛,回宫做只新毽子。”
  傩延吃了个暗亏,不好发作,打马转身而去。
  李元盛听得身后动静,脸色稍霁。
  他一夹马腹,笑道:“往林中去!”说罢,领着禁军卫戍率先进了林地。
  林中多是野兔与灰雀一类的小型猎物,李元盛正觉意兴阑珊间,不远前的旱柳背后窜出了一头梅花鹿,它一发现人影便四蹄轻扬,急速往林中折返。
  李元盛夺过侍从手中的箭筒,朝前狂奔,迫不及待地朝那头梅花鹿射去,第一箭失了准头,与梅花鹿擦身而过,他又欲补上一箭,才发现背后的箭筒已是空了。
  侍从早已被他甩在了身后,他扭头却见傩延打马而来,双手奉上箭筒,道:“奉予陛下。”
  李元盛捉过其中一支羽箭,只见箭首为淡淡的青色。
  他双眼轻眯,警惕地望向傩延,而傩延笑着解释道:“此青霜为南越麻散,专用于狩猎,猎物一旦被射中,即便没死,也再不能跑远了。”
  李元盛拉弓再次瞄准了那一头梅花鹿。
  长箭离弦而发,一箭射中了梅花鹿的头顶,李元盛不由大笑。
  “好好好!”
  傩延附和道:“陛下好箭法!”
  恰在此际,忽闻几声破空声,风啸过耳,数支利箭自空中落下,直朝李元盛和傩延所在的位置射来。
  李元盛拉缰旋了马身,躲过了大部分箭雨,唯独其中一支擦过他的左肩,划破了肩下的皮肉。
  李元盛愤然望向另一侧的傩延,喝道:“你欲害朕!好大的胆子!”又扬声道,“卫戍听令,绞杀傩延。”
  傩延面色大变,喝道:“胡说八道,我绝无此心,此暗箭非我所起!”
  可李元盛只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数百卫戍包围而来,铁器相撞,已与傩延的南越骑队缠斗在了一处。
  南越人寡不敌众,这是一场屠杀。
  傩延杀红了眼,双腿狠夹马腹,直冲李元盛而去,他骁勇善战,弯腰伏身,以腰间长刀,斩断了拦路的马匹,人仰马翻,可傩延身上也被刺了好几剑,鲜血已染红了后背。
  他咬紧了牙关,打马撞到了李元盛马前。他手中长刀向他砍去,却见李元盛笑容奚落。
  他的刀口赫然撞到了李元盛前胸,只得“叮”一声响,难进分毫。
  傩延瞪大了眼:“你穿了软猬甲!是你!你早就知道,是你用了此计!”
  李元盛不答,只扬声道:“朕于你,以礼相待,又赠良药,你为何害朕,于猎场暗算朕,朕痛心疾首,不得不诛杀南越小王傩延。”说罢,他背后的弓,弩,百箭齐发,直冲傩延而去。
  不过短短数息,傩延一人一马已倒在了箭雨之下。
  李元盛抚掌大笑,忽觉左肩下一麻,他转眼一看,那被长箭划开的伤处不知何时竟沾染了一些青色的粉末。
  “陛下,这是染了青霜。”道七自他身后打马上前,劝道,“此虽为麻散,可陛下也应当小心些,先医治包扎一番,再回宫罢。”
  道七禅师今日亦来作陪。傩延进宫,找的就是道七的门路。
  道七曾游历南越,在南越王室亦有威望,今日邀请傩延狩猎,李元盛怕他起疑,是以也邀请了道七作陪。
  李元盛只觉左肩下越是酸麻,便点了点头:“往营帐中去。”
  南越麻散,不算秘药,大菱早已有了解法,侍从按照药剂熬了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