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除此之外的奇怪礼物,还有很多很多。嗯,比如说新织的布,自家做的酱料,竹制的花篮,文房四宝……
  但其实,这些人还真不是乱送礼物。谁让阮婉总是会去近距离观摩他们的手艺呢?在他们看来,这热爱各种民俗手艺的小姑娘生日时能收到手艺精品,一定会很开森的!
  于是……
  不过,她的确很开心。
  外婆看着笑得合不拢嘴的外孙女,翻了个白眼,一巴掌盖她脑袋上:“别笑了,牙花子都出来了!快帮我把这些东西抬起来放仓库里去。”
  “哦!”
  阮婉于是帮起了忙。
  家里的仓库在屋子的一角,门总是被锁起来的,里面堆满了许多家具和箱子。不过,阮婉有记忆以来就进去地少,倒不是不感兴趣,而是有心理阴影——
  其实她小的时候,这门是不上锁的。
  有一次她在外婆没注意的时候就推开门走了进去,当时是个冬天的傍晚,天气也不算好,窗帘厚重的房间自然阴沉灰暗。小孩子大多胆子小,又够不到开关,自然无法改善这种光线条件。更为坑爹的是,当时的她个头很矮,屋中的家具又普遍很高大,她站在里面,简直像在被一群“高个儿怪物”围着,太吓人了!
  她哆哆嗦嗦地在里面站了一会儿,正想离开,却突然发现旁边一只箱子被打开了。
  她于是走过去,低头往里面看,就在此时发现了放在箱子里的一些很漂亮的布料。她伸出手去够它,够呀,够呀,自己就顺理成章地摔进了箱子里,箱盖那么一关,黑暗袭来的瞬间,她当场懵逼了。
  一反应过来,就哭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声嘶力竭,生怕自己一辈子被关小黑屋。
  好在,被哭声吸引而来的外婆很快就走过来解救了她。
  从那之后,这间屋子就被加上了一把锁。
  而对阮婉来说,虽说当时并没有伤到哪里,不过这番经历还是给小时候的她留下了心理阴影。自此之后,她哪怕长大后,都很少进入充当仓库的那间屋子。以及,上辈子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有一点怕黑以及封闭的场所——第一次坐电梯时,她在门打开“重获自由”的瞬间,险些喜极而泣!
  重活一次后,虽说黑暗和封闭对她来说也不算什么了,但因为门锁着,她也没什么非要进的理由,于是也就当它不存在了。
  眼下再进入一次,只觉得……
  嗯,明明就是一件很普通的屋子嘛。
  其实也正常,比如她小学的时候觉得教室格外宽敞格外高,窗户也格外大,若干年后再去看时,才发现它真的只是最普通的教室而已。
  阮婉伸出手按下开关,眼看着洁白的灯光将屋中的一切黑暗驱逐走,再看着那些今天看来并没有多高大的家具,只觉得心里有关于这里的最后一丝阴影也悄然离开了。和外婆一起将东西搬进去后,她有些好奇地走到曾经关住她的那只箱子边。
  “外婆。”
  “嗯?”
  “这箱子我能打开看么?”
  “……想看就看吧。”
  阮婉有些好奇外婆语气的迟疑,不过既然后者没有表现出强烈的反对,那么她看应该没问题吧?于是她顺手就将箱子打开了,也直到此刻,她才真正发现,箱子里装的居然是……
  “凤冠霞帔?”
  外婆伸出手戳了下阮婉的脑袋:“哪有凤冠,凤冠在其他箱子里收着呢。”
  阮婉笑了下,这不是下意识的反应么,不过……
  “这是外婆你出嫁的时候穿的?”
  “不止我。”
  “啊?”
  “你妈妈出嫁的时候穿的也是它。”
  提起女儿素芳华,外婆的语气依旧有些生硬。
  阮婉有些转移话题,就“很无耻”地问道:“那意思就是我出嫁的时候也能穿它咯?”
  “不能。”
  “……”喂!
  外婆语气淡定地说:“到时候给你做新的。我这里还藏了几匹好布料,一定帮你做把嫁衣做的漂漂亮亮的。”说完,她又习惯性地捅了自家外孙女一刀,“当然,首先你得有个男朋友;其次,他还得愿意娶你;最后,你必须满法定结婚年龄。”说最后一句话时,她上下打量了下阮婉,一把将箱子合上,身体力行地阐述了“你还是洗洗睡吧”这句话的真谛。
  阮婉一把捂住胸口,只觉得自己的心肝脾肺肾都快被捅爆了。
  于是她就这样,捧着受伤的心灵跟着外婆走了出去。
  才刚出去,电话就响了。
  阮婉本来想去接电话的,却听到外婆对自己说:“你身上哪里蹭的灰,去把衣服换下来吧。”
  她侧头一看,果然如此,连忙拍了几下,结果发现果然拍不掉需要换。她于是走回房间,换了件家居服,又将换下的衣服泡在盆子里,打算之后处理掉。就在此时,她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争吵声。这声音像是外婆的,而不是电视里发出的……
  阮婉连忙走出去,果不其然,真的是外婆在和人吵架!
  而她吵架的对象是……
  电话对面的人?
  阮婉突然想起来,上辈子她十五岁生日时……好像的确发生了一件事。
  当时她的生日是只和外婆两个人一起过的,吃饭时她不小心将油弄在了衣服上,于是饭后就去洗澡,才刚出来,就看到外婆表情愤愤地摔了电话。她当时就急了,冲上去问这是不是妈妈的电话,外婆却语气不好地让她别提妈妈。她当时只觉得委屈,因为是生日嘛,她一直期待等待妈妈打来的电话,结果却被外婆给挂了。三言两语之下,她和外婆吵了起来。之后,外婆直接转身进屋,不再搭理她。而觉得委屈的她坐在沙发上哭了一整晚。在此之后,她和外婆的关系僵了好一阵,才总算缓和。
  现在想来,她当时也真是脑子不够用。外婆平时虽说提起妈妈时语气不好,但接到电话是从来不会挂掉的,而是会叫她来接电话。也就是说,当时外婆之所以会做出那样的事情,肯定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事。
  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打电话来和外婆发生争吵的人一定是妈妈,因为在那之后,妈妈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打电话过来。至于为什么不给妈妈打回去……那是因为从一开始妈妈就告诉过她,如果没有急事,就绝对不可以主动打过去啊。
  与当年不同,阮婉跑到外婆身边时,争吵还在发生。
  “你自己做了亏心的事,还怕别人找么?”
  正说着这话的外婆突然听到一声“外婆……”,她看到阮婉,连忙将电话挂断,手侧却不慎按到了免提,于是,不仅这通电话没有挂断,那边的声音也以扩音的姿态回响在屋中。
  “我做了什么亏心事?当初如果不是你一个劲地说阮海有多好,我怎么会在怀着孩子的时候失去丈夫变成寡妇!当年你怀着我的时候,爸爸死了,后来我怀着小婉的时候,阮海死了!说到底,就是想让我和你一样!所以我改嫁的时候你才那么反对!”
  “你就是不想我过得比你好!”
  “再这样下去,小婉就是下一个牺牲品,我是绝对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
  “所以,你别想把小婉的抚养权交给别人,我、不、同、意!”
  听到这里,阮婉整个人都震惊了——外婆要把她交给别人……怎么可能?!
  第29章 她的父亲
  这事也不怪阮婉惊讶,因为上辈子分明没有发生过这种事啊。是,这辈子她重生以来,的确做出了诸多改变,但就算如此,也不至于会让……
  让外婆不要她啊!
  在她震惊的表情中,外婆一把挂断了电话。
  寂静的客厅中,祖孙二人面面相觑,空气中流转着让人窒息的僵硬氛围。
  到底还是外婆先开了口,她嘴唇颤了几下,轻声唤道:“小婉……”
  阮婉的嘴唇也是动了动,却没能发出一丝声响。
  恰在此时,电话再次响了起来。外婆抬起手,毫不犹豫地把电话拿起来再挂掉了。她刚想再次开口,电话再次响了起来,她于是第三次将电话挂掉。
  电话再响起……
  外婆抬起手,四次挂!
  此时此刻,哪怕阮婉再震惊,也没忍住笑了出来——没办法,外婆对于这些玩意向来苦手,而且,这样的外婆还真有点蠢萌的敢脚唉!她忍俊不禁之余,小声提醒说:“外婆,把电话线拔了就成了。”
  在外孙女面前“丢了面子”的外婆有些恼羞成怒,抬起手就将电话线那么一扯,嗯,没扯动!再扯!还是没扯掉!
  眼看着自家外婆都有找剪刀的冲动了,阮婉连忙抢过电话,伸出手指按住电话线接口上的塑料拨子,总算是顺利地让电话停止了骚扰态势,也让电话线拜托了被“毁尸灭迹”的命运。
  阮婉将电话放回架子上,看向外婆,笑道:“看,现在就不吵了。”
  外婆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没心没肺的小白眼狼,听到刚才的话居然还能笑出来,早就想离开我这里是吧?真没良心!”
  阮婉:“……”喂,现在这种时候外婆难道不该轻声细语地安慰她说“没事,我没想不要你”吗?为什么居然还开始骂人了,天理呢?道理呢?人性呢?都跑哪儿去了!
  不过,从外婆的话中,她也清楚地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外婆绝对没有任何不要她的意思。
  知道了这一点后,阮婉秒安心,于是问:“外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妈妈刚才为什么这么说?”
  “别跟我提她!”一提起女儿,外婆就气不打一处来。
  阮婉知道这个时候触雷不好,但这事情如果不弄清楚,她晚上绝对会睡不着觉的。于是她伸出手扯去外婆的衣角,撒娇地说:“说嘛说嘛!你就告诉我嘛!”嗯,她上辈子死的时候不到三十岁,加上重生的时间……咳咳,在外婆面前也还是个孩子嘛,撒娇不可耻!
  外婆看着自家的小白眼狼,无语极了。但就同阮婉知道外婆绝对不会不要自己一样,相对的,外婆也从阮婉的言行中知道自己这外孙女从未怀疑过自己,心里熨帖之余,她还有点淡淡的自豪——看,她把孩子教育地多好呐!若是小婉懂事之前,这事她还要斟酌一下,不过现在,告诉她应该也是没关系的。
  说到底,都是上一代人做的孽啊!
  她叹了口气:“坐下说吧。”
  “哦。”
  于是两人走到沙发边坐下。
  “你爸爸是个好人。”这是外婆的第一句话,她回忆着说,“他家在县里,过去和你妈妈是初中到高中的同学。高中毕业后,你妈妈出来工作,他则去当了兵。”
  阮婉点头,到底是自己的父亲,就算从未见过他,妈妈也不太愿意提起他,但有关于他的一些事情她还是知道的。爸爸家人丁单薄,那时他家除了他就只有奶奶。读书时期他就很喜欢妈妈,后来高中毕业后,参军的他就时不时给妈妈寄信寄东西,比以此方式发动了爱情攻势——那个时候人都腼腆,所以这种求爱方式是很正常的。或者说,当年的人们就是吃这一套。
  阮婉不知道妈妈当年是否真的喜欢过爸爸,但是,外婆应该是很看好爸爸的。上辈子外婆偶尔几次和她说起爸爸的事时,语气都和现在一样是赞赏的。再加上……阮婉觉得这其中大概也有一部分移情作用——外公参了军,爸爸也是当兵的。
  总之,一来二去,爸爸妈妈就谈上了恋爱,并且在爸爸的某个探亲假中结了婚。
  可惜好景不长,不久后,爸爸就在一次意外中失去了性命,独留下了妈妈。奶奶因为伤心过度精神恍惚,还没等到爸爸的尸骨回还就出了交通意外。那时,一切人都焦头烂额。最终的结果是——外婆在这边处理奶奶的丧失,而妈妈则去那边处理爸爸的后事。也是在那过程中,妈妈发现自己怀了孕。
  阮婉猜测,妈妈大概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了现在的丈夫——乔经纬。她不清楚妈妈和这位后爸是怎样相识恋爱并决定结婚的,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乔经纬应该认识爸爸。也正因此,他们的结合多少有点“不太光明”,这种“接收遗孀”的行为在当年也遭到了乔经纬妈妈的大力反对,所以对于这些事,妈妈从来都是避而不谈,因为这是她心里的一根刺。
  阮婉想,她已经明白了妈妈为什么会和外婆发生争执,是因为这根刺又被触动了吧。
  果不其然……
  “你爸爸家还有人,论辈分你该叫他一声‘叔爷爷’。”阮婉思索的过程中,外婆平缓的叙述一直继续着,“他一直在海外,这次回来就是想寻亲的。他看你是由我带的,就以为你妈妈不重视你,所以提出想带你离开。”
  “……海外?”
  “嗯。”外婆瞥了阮婉一眼,轻哼了声说,“你现在只要一点头就不用再在咱华夏国内待了,可以当老外了,可以当华侨了。高兴吧?”
  阮婉抽搐了下嘴角:“并没有。”她怀疑自己只要敢说“有”,外婆就敢当场挥舞茶几砸在自己脑袋上。